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忆，彼此
指腹轻轻擦拭过墓碑那中年女子遗照所粘的灰尘，向心露出一个会心笑容，而后对一个走到自己身旁朝秦曦程墓碑恭敬鞠躬后弯腰放下一束玉簪花的男子道：“你也来了。”
男子似自言自语地缓缓道：“那份遗嘱有问题。”
“果然，和我推测的一样。”他扭头以一种好奇的目光审视着秦昭程眼镜后眸子中的矛盾，等待着回应。
“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机，”与好友如出一辙的浓眉拧起，“否则他们俩的关系会因此恶化到极致。”
“我同意，” 向心起身，闲散地伸了一个懒腰，才接着道：“而我正好有一个计划……”。
“那就算是我的计划。”金边眼镜后幽深的眸子旋即专递出坚定。
“我们所背负的都是同样的罪，” 看向好友父亲——秦曦程的墓碑，又将视线终点移到身旁秦昭程身上。“不同的是，我以为我可以卸下包袱，但你却……”。
“因为我的罪不仅仅如此，而我在未能赎罪之前，无法放下……”。
“但是……”。
“但是，赎罪就意味着会再犯下罪孽。”
陪着对方静默许久，向心伸出大掌于对方肩膀上拍了两下，“走吧。”
微泛波澜的湖面，因一个充满冲击力的物体冲破水面瞬间撞击出串串水花而形成华丽的景致，繁花转瞬即逝，秦观宇那因水滋润后愈显精致魅惑的完美混血脸庞再度入水，而后以同样的角度、力度冲破水面朝湖的另一端游去。
水花涌动激荡声遮蔽了此时上空正低飞而过，于他住宅顶楼停机坪上降落的一辆直升飞机。
秦观宇甫一进门，视线就越过过道旁连续拱门下的鱼缸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于自己客厅的沙发上。“你怎么来了？”
保持着扭头看向主人家的姿势足呆愣了五秒钟，向心才回过神来，也不答话，拿着手中的酒杯径直快步走到阳台看向户外天气及地面，确定的确如自己十分钟前所见——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后，扭头盯着好友，挑眉疑惑问：“你浑身湿漉漉的，去了哪？又见义勇为？这次是贪玩的落水儿童还是殉情少女？”
“虽然现在压力很大，但也不是整天有这么多人想不开的。”没好气地白了好友一眼，秦观宇边脱掉上衣边转身上楼，由健壮躯体上所滴落的水珠落于间或点缀着彩色马赛克或小卵石的青石板地面，迅速被一个来自客厅的移动圆饼状智能清洁器所清理干净。
听闻身后好友的又一句扬声询问：“是谁令你脱胎换骨，一扫之前的阴郁？”步向通往卧室楼梯的秦观宇扬开释怀的笑，走进自己卧室的浴室内。
“蹊跷。”自言自语地同样上楼，进入好友卧房，捏着酒杯晃动酒液中的冰块，又扬声追问着浴室内的人：“从昨晚到今早，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关上水阀，将掌心中沐浴露抹上身体间，秦观宇无奈地回道：“如你所见，我游了一趟泳。”
“不要告诉我——你是在南湖里游了一趟泳！”向心难以置信地惊呼。
云淡风轻的反问伴着水流声由浴室内传出：“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有地方游泳了？！即使那个湖清过淤，但水质还没足以好到适合游泳！你想游泳或者潜水也好，尽管告诉我，我大可以立即帮你包场甚至办手续让你立即开直升机去伯利兹大蓝洞也好加勒比海的伯纳尔岛也好！总之哪里都好！还是你想秀一下你的国际认证潜水教练执照，收几个弟子努力把你所剩不多的时间空隙填塞到爆炸？！”
对于浴室外好友的滔滔不绝，仰头迎着莲蓬头倾泻而出温水的秦观宇，依旧以淡然地回答：“想做就去做，还等什么。”
木质观景台上，孟子谣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风好大啊！不知道在湖里面游泳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你也有性急的时候。”倚在浴室门口的身影噙着坏笑，喝了一口酒液。
“有事？”将浴巾围在腰间后由浴室内走出，不时以搭在头上的浴巾擦着仍滴水的头发，左肩胛骨上一个显眼的凯尔特风格十字架刺青令精壮的背影充满着浓郁且神秘的异国情调。
“啧啧啧。”又喝了一口酒，向心流里流气地瞟向那个纹身，既羡慕又嫉妒地道：“我想秦氏国际那些女员工们一定想不到，她们永远不会在我身上找到的充满诱惑意味的纹身，却可以在首席钻石单身汉身上如此性感的两处位置找到。不知道如果哪天我不小心得罪公司高层，这个内幕会不会令我获得豁免呢？”
“什么事，说吧。”将好友的废话直接归入“自言自语”行列，秦观宇又接着道：“但如果连你都不能决定，那你也找错人了，我并不是公司的最高层。”
“干嘛一副不耐烦赶人的样子，我不过好心来看看你是不是还醉得不省人事罢了。”
下楼进厨房为自己泡了杯咖啡，低头嗅闻后瞟了好友一眼，径自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没好气道：“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喔~，果然如我所料的——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向心语带双关，一脸戏谑盯着擦头发的好友，又继续道：“看得出，她不是很懂得和男人相处，话说回来，她那么早就回去了？”
