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交，出乎娉婷意料，对方竟冲自己微微一笑.她的五官生的并不出奇，只是中人之姿，但这一笑却是温和大方，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娉婷便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珍珠会说对她很有好感了。
于是，娉婷便也礼貌的回以一笑。
就在这时，旁边终于有人发现桂圆也没来了，议论的声音也越发大了几分，便有人说是不是桂圆惹了事，犯到了钱妈妈手里，才让钱妈妈把大伙儿都招到这儿来。
众人正猜测之际，忽见钱妈妈阴沉着脸从廊下大步走过来，而她身后正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的桂圆。
桂圆此刻形容狼狈，头上的丫髻已经散了一边，脸上红肿，嘴巴被堵住，两只手臂也被粗使婆子们反剪在背后，这一路被连推带搡，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
其他人一见这架势，登时有些发憷，不知道桂圆这小丫头做了什么，竟惹出这么大的阵仗。
等钱妈妈站在众人身前，一双老眼如那刮骨的钢刀似的把所有人从上到下狠狠“刮”了一遍，看得大家垂着头，半天不敢动一下，这才阴恻恻的开口道：“最近姨娘身子不大舒坦，老婆子顾不上，便没像从前似的看着你们，导致你们某些人因为疏于管教，就开始无法无天，竟然学起外头那些破落户的长舌妇们嚼起舌根了！”
她话音一落，许多人面色微变，再看看哭得凄惨的桂圆，似乎一下有些明白过来了。
这钱妈妈突然发难，怕是知道了这几天大伙儿私底下传的那些话了！
其中有部分人是清楚的，那几天关于钱妈妈、以及后头下人房里那个标致丫头的传言便是最先从这个桂圆嘴里说出来的！
而今桂圆被钱妈妈揪出来，她们这些跟着听话、传话的岂不都要跟着遭殃！
这么一想，许多人登时开始害怕起来。
果然，只听钱妈妈接着道：“你们嚼舌根也就罢了，居然还跟嚼到老婆子头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下流话都敢往我身上攀扯，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撂下这句话，回头给押着桂圆的其中一个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立即松开手，上前一把将堵住桂圆嘴巴的布团扯下来，抡起厚实的巴掌，照着桂圆的脸就是一阵猛扇！
随着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往桂圆脸上招呼，院子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此刻竟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更没人敢替挨打的桂圆求一句情。
很快，桂圆的脸就肿胀的不成样子，好几颗牙齿也从满是鲜血的口中掉落，可众人却像是已经被那“啪啪”的耳光声震的失了魂，一个个使劲儿垂着头，恨不能把脑袋就此缩在脖颈里。
珍珠也很害怕，她靠着娉婷的身子抖的厉害，娉婷不用看她，也能想到她此刻那张圆润的小脸一定已经惨白一片了。
娉婷借着袖子的遮掩，握紧了珍珠冰冷的小手。
她抬眼往桂圆那里看了眼，慢慢又垂下了头。
她不会同情桂圆，如果对方只是做出让她第一天当差就连着饿两顿这样的事，甚至故意煽动院子里的人孤立她，她都不会跟对方太过计较。
可是桂圆万万不该恶意造谣她是钱婆子买回来的扬州瘦马，更不该当众宣扬她是郑姨娘邀宠的棋子。
要知道谎话说上千遍，圣人也能动摇，更何况钱妈妈确实存了那种心思，只是她这样恶毒的编造自己的身份，又当众说破钱妈妈目的，府里上下很可能会真的认定她就是郑姨娘无计可施下从烟花巷里买来的玩意儿，目的只是为了邀宠。
这种事在个别官家后宅也是有的，可也都是私下里行事，谁家能不要点脸面？毕竟这事一旦真的摆在明面上，那就不一定是小事了！
府里的主子们一旦都信了这件事，会把她当什么？
以如今郑家的地位，他们到时是不是要担心她的存在会带累府里女眷？会为郑家大老爷、乃至整个郑家抹黑？甚至会成为竞争对手攻讦他们的把柄？
那最后等着她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必然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让她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而这个“哪儿来”“哪儿去”却不再是从前的翠薇庄，一个不好就是真真正正的黄泉地府。
即便她辩解自己的确是家生子，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会认定这是钱妈妈为了能让她顺利入府假编的借口。
人们只愿意相信对他们有利的事，所以这谣言真的传出芳菲院，传到人尽皆知时，那她的下场会远比现在的桂圆更凄惨。
眼见着桂圆快要晕过去了，钱妈妈才终于叫那个粗使婆子住了手。
她冷冷的瞥了眼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团的桂圆，狠狠啐了一口，之后又抬眼逐一将众人打量一遍，就像是要在这些人中寻找出下一个受罚的对象。
不少人吓得身上发抖，钱妈妈却很享受这个过程，直到娉婷身后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直接吓哭了，她才不紧不慢道：“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做‘怕’字！敢情也是有胆子说，却没胆子扛，我可真替你们臊得晃！”
她往桂圆身旁走了几步，稍微俯下身子，看着对方肿胀的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啧啧了两声，然后摇头道：“老婆子我听说你对外头那些腌臜地方可了解了，要不然妈妈我行行好，替你到姨娘跟前求个恩典，把你送到那儿去，让里头的人教教你怎么邀宠，你说好不好啊？”
钱妈妈那阴恻恻的语气，莫说地上的桂圆，便是前头离她稍近些的红玉也是打了个寒战。
“比要啊……挖挖，求你晃过我……”
桂圆原本委顿在地的身子一瞬间充满了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冲着钱妈妈拼命磕头哀求。
钱妈妈却是重重哼了一声，抬脚把她踢翻在地。
“桂圆身为芳菲院三等丫鬟，却恶意造谣侮辱管事妈妈和自己同伴，理当重罚，从今日起她不再是院子里的丫头，遣回育秀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