申时一刻。
顾府似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往常过生辰,都是爹爹、祖母、哥哥还有一群丫鬟陪我过,再吃一顿简简单单的家宴,而今日或许真的是浅忆姐姐所说的“金钗之年”,来了很多人,且女子众多,有穿着华贵的夫人,也有跟在夫人们身边的、年岁与我不相上下的女孩子。
爹爹是男子,不方便与我一同迎接夫人,老祖母身体不好,也不能四处走动,所以迎客的事情便担在了我的身上,我穿着浅忆姐姐找出来的紫色云缎舞蝶裙,头戴沉甸甸的金钗站在正厅前,脑海里回放着浅忆姐姐教给我的礼仪,浅忆和小青姐姐站在我的身后,悄悄地告诉我每个迎面走来的夫人和小姐的身份,然后我才能与她们见礼。
听老祖母说,本应由夫人所做的事情让我来做本是不妥,而爹爹却也没有续弦,也未曾纳妾,但我身为顾府嫡长女,也不会让宾客认为顾家不尊重他们,浅忆与小青侍奉多年还算知礼,侍奉在我身后,自然也不会让我失了顾家的脸面。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身穿大红色绣牡丹长裙的女子,她的身边走着一个同样身穿红色牡丹裙的女孩,两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英姿飒爽,似是出生于将军世家。
果然,浅忆在我耳边悄悄道:“这位是禁军统领府的大夫人,这位小姐是安氏嫡长女,闺名素洁。安统领与老爷自幼便是情谊颇深,最为交好。”
“阿南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吉祥。”我福身行了一礼,很快便被一双手扶起,安夫人拍了拍我的头,看着我笑道:“这便是顾太傅的嫡长女南徊么?”
“正是。老祖母已经在厅中候着,还请夫人入厅。”眼前这安夫人果真是有着一种巾帼英雄的豪爽感觉,毫不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
旁边的女孩冲着我笑了笑,我们见了一个平礼。安夫人又笑道:“素洁,和娘亲先进去,你阿南姐姐还要招待其他客人,待用膳后再去后花园聊些你们女儿家的事情。”
安素洁点点头,冲着我颔首以示礼节,然后牵着安夫人的手走进了正厅。
这时,一群女孩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同样身穿紫色衣裙的熟悉身影进入了我的眼帘。
我顿时欣喜不已,迎了上去:“虞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
“府中有事,耽搁了罢,还好来得及,姐姐先给你赔不是了。”虞朝雨温和地笑着,她年长我三岁,年方十六,已经行了及笄之礼,自然比我成熟许多。
“这位便是太傅大人的嫡出小姐顾南徊么?”另一个身着华贵、笑容端庄的女孩冲我点了点头,“我是乔氏淑离,我的父亲是内阁学士,年方十五,妹妹有礼了。”
内阁学士,以前曾听老祖母说过,这是深得皇帝宠信的大臣之一,刚正不阿,手握大权,爹爹说是与之交好,实则也有几分奉承的意味在其中。而内阁学士的嫡长女乔淑离,端庄大方,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与气度。
最重要的是,这位内阁学士的姐姐在宫中为妃,不仅育有大皇子,而且还是皇上最为宠爱的祺皇贵妃,后宫唯一一位皇贵妃,当初与皇后娘娘一同嫁入还是太子的皇上的府邸,与皇后娘娘亲如姐妹。
再看乔淑离,明眸皓齿,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浓,容貌清秀端庄不说,也是一等一的知礼,传闻还是未来太子妃的人选,自是要交好的。
“乔姐姐长得真好看。”我由衷地羡慕道。
乔淑离愣了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样说,笑道:“妹妹过誉了,我瞧妹妹也可人得紧,待长到像虞姐姐这般大了,只怕也是一个美人坯子。”
没有女子在听到他人夸自己好看而无动于衷的,我顿时欢喜起来,看乔淑离的眼神暖了许多。
“顾家妹妹,乔姐姐好看,我们这些小姐们就不好看吗?”一个黄衣女孩也微微笑道。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印象,是抚北大将军温氏的嫡长女,闺名惠然,年方十四,在京城中素以豪爽之名著称。
“都漂亮,不像我。等我长大了,一定比姐姐们更漂亮。”我低了低头,有些郁郁。
温惠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后的浅忆姐姐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难不成是怕我因言语不当得罪了这些官家小姐吗。
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的人,终于可以进入正厅坐下歇歇,哥哥向我走了过来。
“生辰快乐。”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景德镇茶杯,上面画着我最喜欢的梅花。
“谢谢哥哥。”我欢欢喜喜地接过,一抬头,这才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与哥哥不羁的神色相比,他显得尤为俊秀。
“他是我的好兄弟,大学士嫡长子唐楚瑜,学识渊博,连先生也不住地夸赞呢。”说到这里,哥哥一脸骄傲。
我横了他一眼。人家先生又不是说你,你这么开心干什么,人家又不是你园子里的白菜。
“北徊兄过誉了。”一直默不作声地笑着的唐楚瑜开了口,声音如同他本人一般清俊动听,“听闻顾大小姐才是真正的才华横溢,今日终于得以一见,若有机会,楚瑜还盼着能与顾大小姐一决高下呢。”
我脸一红,耳边顿时响起哥哥不服气的叫声:“喂,我也很厉害的是吧,干嘛和我妹子比啊,难不成我还不如她吗?”
唐楚瑜笑了笑,轻飘飘地抛了一个问题:“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菊开后百菊挂。”哥哥信誓旦旦。
我:“……”
唐楚瑜:“……”
唐楚瑜脸上笑意更浓。我一脸嫌弃地道:“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南妹都比你有学识。”唐楚瑜对着哥哥点点头,“北徊兄还要多多努力。”
“我……”哥哥顿时哑口无言。
“哥哥,顾兄。”一个蓝色衣裙的女孩向我们走来,看似颇有些才女的傲气。
我看向她,她也看向我。
“南妹,这是我的妹妹,唐菀青。”唐楚瑜亲昵地将唐菀青拉到身边,宠溺地微笑。
“南妹。”唐菀青一点儿也不怕生,冲着我点点头,笑得真诚。
“我们兄妹俩和北徊兄一起长大,一起在学堂读书,感情自然深厚,青儿早知北徊兄有一个妹妹,我们兄妹也是十分好奇,只不过北徊兄一直不肯松口,直至今日才得以见一面。”唐楚瑜无奈地笑道,“今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北徊兄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让我们知道呢。”
“瑜哥哥谬赞了。”我看了眼一脸傲娇的哥哥,转头继续和唐菀青闲聊。
这时,哥哥拍了拍唐菀青的头,一脸狡猾的笑:“喂,青妹,几日不见,这怎么又胖了一圈?”
“我才没有!”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保持女儿家的矜持,恐怕唐菀青直接跳起来追打哥哥了,然而哥哥却丝毫没有收口的意思:“你不过比阿南大了一月而已,再过两年也要及笄了,你再胖下去,看谁愿意娶你!”
“爹爹不是说官家女子都是要选秀吗,没人娶我,我就入宫嫁给皇上作妃嫔,到时候一定要让我的丫鬟赏你几个板子!”
分明是一时气话,但哥哥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唐楚瑜脸上的笑容也减退些许,唐菀青似乎也知道说错了话,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糯糯道:“可是爹爹说,三年后选秀时,我十六岁,是要参加的。”
哥哥的脸色沉了沉,突然出声道:“只要你落选,我可以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