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伤自城关跃下的位置旁,有一架北牧攻城的竹木单梯,梯子上十数个兵士正埋头顶盾向上努力攀爬着。在魏无伤从他们身边坠下时,没一个人顾得上转头去看,只当是哪个兄弟又被砸下来了,习以为常。
魏无伤在下落到三四丈的距离时,右脚向后一踏,正踩在一名北牧兵士的大腿上,只听一声惨叫,兵士的大腿直接被踩折;魏无伤借力缓了一下后,右脚瞬间再次发力,力道透过那名兵士传递到竹木单梯上,“咔擦”一声,竹木单梯从中折成俩段,上面的一截单梯仍孤零零的挂在城墙上,下面的一截单梯则连同几名兵士都自半空七零八落的摔到地上。
魏无伤借着第二段发力加速下落,双脚着地之后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关下数名兵士看到魏无伤自六丈多高的城墙上跌下来却毫无损伤,不禁大为惊骇。
为首一名兵士手持长刀指向魏无伤,用北牧语喝道:“你是何人?”
魏无伤落地后微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这名兵士,看到他左胸革甲处斜嵌着的一根翎羽,知道这是北牧百夫长的标识,也不答话,直接冲了上来。
这名百夫长也是悍勇之辈,见状目露狠色,提刀直接朝魏无伤砍去。
魏无伤前冲之势不变,没有任何要格挡的意思。
眼看就要被劈中,但长刀在距离魏无伤肩甲还有俩寸左右时,却毫无征兆的停在了空中,刀身也在不受控制的左右颤抖。
百夫长面色紧绷,只觉手中长刀劈到一股致密的气流之上,气劲不断的翻涌,刀上的力道迅速被消磨殆尽,完全劈不下去。
而魏无伤此时已欺近至身前,左肩直接撞在百夫长胸口的护甲处。
被撞开的百夫长浑身一震,闷哼了一声,但也不觉得疼痛,侧着身子还想回刀再砍向魏无伤,但刀只砍到一半,便听到自己体内骨骼中发出了连绵的噼啪之声,从胸口向全身扩散;这名百夫长面露恐惧之色,想要呼喊什么,但是声音还没发出来,身体便如烂泥一般软了下去,整个人仿似被叠起的衣服一般摊在一起。
在近处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北牧兵士,停住了本要扑上来的脚步,神色惊惧。
魏无伤深知进入敌方军阵决不可恋战,没做任何停留,大踏步的继续向前奔袭。
因为缙云关前几乎已被北牧军队围的水泄不通、层层叠叠,后排的北牧兵士看不清前方的情况,魏无伤的身法速度又极快,所以都是在快到身前的时候,北牧的兵士才发现对面来了不速之客。
此时兵士大多已经来不及反应,只能看着一袭墨色软甲的魏无伤从身边掠过,或是直接强行被撞开。
而被撞开的北牧兵士,不管被撞的地方是胸口、肩膀甚或只是手臂,被撞后体内均是先发出连串的细小爆裂声,接着瘫软着死去;
可怕的是,其他在旁边的兵士只是稍微扶了一下将倒未倒的北牧兵士,就仿似被瘟疫感染了一般,也是混若无骨的直接死去。
死去的北牧兵士周边三尺范围内马上变成了禁区,所有人如避蛇蝎一般不敢再靠近,在魏无伤身后留下了一条遍布尸身的笔直通道,向着冰城方向快速的延伸着。
缙云关上,慕容云仓一直在关注着魏无伤。
虽然自己也知道,一般的兵士很难对自己这位大哥构成威胁,不过毕竟关下兵士如此之多,而且北牧阵中必然也有高手,如果被人牵制陷入围攻之中,魏无伤也是有可能被耗死在阵中,更别说想靠近冰城了。
看到魏无伤如同黑色幽灵一般毫无障碍的在数万北牧军队内穿行,慕容云仓不由得击节赞叹,双眼神采流转;而在看到那些北牧兵士死状后,慕容云仓也有些暗暗心惊,之前军中演练时虽然大哥也偶有出手,但从没见过他如此霸道甚至透着诡异的功夫。
看着魏无伤离冰城越来越近,慕容也将注意力先放回了缙云关上。
当下,由于墩台正面更易于防护,从墩台侧面攻击攀城的北牧兵士也更为安全,在做兵士轮替的时候,慕容云仓已经安排紫檀弓箭手全部转移到城墙外侧的墩台上。
正面守城的主要是重甲枪兵和守备步卒,墨砚重甲兵自战事开始以来伤损极少,目前仍有近万名的数量;相较北牧兵士的布衣皮甲,装备上的压倒性优势使其成为缙云关最坚实的一股防守力量,把北牧的攻势全部拦截在城关之外。
可是,对面的冰城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始终压在慕容云仓的心头,考虑到缙云关假如失守的影响,让他更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缙云关身后,天弓山脉和丰济山脉分别沿西南和东南方向延伸开去,中间形成了地势平坦辽阔的谦州平原。如果缙云关失守,沿着晋水一路南下直到洛河,中间再无险可守,而过了洛河就是亘阳都城;北牧骑兵善于长途奔袭,加紧一些的话,完全可以在大弘朝内乱结束之前掺和一脚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不是慕容云仓担心的,他担心的是如果缙云关破,那么谦州五郡十八县也将会全部暴露在北牧铁蹄之下,而其中,新兴郡首当其冲;
