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年
电梯门打开处,甫一迈出一个颀长身影,便有数道紫色光束并伴随着警报声从转角处一扇简约风格的门旁传来,光束从不同角度扫射过身影,最后汇聚成一列停留于他搭于颈项的围巾上。
玫瑰色的唇瓣左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秦观宇冷冷地似自言自语道:“将极细的光纤织进围巾里?终于比上回的袖扣有些进步了。”说着,优雅地取下围巾向一旁抛去,那列紫光随即准确无误地追随射向迅速飘落向地面的织物内藏物,将它掀扬起凌乱魅惑的轨迹。
昏暗狭小的车厢内,监测仪器前的身影因窃听器材遭到破坏而引起的刺耳噪音而迅速扯开头上的耳机丢于一旁,咒骂着。
再落地时,那条原本昂贵精致的围巾一分为二,无力地瘫铺于冰凉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大掌拾起绕于手臂,玩味地看了一眼。“好好的围巾成了这样,要充当缎带装饰礼物吗?”惋惜间,大门一侧亮起一盏小小的绿灯,同时响起“嘀”一声,电子门应声而开。秦观宇舒展健臂,边伸懒腰边迈步进家门。“35秒才能走进家门,看来要再调整调整才行。”
“是我。”中式古典装修的书房内,端坐于古朴精致的雕花书桌后风韵犹存的刘簪玉朝敲门而入戴着眼镜的一个中年男子扬起唇角柔柔一笑,旋即面无表情地朝手机那边回道:“……保安系统严密不是理由。你收得我的钱,就要替我办好事。”言毕,也不等对方回话便挂断了电话。
“你的秘书让我顺便带进来给你签字。”中年男子说着打开几份文件放于她面前,然后坐她对面的椅子上,交叠双腿,闲话家常般道:“玉儿,小宇最近怎么样?”
“还不是仍在忙他那些不长进的游戏。”拿起桌上的万宝龙钢笔签字完毕,合上文件,抬眼看向他,碧眸中满是不屑与不容忤逆的霸气。“不过,我会让他停止的。”
男子微拧眉心,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打开另一份文件专注地审阅。
小宇的脾气,到底像谁更多一点?
将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夹合上并整理放好,秦观宇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拿起一旁的咖啡杯喝着剩余的冷咖啡放缓神经,视线自然而然地落于面前不远处的黑色N72上,思绪也随之飘远。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构思小说?还是也和我一样在休息?
唇角带笑地才将手机拿起,却见它于自己掌心中闪烁震动,唇线因此愈加上扬成一段上弦月。“儿歌,我刚想打给你。”
因对方的先一步应答,孟子谣胸间律动蓦地增速一拍,忙深呼吸调整后应道:“哈,有,有事?”
“你先说吧。”他轻快地应道,然后小啜一口咖啡。
“喔。”漫步于小区绿茵下的她叹了口气,坐在小路旁长椅上,“呃,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我准备去同学家住几天,想问你借些典藏版的电影来看。”
“没问题。” 听出她语调间的落寞与无奈,他将贴于唇边的杯子放下,试探:“是不是又和你母亲吵架了?”
