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回忆,晨光
十分钟后,洗漱完毕的孟子谣来到早已摆好早餐的餐桌旁坐下,闭目嗅闻面前两碗粳米白粥所散发的独特清香,赞叹道:“哇~,好香!据说如果想要知道一个厨师的厨艺高低,让他做最简单的菜就可分晓,比如白粥。”说着双手托腮笑看向半开放式厨房内忙碌的挺拔身影。
拿起灶台上最后两个盘子转身放在餐桌上,秦观宇见她食欲满满的样子,开心又宠溺地笑道:“开动吧!尝一下我的厨艺是否能达到美食家你的评判标准!”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妈可是常说我不做美食家可惜喔!”凑近又是阖眸深深嗅闻。
闻言,身影于桌边骤停,扯出笑意掩饰眸中的些许失落,回道:“是吗?”
“嗯!”睁开眸子抬眼看向他,又夸道:“光是用闻和看的,就可以拿满分!”待他落座后,她这才拿起勺子勺起一勺粥送进菱唇,旋即轻呼丢下勺子掩唇不停哈气,同时狼狈地用另一只手忙不迭地于小嘴前扇动吐不得更吞不下的热粥。“呼,呃~好烫~!烫!”
“慢点,小心烫啊!”他忙起身抽出一张纸巾疾步上前,“吐出来吧。”
“嗯~!”小脑袋左右摇动,硬是不肯。
大掌只得替她拭去眼角泪花。“还有一大锅呢!足够我们吃的。”
仰头看向他露出羞赧的傻笑,而后吞下口中已经凉却的粥,“粥很好吃!”说着又勺起一勺,于唇边吹了吹这才送进小嘴里。
“是你饿了才觉得好吃吧。” 他仍满意地回以微笑,长指分别弹向盛着玉米汁和果汁的玻璃壶。“还有玉米汁和橙汁,喜欢哪种?”
“橙汁。”见他再次起身拿着果汁壶朝自己而来,她忙放下勺子,递过空玻璃杯。“对了,秦观,为什么你会住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回到自己的座位,握着刀、叉优雅地切开培根送进唇瓣,嚼咬吞咽后放下餐具喝了一口果汁。
杏眸转动处,伸出舌头舔过上唇的饭粒,心中一急,立即口水呛得咳嗽不止。惊得他又赶忙到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不好意……思……”。
“先别急着说话。” 柔声劝止抚向咽喉满脸通红不住咳嗽的她,大掌递过两张纸巾。
止住咳嗽,用纸巾拭去泪痕,接着掩唇清嗓子之际偷眼瞥向他的神情,察觉不到丝毫厌恶或鄙夷后,这才放宽心接上之前的话题:“呃,我的意思是,你比较像是住在豪华别墅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于转身返回座位间环顾房内,眼神中充满回忆往事时特有的眷恋与不舍:“这里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没有换房子的计划。”
握着含在唇里的勺子柄,小脑袋了然地点点头。“明了。”
读出杏眸中的小心翼翼,他却扬起唇线,缓缓摇头否定:“不是因为她。”
“不是?”因意外而微张粉唇,又略略偏头于他云淡风轻的神情中品读不出支吾或搪塞,而后淡淡一笑。
“这栋楼是我爸送给我的,我们曾一起设计、构想过要如何使用。”
“一整栋?”柳眉微挑,迅速扫过眼前客厅,随即又问:“对了,即使是这样,也不会是你选择停留在南宁的原因吧。”
“这里不好吗?生活节奏不紧又不慢,没有一线城市的激烈竞争,沙尘暴、地震、海啸之类自然灾害发生的概率也很低。”因她一脸的怀疑,俊颜不禁失声笑出,这才正色道:“这里是我爸所选择的自我放逐之地。即使知道无法给所倾心的女人带来幸福,即使是那样,他也愿意默默地候在她身旁静静地注视着她;只是后来他发现,原来即使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也会令她不快乐,于是选择将她深深地刻在心里后自我放逐,只要知道远方的她幸福便已足够。”
轻轻拍抚宽厚后背,于他缓缓回眸间回以微笑与安慰,“你爸爸是个难得的好人。”
润软唇瓣扯出若有如无的笑,而后又扭头望向落地窗外。
轻轻叹气间,她不解地又问:“可是这么痛苦的他,为什么不干脆走远一点?”