“早？已经快中午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只不过很久没见过千杯过后的知己罢了。”见好友不搭理自己，向心交叠双腿，将手臂搭放在沙发靠背顶上，淡淡地道：“对了，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董事长。”见好友置若罔闻仍是擦头发、喝咖啡，接道：“她让我告诉你，周妈会照例煲老火靓汤煮好菜等你。”顿了顿观察他的表情，“还是照例让我带伊伊去？”
“随你喜欢。”当事人终于开金口回了四个字。
“照例我要小心观察她是不是掌握有我们的什么资料，同时也要把你少得可怜的信息作为烟雾弹送给她，间谍不好做啊！我想可能有一天会在我身上上演一出‘无间道’。”
“是吗？可是你每回总是很爽快地答应。”小啜一口咖啡，抬眼瞥向对方。“我看不出你有哪里不乐意。”
“充满爱的家常菜，谁能抵御的了？”
“有违伦理的爱吗？”厚薄适中的唇瓣吝啬地挤出满溢讽刺的冷哼。“我以为你比较喜欢野花。”
“不经常对比，又怎么知道魅力所在？”朝他眨眨眼，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而后走开几步，不羁地笑着接电话：“怎么了……真的吗？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嘿，我二十分钟后到，好吗？”挂断电话后径直朝门口而去，“先走了。”
“向心，”秦观宇忍不住扭头扬声唤住背影，“既然我知道，那么她也一样。”
伫足于鱼缸后的身影，略略侧着脸，“我有分寸。”随后脚步声渐远并传来关门声。
静寂中，视线不觉落向鱼缸面朝客厅那面仿马赛克磨砂拼画出神，许久方放下手中的空咖啡杯于茶几上，起身缓步踱到通往家门的过道，认真端详叶歆每一张姿态各异的艺术照。似笑非笑间，大掌将将照片一一取下，放进一个大纸盒内搬进杂物房的角落，然后上楼回房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蓝色天鹅绒小盒子，又走进衣帽间从饰品柜里拿出一对玫瑰金“Y”和“X”交缠成结的袖扣下楼进入杂物房；将袖扣盒盖上放进大纸盒里，接着取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放入天鹅绒盒中，与那枚一直卡于盒内的另一枚戒身上一条精确弧线上排列着多枚小钻石的Niessing Lumen系列女婚戒放在一起，而后折射着柔光的两枚银色戒指即刻处于黑暗当中。房门关上间，昏暗犹如黑洞般迅速将房中一切吞噬殆尽。
你还会恨我吗？
明透落地窗前，香槟色窗帘旁，一尊身着象牙白色婚纱佩戴华丽珠宝的黑发黄肤东方模特被面朝窗外华丽的英式迷园而摆放，双手上下搭握，神态迷离而高贵。
忽然间，房间内棕色双推门响起清脆敲门声，如同魔法般将窗前模特点化成人，眨眨黑白分明的水眸，缓缓垂下几乎僵硬的颈项，看向手中不知握了多少个小时的手机。
只简单说了一句“新婚快乐。”就借口忙工作结束通话，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宇？
“叶小姐，化妆师来了……你已经换好婚纱，化好妆了？”一个手捧文件夹的年轻女子推门走进，不无惊讶地看着立于窗前的叶歆。
被轻缓抚过手机的左手上那枚昂贵的钻戒璀璨火彩所刺激回过神，她放眼看向窗外精致迷园的景色，这才不紧不慢地问：“米凯洛都准备好了吗？”
“这个……金先生和他的助手安吉丽娜在休息室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情况我不太清楚。”
昂了昂小巧的下巴，叶歆回首扫视过身后不远处所挂的那套自己亲自设计的男士结婚礼服，不露情绪地朝助手吩咐：“立即将他的礼服给他送过去，婚礼一小时后就要举行了。”
“是。”
“还有，再去仔细检查一遍，特别是伴娘、伴郎及花童的服装。一个半小时后，我所设计的全套结婚礼服就会成为世界推崇的经典，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是。”
随着身后关门声以及高跟鞋声逐渐消失，精致浓妆下的姣好面容又逐渐恢复原来的疲惫与兴奋，怀念以及坚定的纠缠之中。
宇，我对你是真的……但，这世上还有比你更重要，比你对我的感情更重要的事情。
就是今天，就是一个小时后，无论谁都无法阻止我成为米凯洛？金夫人！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我继续稳固地领导巴黎乃至全球时装界的野心！
莹润诱人的唇角间终于吝啬地露出一丝狂妄的笑。
你还会恨我吗？
乱七八糟的衣柜前，掉了卧室一地衣服的木地板上，孟子谣怀抱一件半旧的灰黑相间长袖T恤，脸颊摩挲衣领，素手一遍一遍轻缓抚过棉质布料，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
两滴水珠滴落在灰色的衣服上，化为两个深刻的圆点。
有时候，我会想：可能连“恨”都是我的奢望，因为你已经再也不愿想起我，提及有关我的任何事、任何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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