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馆舞女,安谧。
好个紫陌,让他去打探消息,他就打探了这么几个字。我愤愤烧掉纸条,人间帮人渡劫最难,又不准用术法,又不准窥天机——
罢了,先做好这第一笔生意。
自古情这一字,最能害人。传说中遥不可及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错过的闹剧。
不过是前世种下的花会开在今生的路边。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楚风馆、醉风楼、暖风街,扬州三宝。我此时所处,正是扬州最为传奇的妓馆,楚风馆。扬州的传言,楚风馆里的艺妓曾经不是达官贵胄的掌上明珠,就是异域国度的帝姬娇女,只因世事浮沉,飘零尘泥,出落成傲骨上的红颜花。
而眼前的舞女,肤白如玉,一眼便能看出从小鲜花洗面,露水净身。舞姿优雅,该是父母请了最好的乐师舞者悉心教导。眼色浅棕,据他所知,唯有一种可能,一年前天朝睿郡王铁骑再踏西疆,一举吞食弹丸小国桑兰,青壮年屠杀殆尽,妇孺儿童流入中原成了奴隶,桑兰的王公贵族之女若是血统纯正,眼色便显浅棕。
“酒入愁肠,一恍惚,作得那个相思泪,问天下……”一曲《相思泪》琴师弹得动情,舞女舞得醇香浓烈。
苏幕遮,纤足素裹,妖娆婆娑。
心无涯,风扬长发,惊鸿舞罢。
昔日花海,便数这曼珠沙华摇曳得最为妖娆。
“佳人名小品,绝世已无俦。舞袖倾东海,纤腰惑九洲。安谧小姐可愿与颜共饮一杯?”我执起月牙杯,含笑以待。
“倘若公子的酒世间难寻,有何不可。”一袭红袖旋即甩开,佳人大方落座。
我大笑:“不知这琥珀文君可还入得了小姐的眼!”
古有女子文君,与情郎私奔却因容华色衰惨遭抛弃,吐血身亡。坟前蛇蚁皆呈赤红,入酒后色呈琥珀,酒本无味,却令人伤心而醉。后人以珍贵红蛇蚁入酒,虽催人醉,却对身体有着莫大好处。
佳人对我一笑:“愿与君同醉。”
杯中自有天上月,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日楚风馆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说是特殊,并不指身份尊贵,楚风馆曾接待过亲王贵胄,这一白衣公子并不比他们尊贵。也不指一掷千金,少年只拿来一壶琥珀文君便成了舞姬安谧的入幕之宾。
只是那天尊贵的客人们记住了这样一幕。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三生花草梦扬州。
红衣女子舞得妖娆,似要将山河舞碎。但若是跟一旁吟唱的少年公子相比,这舞不过是民间的杂耍,那男女莫辨、喑哑魅惑的声线才是九重天上的仙乐。
金莲落,随烟波流遍,红尘紫陌。
千盅酒,难醉我,银河畔织女投梭。
常人已经无法用任何的言语来形容他们听到的声音,磁石吸住了他们的双耳,他们甘愿献出灵魂,为奴为婢,生生世世,永不超脱。
远处。
“倒是把人间的歌学得像模像样……”男子笑了,眉眼淡入风里。
今日扬州城又有一件大事在街头巷尾传诵,说是京城来的酒仙要在醉风楼举办个斗酒会。
斗酒会原本是市侩小民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娱乐,可是这次的斗酒会十分夺人眼球。举办者并非自称酒仙,而是醉风楼老板称赞的,这醉风楼老板,大家相处多年都知道他的脾性,若不是真当得起这称号,哪怕是天王老子皇帝陛下威逼利诱,这老板也不会说出口。
而这斗酒会,汇集了全国所有有名的酒类,以及从未听闻的珍稀品种,可谓是百年难一遇。至于规则,无论男女老少,妇孺儿童,贵族平民,皆能进入,免费品尝各类酒饮,最后能说出最多酒的名字即为胜者,胜者获醉风楼三年贵宾免费待遇。这才是最吸引人来的一点。
这天,醉风楼人潮如涌。正是最寒冷的季节,扬州外来人士本来很少,但扬州所有城民几乎都到了,这让我颇感意外,一切似乎太顺利。包括醉风楼老板的爽快支持,和冬日里难以凝聚的人气。
此时安谧也收到了我静静搁在妆台上的来信。
愿与君同醉。
署名,醉风楼。
“试酌新丰酒,遥劝阳台人。”
“菊花酒醇香不醉,夕餐秋菊之落英。”
“醉把茱萸仔细看。”
“形似竹叶,青秀悦目,峨眉竹叶青。”
……
刚开始的酒较为多见,所以晋级人数较多。可到了后来,屠苏、七尹后人数渐渐少了,余杭、青田、蓝尾酒后已不足十人。再到后来,楼上只剩三人。
一人便是凭借般若酒晋级的薛瑜。
而另一人,如我所想,一杯琥珀文君,他又见到了安谧。
只是还多出一人,是一个凭借南独酒晋级的身量较小的娃娃,让我十分想笑。并不是惊讶于世上还有这么小的酒鬼,而是那一脸愤怒不愿的表情,仿佛他是被人逼着来的。
“最后一杯,答出为胜。”
酒仙终于出场,原来就是那日楚风馆唱歌的少年公子。
薛瑜看到身边的女子,才知道我拉他来的用意。只是,相见不如不见,见面又能挽回什么呢。他轻轻看了眼身边的女子。
如果当初知道结局,我们还会相爱吗?
安谧看到薛瑜脸色一变,又很快镇定下来。她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从此萧郎再见是路人。眼睛微微低了下去,留一截细密的睫毛像是戏文里的桃花扇。
我笑了一声,打破僵局:“还是小姐先请。”说罢,将羊脂杯美酒递上前。
薛瑜惊奇地看见女子忽然苍白的脸色,接下来自己仅仅一闻,便全身无法动弹。
这酒分明是……
而那小童尝过也是面露诧异,真的有他不知道的酒?随即转身离去,自动放弃。真是奇怪的小孩,不过还挺有趣,我心中一笑,开始转向正题。
“两位可知道这是什么酒?”
两人都没有答话,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若是不愿说,写出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