“天涯海角的海南吗?还是大洋彼端或者地球两极?”眉峰微揪,眉间现出几线浅浅沟壑。“他明白无论在哪里,痛都不会减少分毫,所以选择了这个不远不近,假若她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及时赶到她身边的地方——这里,南宁。”
默然看向他,而后越过挺拔身影步入阳台,呼吸带着凉意的清晨空气,俯瞰下方晨曦拂过的碧湖。薄薄水汽由如碧玉腰带般横亘市中心的南湖湖面上飘渺而起,两岸绿树如云似浪。
不知何时,他也步到她身旁,四目相对间,不再又那双光华内蕴的黑眸间读出悲伤后,藕臂指向前方湖面,赞叹道:“这里的风景真棒!就好像拥有整个南宁一样。”葱指由指向阳台一侧的空位。“如果在这里放一张秋千椅就更棒了!可以荡着秋千日出日落。对了,这里的夜景也很棒吧?”
“我不知道,我通常都是望向夜空比较多。”长指指向上方,补充道:“我在楼上花园放有一座天文望远镜,虽然城市里的夜里并不能望到太多星星。”
“世界上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叫什么名字就得喜欢做什么吧?”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天空有比夜景更重要的东西。”
“星星给予仰望者光芒。”神游间,她不觉低喃。
“什么?”他收回俯瞰眼前一百八十度湖景的视线,投向她。
“没有。”她浅笑否认。
黑眸对上那一双若有所思的盈盈双眸,眉头微蹙。“就算是拥有整个宇宙,如果没有人陪你分享,那还不如拥有一张星系图来得更有趣。”
“太打击我了吧,菁英、俊才?”摇头拍上厚肩,然后握拳锤于自己脑袋顶,小脸一副倍受打击而萎蔫的神情,惹得他笑声不断。
“菁英、俊才?”他摇头否定,转身背靠阳台栏杆看向室内,“这些不过是我爸留给我的而已,除此之外我有什么可以骄傲的?没有。”正色自嘲后,突然笑道:“既然你那么有兴趣在这里荡着秋千看日出日落,欣赏星空,那我雇用你帮我打扫,怎么样?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无敌湖景’了。”
“哈哈,要是那样,你可就要小心引狼入室、鸠占鹊巢喔!” 娇小举起双手,装出凶狠可怖的模样朝他逼近。“嗷呜!大灰狼要吃小红帽了!”
“披着狼皮的羊吗?”双手插于裤兜,略微偏头,扬着足以令春暖花开的笑容欣赏她的“表演”。
“我很喜欢Nici那只披着羊皮的狼的!眼睛小小的,很傻很可爱,就和他一样。还有它的脚像馒头一样,我叫它馒头脚脚!哈哈!”兴奋地掏出手机,将自己的Nici狼照片调出,亮于他面前。“可爱吧!虽然不是正版的,但还是一样那么可爱!等我的小说出版了,我要拿部分稿费来买正版的狼狼,其余的转去壹基金!” 将手机放回裤袋,舒展双臂伸出一个如同展翅预备飞翔般的懒腰。“如果坐在这里写小说一定会文思泉涌。”
因柔顺微鬈长发于风的助佑下拂过粉颊、颈项而后飞扬轻舞,他不禁微启唇瓣,以视线描绘眼前犹如舒展开羽翼回眸对自己浅笑的天使纯净的一幕镌刻心底,“确实。”长指指向阳台另一侧的小圆几。
“是吧!”俏脸满漾预言实现的满足笑容,似突然想起什么而抬手看向右腕的手表。“啊,我该回家了,昨晚没回家也没和我爸妈说一声,他们会担心的。对了,向心说今天会帮你处理公务,好好在家休息吧!”
“我送你”,迈前一步缩短两人间距离,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忙顿足,补充:“呃,顺便晨练。”
不及掩唇“噗嗤”笑出,紧接着便是爽朗的一阵大笑。“哈哈哈。”
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率真的反应,俊颜也随之漾开笑。“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晨练,晨练……哈哈哈!”花枝乱颤的娇小捂着肚子笑蹲于地上,腾出左手拭去眼角湿润,抬头看向他。“哈哈哈!你用‘晨练’这个词,让我,让我觉得你好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一样。”努力止住笑,站起身笑唱道:“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抖抖手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学爷爷唱唱跳跳,你才不会老!”