瘫坐于座椅上仰望碧蓝的天际,短叹再度溢出喉间,无精打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唉,我妈整天唠叨我这样不好,那样又不对。在家里太郁闷了,我想躲开她几天,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你预备去你同学家住?”他因心底间突然萌生的想法而坐直身体,顿了顿,略微思虑后缓缓建议道:“儿歌?我下午就要出差到外地几天,不然你来我家住?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最适合写小说,呃,我也可以顺便请你帮我看家。”
“汪汪,汪!这才是重点吧。”原本如久旱萎蔫低垂植物的小脑袋转瞬便犹如吸取饱餐甘露般来了精神,愉悦地调侃起对方。
听出她语调间一如平日的调皮,他也笑逐颜开。“我可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孟小姐到我家做客的。”
“知道啦。”止住笑声,逐渐平静后的顾虑却也随之而来。“可是,那样不太好意思吧。”
“不好意思?”剑眉轻扬,唇线勾勒出同样的顽劣。“那你就帮我打扫房间吧,女佣~!或许你会在某间紧缩的房间内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也不一定。”
“我也想赚外快,但是可惜啊,我的特长是把房间弄乱而不是打扫整理!不然也不会出来避难了。”自嘲间,她不禁仰头望向自己卧室窗户的方向。
“你弄乱,我收拾就好。”俊颜笑着期待她的答案,却等来一阵沉寂。“……儿歌?”紧张间,一声轻唤同时溢喉。
“嗯?”轻呓随即通过信号传至耳鼓。
“你决定”,醇厚嗓音试探地,缓缓道:“来帮我看家,对吧。”
“只看家不做任何家政。”她玩笑般地讨价还价。
“没问题。你大概什么时候来?”挺拔身影起身拿过衣帽架上的外套,朝门口而出。“我去接你。”
“我自己去就好,哪里有主人接小狗的道理。”
“我也要回去收拾行李。”
“对喔,那,”抬手看向右手的手表,转了圈眸子,她道:“一个半小时后见。”
“好,待会见。”
超市货架间通道上,孟子谣左手把玩着垂在牛仔裤袋外的两个银质铃铛手机挂饰,随意扫视过琳琅满目品种繁多商品,与她身旁不时停下购物车仔细挑选的秦观宇形成鲜明的对比。“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和我妈吵架,我尽量去忍耐,尽量不去在意她的话,尽量不跟着陷入她的恼怒中。但我做不到,她总是让我和我爸去考虑她的感受,她有时却从来不顾及我们的感受,只顾将自己的烦躁彻底地发泄完毕。”
“我能理解。”他将手中罐头放进推车,扭头看向她,“最伤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只有当这种伤害到达极致时,才能抛却。”
“其实每一个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是很好的,我妈妈也不例外,她只是有时脾气急,说话伤了人而已,我一直都认为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很好的妻子以及儿媳妇。”微微偏头回忆,充满内疚、怀念的中音犹如中提琴厚实而丰满的音色,开始演奏一曲少年时代的回忆曲:
“小时候,家里并没有太多钱,爸妈也因为工作地点远且忙,而将我送到姑妈家寄住,并在附近的小学读书。记得班上有个很引同学注意的女生,只要她被男生欺负得委屈要哭,都会俯在桌子上,将脸埋在手臂里。那时的我,竟然觉得这个姿势非常的,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想模仿她,但却总是遇不到机会。”
“某天下午,妈妈抽空来学习看我。那时我刚好在上图画课,见班上唯有我没有用彩色笔画画,她马上骑自行车去姑妈家替拿笔;但其实我是故意没带笔就去上学——因为那些都是两个表哥之前用过,连八种颜色都凑不齐的水彩笔,有些笔甚至只是颜色深浅不同而已。”吸吸鼻子,随着他转弯到另一侧货架,她又继续说。
“当妈妈又赶来学校,从教室窗户将彩笔递给我时,我扭头看向班上大部分同学都用用自己一整套颜色鲜艳的12色彩笔专心画画,又看看她手中那袋笔筒上斑驳地沾染其它颜色的不成套旧笔——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去模仿那个女生的招牌姿势。我没有接过笔,而是立即‘委屈’地埋首于手臂中伏在课桌上装哭,窗外,妈妈哄我‘下个学期就帮你买一套新笔’的话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葱指拭去垂于睫毛上的晶莹,扯出笑容看向对方。“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很糟糕吧,我?这么不懂事,小小年纪就学攀比,爱慕虚荣。”
大掌却轻轻拍上她的背。“直到现在你都还记忆犹新,就证明你对此感悟很深。”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时为了坚持自己的个性和爸妈闹得不愉快?” 她又叹了口气。
“有些是原则,不可以退步。试着和他们慢慢地,语调柔和地说。人心伤不得,即使愈合也会存在疤痕。”
“我是不是很心口不一?”近视眼镜后的清澈纯净眸子对上他深邃幽静的,挫败且无力地说:“就知道劝你,却劝不了自己。”
“不”,他摇摇头,长指轻柔地将粉颊边的一缕青丝撩至耳后,柔声道:“这叫‘医者难自医’。”
“可是我并没有医好你。”小脑袋不由得低垂。“其实我妈就是面恶心软、爱唠叨,其他没什么。你的母亲也是一样的吧?”她看向他。
眉峰微揪,缓缓道:“……童年记忆里,她是一个恬静、隐忍、美丽的女人。”
俏鼻微皱,嘟了嘟菱唇。“怎么说得你好久没见过她一样,童年。”
“在我的认知里,十多年前——我爸车祸的那个夜晚,生我、养我、教育我的母亲就已经辞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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