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发
‘我是秦观宇的母亲，你可以称呼我秦夫人。’声音柔而不弱，语速快慢适中，显示出极好教养的同时却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高人一等优越感。
柳眉因此一蹙，旋即又因意识到来电者身份而扬起。秦观的……秦观的妈妈？！‘……呃，你好。秦夫人找我有事？’
‘当然。我和你并没有熟络到闲来无事电话聊天。’
怎么这样说话，又不是我主动打给你或者让你打给我的。
咬着下唇白了一眼，孟子谣极力扯拉开唇线让自己礼貌地微笑回应：‘洗耳恭听。’
噢！
拳着左手锤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孟子谣竭力让自己停止回想，双手合十暗暗念叨：天灵灵，地灵灵，秦夫人千万不要是我最害怕的类型！千万不要！
用力摇甩脑袋，几乎成功地将自己想象出的形象甩出每一个脑细胞时，一个声音却不适时地充斥着耳膜，令那些飞散于空气间的想象迅速凝聚成形，阴魂不散地出现于面前。
“孟小姐提前到了？时间观念不错。” 清脆的高跟鞋声后一个女声吝啬地给予评价，与电话中的语调、音速一般无二。
来，来了？
垂着脑袋做最后祷告的孟子谣吞吞口水，扯出僵硬笑容抬眼看去，心里立时大呼不妙：完，完蛋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的是我最害怕的女人类型——精致妆容和套装，一副受过高等教育优人一等！幸好没戴眼镜，不是短发而是盘发……那双碧眸为什么让我有一种看到夜叉的感觉？！啊，对不起，秦观！！
“你，你好！”一边分神在心里叨念，一边招呼着拉开身后椅子急急起身却将椅子撞倒，旋身捞扶椅子却又于转身间扫倒桌上的饮料杯，洁净的桌布顿时被饮料润湿一大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于她手忙脚乱地抢着和侍应生收拾桌面，刘簪玉神色不变地抬手比向邻桌。“去那张桌子。”入座优雅地端起咖啡品了一小口，放下杯子，这才正眼看向她，缓缓道：“我就是秦夫人，秦观宇的母亲。我长话短说：请你离开小宇，而且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
终于因此放下之前心中千百种揣测和演练的她淡然冷笑，道：“我想秦夫人误会了，我并不是秦观的女朋友。既然我没和他在一起，也就不存在什么离开不离开的问题。”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家小宇。”
配？
孟子谣秀眉微拧，深呼吸一口气，这才不疾不徐地道：“秦夫人，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社交名媛，也没有念过世界名牌大学，但是还知道‘尊严’这两个字怎么写，所以也请你自重！况且我奶奶和爸妈从小就教育我，在这世上有钱并不一定能快乐；所以金钱并不是我挑选男朋友的首要以及必要条件。”该死，我为什么还没生气？
依旧不动声色地捻着咖啡勺搅拌咖啡的刘簪玉抬眼看向她碧眸中传递着轻蔑与怀疑。“据我所知，孟小姐现在赋闲，暇时喜欢写小说，不知道出版了几本书，销量多少？”
“请你尊重我的梦想！”该死，快生气啊！待在KFC的后遗症吗？明明气得要死，却还要保持“友善的微笑”。该死！“我以为秦夫人出身名门，学历高，见识也一定很广博。”
“呃？”碧眸中闪掠过错愕。
“原来也不过是从古代穿越时空到现代的‘有德’妇人，都这种年代了还干涉儿子婚姻，恐怕自己当年不能与自己所相爱的人结婚，所以现在就强迫秦观走自己的老路吧。”
“你！”精致的妆容开始因有些气结而微微变形。“你就是这样对待小宇的母亲——我吗？！”
“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没打算把你当成我未来的婆婆，所以也请秦夫人你找清楚你的未来儿媳对象后再向她发怒！”起身掏出钱包将一张五十元纸币拍在桌面，昂头一字一句地说：“我失业，还不曾失志。永别！”随后大步迈出咖啡厅，空留因怒气而全身发颤的刘簪玉一人于座位上。
步出门口瞬间，一种感情随之由心底渲泄而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秦观什么时候到这种关系，要让他妈妈出动拆散……
拆散？
一滴晶莹，还来不及在眼眶中打转便滑落跌坠于地，消失无踪。
什么时候起我已经被打上“零分！无须未来婆婆面试！”的标签了？！什么时候起我就已经变成演这种戏码的专业户了？什么时候起……
唯一的区别就是：上一次，是他亲口向我转达他父母的决定；而这一次，则是我自己亲自面对“家长”。
哈哈哈……哈哈哈，孟子谣，你太糟糕太失败了！哈哈哈！
定定地站在街角，用力呼吸雨后清冷的空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然而自卑以及被抛弃的感觉却排山倒海扑面而来，惟有抱着双臂微微缩着身体茫然地任模糊的视线散落于穿梭而过的车辆人流。
