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我怀里的她听到我的那句话,肩膀猛地一颤,但是她的双手慢慢,犹豫着,缓慢而坚定地,顺着我的后背向上,回抱住了我。“诶呀,你认得出来我呀。亏我还打算告诉你以后等你看大吃一惊呢。”
得到她回应的我满足地笑了笑,微微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那是当然,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我大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记住了。后来大二刚开始发现我们竟然在一起上课,虽然你好像变了些样子,但是那双眼睛让我一瞬间就认出了你呀傻姑娘。”
“真是让我浪费感情,还说你没认出来呢,而且哪有刚一见面就抱着人家不放的,你看周围人都在看了,快放开我啦。”
她半是懊恼半是赌气地轻轻锤了我两下,我顺势松开了胳膊,接着拉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微微低了低头,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抬头跟我说,“我把东西带上了,我跟着你去那里吧?”
考虑到如果她在旁边支援或许可以在我变得僵硬的时候做出补救,刚要开口答应,突然恍惚间回忆起某一次她在那里看到我后朝我扔过来瓶子依然失败了,这是哪一次吗?或许在我所想之外还存在一次?或者是不同的可能下出现的幻想,但是这意味着让她远远抛过来是很冒险的事,甚至有可能这才是她跟着我一起重复做梦的原因?
如果这次还牵扯进去,甚至我依然失败,她的参与会让她再次产生联系,这次就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了,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无论这次是否能活下来,这件事必须在我这里终止,不要再牵扯到别人!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去,把玻璃瓶给我吧。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吗?我会回来的。”我没有敢看她的眼神,撇过头说道。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会陪着你一起面对吗?”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或许你目击并间接接触'接引花',才是你做梦的起因,如果我这次成功了,应该会按照我们的设想一了百了。但是如果你也参与进来,或许会变成我置身事外,但是你会面对某种新的情况,因为你跟它会建立新的联系。所以如果想彻底解决,那你不要参与进来是最安全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
“玻璃瓶给我吧,我直接拿在手里好了。你就在地铁站这里等我好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他们,看看他们什么表情,哈哈。”
“嗯,好吧,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好的,等我。”
我接过她小心翼翼保存的玻璃瓶,没想到她还专门弄了个小盒子放置着。我拿起来以后,看着她,突然有种亲她的冲动,她抬着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我轻轻地凑过去,在她额头一吻,扭头直接跑向了地铁站的出口,哪怕这次真的依然失败,至少她是安全的,我也见到了她,已经没有遗憾了。或许只有对于自己英年早逝的苦笑吧。
人群依然拥挤,穿插其中的我步伐却不复以往的沉重,轻快地跑向路口。在那里,是熟悉的红绿灯变换,来来往往的人群,喧嚣而平凡,幸福的夫妻带着孩子走向公园的气垫床,年轻的情侣手挽手说说笑笑地走过街道,一群群跟我年龄相仿的学生嘻嘻哈哈地走进商场,每个人都笑容洋溢,享受着独独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幸福和快乐,还有满足。我站在那里,不再像一个独处世外的孤独之人,我开始理解他们的快乐,他们快乐之后隐藏的自己的烦恼,以及在这里与同伴、爱人、亲人相处后那份能够打消烦恼的幸福,回忆里的上次,上上次,以及再之前,没遇到这些事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容易忧愁、陷入孤独的人,上了大学后因为认识了现在的朋友们,让我变得开朗,又因为她让我开始心动。他们让我学会了友情和爱情,我不再是一个人,他们都在支撑着我走下去,坚持下去,并学会乐观积极地面对未知的一切。