慕容云仓十七岁参军之前,一直在新兴郡下阳县的烛方村中生活,那里有他几乎所有最在意的人,慕容云仓绝对不允许烛方村受到北牧可能的侵扰,所以缙云关一定要守下来,不管多难。
不过现在慕容云仓确实没太大信心,也只能期待魏无伤带着改变战局的消息回来;这位大哥从来没有让慕容云仓失望过,相信这次也会是如此吧
想到魏无伤时,慕容云仓却突然感到一阵隐隐的烦躁,入夜前魏无伤的那一段话再次袭上心头,当时他说话时那双炽热的眼睛也再次浮现在脑海里,这是慕容云仓认识魏无伤六年来从没见到过的。
在六年前,也是初秋的一天,慕容云仓报名要加入谦州大营。
在可容纳数万人的阅兵场地中,报名参军的三千多名青壮男丁正在场地中参加体能测试,而慕容云仓已经通过各项测试,正满心欢喜着,突然被一个人从背后叫住。
疑惑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面相肃穆的男子,双眼坚毅有神,似乎是将官的样子,然后他突然问自己多大了。
因为参军要求十八岁以上,当时还十七岁都不到的慕容云仓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正极力分辨时,似乎看到对方眼中隐含的一丝笑意,不由气结,低下头去不做争辩。
沉默了一会,对方“嗯”了一声,然后似乎是呢喃的说了句:“打仗,可是会死人的。”接着拍了下慕容云仓的肩膀后转身就走开了。
慕容云仓再抬起头来就看到他的背影:背颈直挺,左手背在后腰间,右手手指在大腿外侧轻轻的弹击,步伐轻快,一袭墨色长袍随风而动。
晴空之下,俩排蓝紫色的大弘旌旗在风中飒飒飘扬,慕容云仓内心虽在忐忑之中,不过仍记得当时太阳暖洋洋的照下来,很是舒服。
那是慕容云仓第一次见到魏无伤。
之后慕容云仓进了新兵营,在通过新兵营三个月的残酷训练后,慕容云仓被魏无伤选到他的亲兵队中,一待就是四年。
四年里慕容云仓屡立战功,从普通的兵士晋升为校尉,又破格晋升为将官,成为了大弘朝最年轻的将官,也成为了缙云关四大守将之一。这里面除了慕容云仓自身努力和天赋外,魏无伤一路的带教和提携绝对功不可没。
六年的相濡以沫让慕容云仓对魏无伤这个大哥发自内心的敬重。
慕容云仓本觉得,不管魏无伤有什么想法,自己一定会帮助他一起去实现,即便因此会背负上叛乱之名,也不可能拒绝;
但是这件事情,却会让整个谦州可能长期处于战乱之中,而且怎么面对路帅还有风肆如、袁守奇这俩位哥哥呢。。。。
慕容云仓用力甩了下脑袋,没考虑好先不管吧,一切等守下缙云关再说。
这时,缙云关西北最边角处的争斗,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里的北牧兵士似乎顶住了重甲兵的攻击,后续攀上城墙的北牧兵士越来越多,慕容云仓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名北牧兵士站到了城关上。
在这批上了城墙的队伍中,最前面一人非常醒目,看起来像是北牧的将领:身高九尺,上身几近赤膊,仅在胸口处绑缚了一块土黄色的护心镜,裸露在外的肩颈手臂处筋肉虬结,手握一柄碗口粗、长约一丈三四尺的镔铁棍,棍子俩头箍裹着青铜甲片,上面分别刻着一只张牙咆哮的狼头。
只见他浑然不顾面前攻来的数支长枪,单手擎起镔铁棍毫不留情的直接砸向其中的一名重甲兵。
那名重甲兵忙横枪去挡,只听清脆的“咔嚓”俩声,重甲兵的俩只手臂全断,镔铁棍砸落长枪之后,顺势落在重甲兵的头盔上;精钢炼制的墨砚甲盔没有起到任何防护作用,直接被砸的凹进去了一大块。
这名重甲兵没有来得及“哼”出一声,栽头倒在地上,双眼爆裂,红白之物从中流溢而出,横死当场。
而其他六七名重甲兵的长枪虽然刺到了这名北牧将领的身上,但是居然连裸露的皮肉都刺不进半寸;对方收回镔铁棍直接横扫数支长枪,这几名重甲兵只觉双手如遭雷击,长枪直接脱手而出,旋转着被远远的甩出城墙之外。
失了兵器的这几名重甲兵拖着虎口巨裂、仍不断颤抖的双手想要退下来,但被对方快速追击过来的又一棍扫中重甲,在棍甲相击的连段嘈杂声音下,这几名重甲兵被震的倒飞后跌倒在地,压在后面的守兵身上,生死不知,而他们身上墨砚甲被镔铁棍扫到的地方,则出现了形状不一的凹陷甚至裂纹。
后排的重甲兵急忙把空隙补上,北牧的这名将领睁着泛红的双眼,嘴角上扬隐隐带着丝不屑和疯狂,继续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