“儿歌。”身后，一声熟悉的轻唤伴随着温热宽厚的大掌轻拍肩膀，令石化的娇小躯体终于得以点化还原。
身体微震间，却条件反射地转身喝道：“干嘛？！”
“温柔点嘛，儿歌。”秦观宇举手敬礼，略微点头又笑嘻嘻地道：“吓到你了？给你甜筒赔罪！”大掌随即递上一个超大甜筒。许久未见她伸手接过，惟有悻悻地垂下手，仍柔声陪笑：“我以为你今早开机看见这么多来电提醒和短信，会回复我。昨天……”。
“我忙！”
“游戏不用急……”。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对你温柔？！我忙不忙关你什么事？！我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如火山喷发般连珠炮发泄完心底的怨气，心中骤然平静地愣愣看着眼前启唇欲言又止的颀长身影。
大掌中的甜筒溶化，纯白的奶浆一滴一滴又一滴坠落于地，无声却沉重。
蹙眉注视俊颜失落受伤的神情，心底一些情绪忽而悄然间萌发，秀眉拧蹙，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公车站。
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润物无声，将伫立原地颀长身影一身昂贵衣服浸得湿透。
不远处，在司机打伞下预备上车离去的一个优雅身影亲见这一幕，满意地勾起唇角，回首上车，扬长而去。
由金乌西沉直至玉蟾东升，同样的一曲始终由南湖畔的一栋高层住宅顶层流转而出。
卧室落地窗旁椅子上，秦观宇怀抱双膝所夹的斯特拉迪瓦里(1712)ex-Davidoff大提琴，阖眸专注一遍又一遍地演奏最著名的大提琴名曲——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BWV 1007前奏曲。一曲奏罢，大掌不知第几次拿起身旁圆几上的手机按动快捷拨号键，通讯运营商却同样以熟悉生硬的语音提示机主关机，叹气间放下手机重执琴弓，浓眉蹙拧成一线，同样的旋律再度由琴身之中优雅流淌。
焦躁地再度点开QQ好友列表，仍没有看到岳白头像亮起的孟子谣，随手拿起桌上的茉莉精油倾倒于香薰炉水中，随后凑近深深嗅闻清香，努力压制自己情绪。
好一会，与岳白的对话框才终于闪烁耀眼的橙色。
紫狐 15：35：11 狐狸，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银狐 15：35：20 你还说！我等了你多久了？！下午我又和爸妈大闹了一场。
停止敲击键盘，随即点上一个抓狂的表情。
紫狐 15：35：30 怎么了？心情不好？
银狐 15：35：59 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想做什么！老是找茬教育我，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逼我去找工作；还总是说我的工作总做不长，半年一年就换。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负责自己的人生，让我走自己想走的路？！！！
说到气头上，小指和中指迅速动作，在句末连续打上十几个感叹号。
紫狐 15：36：20 找工作的事情急不来的，慢慢找，找合适自己的。他们也只是担心你未来的生活而已，别和他们较真，啊。
银狐 15：36：29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是他们很烦！
顿了顿，轻咬下嘴唇，紧接着敲按黑色键盘，补充。
银狐 15：36：40 狐狸，我今天遇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紫狐 15：36：45 嗯？
银狐 15：36：59 秦观她妈妈昨晚也不知道哪里弄到我家电话，约我今天见面。然后居然像电视小说里一样，让我和他断交，还说了好多羞辱我的话，就差用钱打发我了。
紫狐 15：36：52 （一个惊讶表情后紧接着岳白的戏谑调侃。）看吧，我说他老早就已经敲过你的门了，是你自己掩耳盗铃罢了！
银狐 15：37：19 什么敲门，什么掩耳盗铃！我家的钥匙早丢了，门铃也老早没电了，而且还是超隔音材料做的！
紫狐 15：37：35 你不如说你那不是门，而是一堵墙？
银狐 15：39：48 墙？我和他认识之初，心里各自筑有一堵墙。只不过……
菱唇微启，又抿了抿，顿住预备按下发送快捷键的葱指，将后半句话删掉后才发送出回话。
只不过他的，不知不觉间已经摧毁殆尽……
紫狐 15：40：23 只不过什么？只不过他的墙不知不觉间已经因为你而倒塌？你的呢？是不是有些砖块也在风化，然后透过那些孔洞，你们看到了彼此？
银狐 15：40：51 彼此……？
阖眸默然，咀嚼着那两个字，视线不觉停留于彩显旁的手机上。
或许第一眼，我们就已经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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