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气中水滴开始凝聚,到青色令牌浮现,再到最终一座冰城耸峙于缙云关前,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其中由水化冰更是几乎瞬息完成。
“呜~~~~”
北牧进攻的号角第三次响起,仿佛陷入梦境一般的战场清醒了过来,兵士们又继续着彼此的攻伐厮杀。
只是交战双方心态似乎已经有了不同。
冰城如同神迹一般出现在北牧阵营中,北牧兵士事先应该也是毫不知情,不过这种超出常人认知的事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困扰。作为自幼信奉星辰大神牧瀚的北牧子民,很自然的就把这理解为是牧瀚大神在庇佑自己,神情大为振奋,口中“乌落拉”的呼喝愈发大声;
缙云关兵士的动作则明显有了些迟疑,在向城下推石射箭的时候,总有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座莫名出现的冰城。
在城关上的魏无伤也神色凝重,待冰城上方隐约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身影,急唤传令官:
“传令守备辎重营,马上去库房中将所有木缦、皮帘等物翻找出来,挂于城关之外!”
“传令关上所有守备步卒将盾牌架于垛堞之上,注意防备弓箭的攻击!”
“传令所有在轮休中的一万俩千兵士,一炷香内整装完毕,关下随时候命,延误者军法处置!”
三项命令下达完后,魏无伤向立在自己身旁的慕容云仓缓缓说道:“看来想入场,不太容易。”
“入场。。。”慕容云仓眉头微皱道:“这几天下来,我们能够以三万对阵对方十五万军队还占据上风,所倚仗的无非缙云关作为天下第一雄关的城坚壁深,但对面冰城一立,接下来恐怕守城不易。”
“主要是对方冰城所立的位置,”慕容云仓向冰城的方向指去:“冰城距我们城关刚好俩百步左右,紫檀弓弓力强,正常这仍是属于射程范围内;但冰城却高约八丈,比缙云关还要高上一丈六尺,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俩百步再加上这一丈六尺的高度差,除了少数修习了内家真气或是臂力极强的兵士外,绝大部分的弓箭手根本无法将箭射到冰城之上;而反过来,我们却在对方非常舒服的攻击范围内。”
再看向城关之下那些如同虎狼一般嗷嗷冲关的北牧兵士,慕容云仓不由得更为忧心起来。
魏无伤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北牧中军帐营处,道:“最可怕的是,对方可能还有一位实力莫测的冰息原令之主。”
慕容云仓不禁问道:“原令之主。。。哦,还有刚才说到的原令,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魏无伤望向对面冰城,北牧的兵士还在源源不断的集结过程中。
便向慕容云仓解释道:“原令之说,最早是出自三才门十五年前所著的《近代武学散谈》一书。”
“书中收集整理了近百年间发生的十几起匪夷所思的事件,发现大部分事件背后都存在人为操纵的痕迹。它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几乎每次,现场都有人看到类似令牌的东西。但是这些事件又绝对超出了正常人力的极限。”
“所以三才门做了个猜想,假设了一种未知、可以调动天地规则、类似令牌的物体,称呼其为原令;掌控这些原令的人,假如有的话,则称呼其为原令之主。书中还对不同的原令进行了命名、分类和分级,冰息原令就包含在其中。”
“据书中描述,冰息原令是一种可以瞬间大范围聚气化冰或者凝水化冰的力量。二十二年前曾经出现过一次,在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慕容云仓神情一动道:“泽州百族叛乱?”
魏无伤道:“之前有听说过?”
慕容云仓道:“嗯,不过过去太多年了,很多具体细节都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泽州只剩下五大种族。。。这件事跟冰息原令有关?”
“没错,当年泽州还生活着近百个小种族,名义上虽附属我大弘王朝,但因为地处西南一隅,岛、泽众多,不易管理,所以之前一直以当地自治为主。
但是不知什么缘由,二十二年前百族突然集体叛乱,而且叛军深谙兵贵神速的道理,聚集数千船只沿洛河急速北上。
沿河的城镇都毫无防备,叛军一路所向披靡,不到五天便进入了亘州境内,离亘阳都城也只剩一天不到的水程。
以当时的情况,若是让他们攻到亘阳城下,说不定还真有机会拿下都城。
不过就在这关键时刻,洛河居然在一夜之间被冰封三百里。“
慕容云仓吸了口凉气:”嘶,三百里!“
魏无伤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叛军的所有船只都被冻在洛河上无法动弹,而且持续了长达十天之久。正是这十天时间,给予朝中军队充分的调动和准备时间,最后将这股叛军围而歼之。
奇怪的是,当时是十月初冬季节,气温并不算低,而且即使深冬,洛河干流也从未发生过大面积冰封的情况,主要是发生的时间也太巧了。
官府的说法是叛军违逆天道君威,上天以冰罚谴之,不过鬼神报应之说虚无缥缈,只能作为糊弄搪塞普通百姓之用,真实情况至今没人知道。
针对类似这样的事件,书中提出原令的假设,不过也找不出背后所谓的原令之主是谁,所以原令之说提出后并未被广泛认可,这些年听过的人就更少了。”
慕容云仓听完后,对原令的来龙去脉有了大致了解,他提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一个问题:“大哥,如果这种力量北牧真的有人可以掌控,我们还守的住缙云关吗?”