随着人流踏过马路,熟悉的手机通知没有想起,这一次接引花也不再提示了,或许是意识到提示已经没有作用,也或者已经彻底放弃,不管如何,我要把曾经拿走的东西还回去,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能够继续好好地活下去。看着梦中或者上几次生命中走过很多次的公园小径,我已经不再充满犹豫和矛盾以及畏惧,大步地走着,手里紧紧攥着玻璃瓶。耳边隐约感受到夏日难得的微风,气垫床那边传来了孩童与父母们的欢声笑语,我已经不再对此感到厌烦,可能会更显得怀念吧,如果有机会,希望能一辈子听见这人世间的吵闹声音。身上投下婆娑的树影,踩着影影绰绰洒在地上的阳光,我内心充满了勇气,主动地走向了那决定命运的长椅。
坐下后,我拿出手里的玻璃瓶,仔细地观察着,隐约能闻到那股香气,醉人,深远,让人为之着迷,心神随之飘远,恨不得随风飞翔于九天之上。我默默地闻着隐约的香气,看着过往的人群和路边呼啸而过的车辆,内心充满平静。
渐渐地周围人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视野所及范围越来越模糊,脚边有黑暗弥漫,并逐渐覆盖了我的四周。再一次身处这种令人窒息又安静诡秘的黑暗中,熟悉的僵硬感开始出现。
我没有慌张,默默地将手朝上摊开,张开手指,逐渐蔓延全身的僵硬感停止。这时候,我看到一只漆黑地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的“手”或者别的什么部位,慢慢地拿起那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倒出了那几枚种子。几道浓厚的气息托起几枚种子,来回翻弄地检查,随后我看到它们捧着几枚种子疯狂地挥舞着,我能体会到一种“欣喜若狂”的情绪。
可是我一动都不敢动,虽然没有再次被人按着头掰着抹脖子,但是现在依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我说不出话,甚至不敢大口呼气,仿佛这样可以摆脱那种窒息的感觉,但是没有用。这时在我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看不出体型和长相,熟悉的僵硬感也再次出现,慢慢地从脚部蔓延至颈部。我艰难地开口:“为……为什么?”人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挣扎,但是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我失败了,即使我把种子还回去,也难逃一死。僵硬的感觉已经到了头部,很快我连嘴巴都张不开了,只有眼睛还能一一眨一眨地挣扎,我想到了还在地铁站等我的她,在休息处还等着编排我们俩人的朋友们,想了想他们带给我的希望和成长,可是没办法了,我很感激他们,但是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我仿佛看到了她在地铁站等了很久,对不起,我可能爽约了……
就在我绝望之际,旁边被托着的几颗种子却发出了光,一种清新、充满活力的气息驱散了快彻底僵硬的身躯,人影愣了下,与我几乎同时看向了那几颗种子,只见先前还是了无生息的几枚种子现在已经凭空抽出了芽,我眨眨眼,它们就瞬间长大开花。五朵花对着我微微地摆动着,让我能感受到“感激”的情绪。
人影略一犹豫,挥了挥手。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阳光照向我的眼睛,我下意识伸手挡住,意识到自己不再那么僵硬。四周的人群喧闹的声音也提醒我已经回来了。眼前飘下一片黑色的花朵,落在我的手心,然后慢慢地化作烟雾消散。我内心意识到,这一次终于结束了。或许是种子突然发芽生长,得此契机才让我有了被放过的可能,暗暗感激,但是自己也决定再也不会踏足那座破庙了。传说古代时有神明鬼怪,到了近代渐渐消失,这次死里逃生让我意识到这些超自然的事情不应该算是我的世界,既然已经死里逃生,还是敬而远之,脚踏实地陪自己心爱的人平稳生活吧。
一路奔跑着跑回去,看到她落寞地坐在地铁站门口,来回张望着,突然看到我后眼睛一亮,哭着冲我跑了过来。我过去抱住了她,坚定地告诉她:“我回来了!”
此后我拉着她的手去找舍友们,满意地看到我和她的舍友们张大到险些脱臼的下巴,以及老大在旁边悄咪咪地拍照的画面,然后一起去玩了曾经我们计划过的但是我一次又一次没办法去玩的那些活动,看到她的笑脸,我内心充满了满足。
入夜后,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四对情侣的我们,拉着彼此爱人一起去看了焰火表演。看着烟花在星空呈现了各式各样的形象,我有些感叹,这一段时间的经历真是像做梦一样,起起伏伏跌跌撞撞。哪怕最后的最后都是险死还生,不过还好,我挺过来了,想到这里,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也用力地回握我的手,扭头笑着说:“我觉得焰火很美,和你在一起看得更美。”
我轻轻地搂住她,和她一起抬头看着夜空中焰火组成的巨大花朵,说道:“有你在的焰火,才是最美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