“你见过这么帅的老爷爷吗?”他略偏着头,朝她挑眉眨眼。
渐渐缓下笑意,剪水秋瞳不觉为如具磁性的深幽无底黑眸所吸引。晨风、鸟语、车鸣,世界一时间仿佛静寂无声,只余两人胸中同一节奏的律动。
大掌轻执葇荑,弯腰欲行吻手礼,却因察觉手中素手忽而一紧而抬眼朝她勾起唇角送出一个浅笑,随即缓缓垂下手,却仍轻轻握着软滑的掌。
垂眼掩饰紧张和羞怯,她忽然抬高仍轻握自己右手的长臂,旋转两圈到他身旁,摆出《偷天陷阱》海报里凯瑟琳?泽塔?琼斯的Pose,侧脸看向他,扬起秀眉如同国际赛事主裁判般正色笃定地做出判断:“你很有潜质成为帅爷爷,老了以后肯定比肖恩?康纳利还温文尔雅还绅士还气派!”
与之视线相迎的俊颜一个浅笑,行以一个绅士的见面颌首招呼礼,微笑道:“敬候你的见证。” 而后松开掌,任她抽回手。“等我换件衣服。”
“好。”
五分钟后,换过衣服的秦观宇由楼上走下,朝仍沐浴于金色晨光中的身影而来。“走吧。”
点点头,尾随他走出门口,直至步入电梯,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左手腕。
电梯中,因沉寂而觉气氛僵冷的他忍不住开腔打破僵局:“儿歌,是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呃?”抬起头看向对方,连忙摇头:“不,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偏头注视她的神色,而后顺着她的视线终点看向自己抬起的左腕上那一只银色的手镯。“这个手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轻摇螓首,樱唇呢喃:“只不过,我也曾送过一个银质手镯给他,而他也是戴在左手。”
‘我送你的手镯你戴在哪只手?’
‘左手,因为戴在右手觉得不方便。’
‘可是有经验的登山员都不会把金属手表戴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左手手腕,因为容易被雷劈到。’
‘如果是因为戴娘子送的手镯而意外被雷劈到,死也是值的。’
与配合自己默然的秦观宇穿过车辆稀少的马路,踏足南湖边如碧如翠的松软草地,青草特有的芳香与早晨清爽空气混合后扑面而来,呼入胸腔后令人顿觉疲惫尽消。
信步踏上湖边木质观景台,割草机的隆隆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时飘落身旁的鸟语,茂密的灌、树木分闪两旁,豁然开朗处清爽流风阵阵,眼前乃是宽阔的粼粼湖面,倒影着对岸湖畔林立高傲的大厦。
取下束着脑后马尾的黑色电线状发圈,孟子谣轻甩脑袋抖开秀发,展开双臂阖眸昂首沐入清风之中,及腰的微蜷柔发偶尔拂至身旁秦观宇的面庞,深邃黑眸与心湖悄然漾开圈圈涟漪。
效仿她同样展开双臂,仰头用力呼吸清凉新鲜的空气,启眸后扭头看向身旁再次为镀上一层华丽金光与自己肩膀同高的娇小身影而迷醉。不再被眼镜所遮挡的清澈水眸仿佛也因凝视微波不绝的碧色湖水而感染,流露出眷恋、不舍和悲伤。
是在回忆吗?
如果是,一定也是与他有关的记忆。
笃定自己的判断,抿唇注视她一会后,这才默然将视线投于眼前微波荡漾的湖面上,嗅闻着晨风拂过玲珑躯体后带至自己鼻尖的馨香。
宁静很快因身后几个练习轮滑的年轻男女快速闪过而被划破割裂成碎片。
因此回过神,扭头朝他笑了笑。“我该回家了,你也快晨练吧,帅爷爷!”
“……好,再联系。”
“好。Bye。”
“Bye。”
轻挥素手告别,转身沿着木质观景台悠然而去,长发飘扬间同时传来吟诵:“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纳兰性德《饮水词》中的《如梦令》,昨晚她所吟的其中一首词。刚才捕捉到了什么灵感吧?会不会将我们刚才走过这个公园的情景写入某部小说中?
目送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于自己视线范围内,随即分不清自己是做了一次叹气又或是深呼吸,愈加辨不明的是自己心中不知何时生成的奇怪且无法肯定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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