魏无伤没有做声,右手习惯性的在佩刀“斩玄”之上一下下轻按着,佩刀与贴身软甲之间又发出了有节奏的“叮叮”声响。
月升半空,夜色渐深,冰城上方的北牧兵士已经差不多集结完毕。
最前面一排的兵士手持方形皮质大盾,将冰城的正面挡住,之后则全是手持角弓的弓箭手,一排一排的阵列林林总总将近俩万人,将整个冰城全部布满。
只听阵列中传出一声响亮却又清脆的号令:
“射!”
近俩万名弓箭手几乎同一时间将手中的箭矢射向了缙云关,漫天的箭支如同乌云过境一般,遮天闭月,将洒向缙云关的月光全部截断,整个战场瞬间暗了下来。
缙云关上的木缦皮帘等物还未挂上城关,不过城墙间隙的每个垛堞处都已竖立起一个个铁盾进行辅助防护,铁盾是大弘标准制式生产的,均是按照城墙间的空隙距离设计,卡在垛堞处刚好严丝合缝。
但是对于缙云关守兵来说,倚恃城关居高临下的欺负来犯之敌才是自己的习惯操作,即使已经收到传令兵的提醒,但在看到自斜上方袭来的箭雨之时,很多守兵还是有些不习惯的恍了下神。
俩百步的距离,只要两到三息的时间,容不得一丝恍惚,夹杂着冰寒气息的箭矢直接射中了那些还未来得及闪躲的缙云关守兵。
第一波箭雨,直接导致俩千多名守兵的伤亡,超过了自开战以来缙云关守兵的伤亡数字总和!
在关上守兵连绵的惨嚎声中,没人敢再大意,守备步卒和紫檀弓手全部缩身紧伏在城墙和铁盾内侧。木缦皮帘等物也从仓库中逐步取出,挂在了城关前方。
有了这些防护,后续箭雨的杀伤有所降低,可问题是缙云关无从发起有效还击。
就像慕容云仓先前分析的,即使紫檀强弓手冒险起身回射,射出的箭大多也落在距离冰城最上方还差五六尺到一丈的位置,极少数能射上冰城的箭矢,也都是强弩之末,绵软无力。
巨型十字弩凭借着强劲的机括力道,可以将弩箭送至冰城之上,给对方造成杀伤,但是弩车数量只有几十架,杯水车薪。
另外,守城也会变得艰难。
在对方连绵不断的箭阵压制下,无论是推檑木、浇火油的守备步卒还是引弓射箭的紫檀强弓手,都必须在盾牌掩护之下才能勉强进行常规的守城动作;关下的北牧兵士则是压力大减,有几个单梯的兵士甚至已经攀上了城墙墙头。
不过,迅速被缙云关上的重甲枪兵压制了下去。
缙云关的重甲兵所穿的甲胄名为墨砚甲,材料主要来自平州盛产精铁矿石的墨砚山,每一套甲胄都需要平州的精工巧匠花费经年之功,才能打造炼制而成。
整套钢甲近六十斤,甲片厚实凝练,普通的刀砍剑击最多在重甲的表面带来些许划痕,防护效果极佳;而且全身都被甲胄所覆盖,头盔上还另有勾连的面甲,可以护住双眼以下的面部,几乎毫无攻击弱点。
在北牧箭阵的攻击下,重甲兵仅需低头微作闪避,箭矢射中墨砚甲时,除了“当当”作响之外,连一丝印记也没有留下。
受限于甲胄的重量,重甲兵不便于协助守备兵士推檑木滚石守城,仅是手持丈许长枪侯于一侧。待北牧兵士在城墙上露头时,数支长枪便如巨龙一般暴射而出,数百斤之力将北牧兵士连人带盾一并狠狠的撞下城墙。
虽然爬上城头的北牧兵士越来越多,但始终无法突破重甲兵的长枪防线;即使个别北牧兵士侥幸避开长枪的攻击进到城关之内,但是手中长刀根本无法破开重甲防御。而且一旦北牧兵士攀上城头同缙云关守兵厮杀,为避免误伤自己人,冰城上方的箭矢也无法再远程压制。在陷入关上一众守兵的围攻之后,北牧兵士撑不了俩合便再被抛下城关。
双方陷入了一种特殊的拉锯胶着状态:冰城上的北牧兵士攻击缙云关上的守兵,缙云关上的守兵攻击关下攀城的北牧兵士,被攻击的一方却又都没办法还手。
就在这种攻击链之下,双方伤亡数量都在不断增加,缙云关对北牧的战损比已降到不足一比二,轮休的一万俩千兵士正在按魏无伤的将令逐步的将关上伤兵有序替换下来。
虽然短期内绝无破城之虞,但持续这样消耗下去的话,缙云关堪忧。
魏无伤看着关上伤亡的兵士不断被抬下,表面上虽没有太多表情波动,但是紧握“斩玄”的右手青筋暴露,又再看向那座彻底改变战场局势的冰城。
月光洒射下,在泛着清冷光辉如同白璧的冰城上,若有若无的水气不断的升腾而起,冰城上的弓箭手继续不断的向缙云关进行弓箭压制;而在冰城外墙面上,则挂着紫檀强弓射出的密密麻麻的箭矢,还有巨型弩箭没入冰城后留下的一个个细长深洞。
一直在盯着冰城的魏无伤突然双眼一亮,对慕容云仓说道:“久守必失。胜负的关键还是在冰城,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原令之主上。云仓,我去探一下冰城,缙云关先交给你,我去去就来。”
“交给我?”慕容云仓错愕道。
魏无伤用力按了下慕容云仓的肩膀,然后转身自缙云关城墙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