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购物
“……我很喜欢音乐盒，”阖上因错愕而微启的菱唇，扯直唇线间，她又继续道：“第一、第二个都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第一个的造型是黄色的‘视频’按键电话，‘视频’窗口内是随发条转动在光影变化下呈动态的图片，是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花了四分之一工资才买到的我的生日礼物；第二个则是留声机造型的首饰盒，音乐是《蓝色多瑙河》。”
回以浅笑，他目光坚定且不容置疑地轻道：“我了解她，就像你了解你母亲一样。”触到她失望的视线，他掏出耳机连接上手机后替她戴上，“想点开心的事情，预备度假的人！来，你喜欢的《Bluelights》。”
随着拇指按动播放键，歌曲前奏部分——飞机起飞滑行时的引擎声以及飞行员与塔台间经过无线电传输后极富磁性的对话灌满耳膜，不觉阖上眼眸，微昂下巴，朝两侧舒展开手臂感受身处云端的惬意与飘然。
满意地见她得以放松，他抬手看向腕表，不舍地转身面朝货架又开始扫视搜寻所要的东西。
身后，听完短暂前奏并随音乐哼唱，心情大好的她伸手接过他已检查过保质期的罐头，放进推车里，抢先推动购物车前行。“没想到你会存有这首歌。”
“因为我也觉得很好听。”大掌握上购物车的扶手，柔声却又是不容拒绝地道：“我来推车就好。”
“那我们一起推，”扶着被挺拔身影所推动的购物车，娇小蹦跳前进，“我和爸妈去超市，都是我在推车的。”
“好，我们一起。”回味间，俊颜不觉挂上甜蜜的微笑，注视身旁洋溢轻松笑意的俏脸，不禁调侃：“又重回青春叛逆期了？‘离家出走’也这么兴奋。”
闻言微愣，眼镜片后的杏眸泛红，菱唇徐徐吐出读取深埋脑海的记忆：“或许‘离家出走’是会上瘾的。那种摆脱一切压力，抛却一切牵绊、束缚，只专心坚决地朝心底声音而去，重获久违的自由、恣意的快感，就好像这首《Bluelights》的前奏——梦与爱乐章的序曲。”
了然且默然地品味杏眸中隐隐流转的思绪与透明的液体，浓眉微揪，递上两张面纸。
我和你一样，也曾有过年少轻狂、激荡青春的追逐；同样的，那次勇敢的追寻几乎耗尽了我们所有的信仰、热情与希望……
倘若果真若如此，我是否还有能力令你重新相信？
两人默契地不言不语，放任思绪徜徉远去，并肩缓步过一条条货架通道，仿佛朝更远的未来而去。
“对了，秦观，”一会后，她忽然醒起些什么，不解地看看一车的食品和日用品，又看向身旁的颀长身影，问：“你不是说下午要出差，还要回家收拾行李吗？” 随手拿起货架上一盒自己最喜欢的鲮鱼罐头，瞟向价格后，又将它放回原处。“为什么还来超市买这一车吃的、用的？这不会是你的行李之一吧？你要去很偏远的地方吗？太空还是地心？”
“幸好你没说世界末日。”笑意满满地欣赏小脸故作好奇又怀疑的神情，大掌揉向秀发顶，“你的小说你的梦想，一定要坚持下去。这一行要是少了你，肯定是读者们的损失。”
“承你贵言，我会努力的！”踮起脚尖，像海豹顶球般用脑袋颠了颠覆在自己头顶的大掌，吐出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弯腰俯身前溜离他两步，再站直身体时犹如漫步于阳光绿茵间般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嗯，自由的味道！我自由的逃难生活就要开始了！” 哼唱轻缓曲调，信步于想象中的庭院花荫之下，于转身间变换脚步，独自一人跳起柔缓的舞步，仿佛凡尔赛宫镜厅中悠游飞舞的洛可可精灵。
半空中的轻盈身影于旋身间在华丽明亮镜面中折射为无数同样绮丽的影像，魔法般的华丽地四散开，奇迹般地将一切枯燥单调的空间点化渲染成绝美环境——包括她身后手推购物车的健硕身影所处的超市货架间。
挺拔身影于环视中发现自己同样步入梦幻之中，迷醉浅笑间，映着瑰丽景象的无数镜面蓦然间因尖锐响起的手机铃声而被击碎成蛛网般的碎片，纷纷跌落满地面，荒芜寥寂的世界转瞬间将他揪回到超市内货架间。
同样被夺去翅膀的精灵坠落尘世为人的孟子谣，回首看向专注于电话指示下属工作的秦观宇，兀自抿唇窃笑着轻步蹑走回他身旁，伸出左手比向自己的最高点后平移向对方。
比我高出一个半头呢，也就是比甯远高半个头……
“儿歌？”
似听闻呼唤，她下意识地抬眼四顾，却不想却对上一双清澈幽深的黑眸，忙垂眼借伸手推扶鼻梁上略滑下的眼镜来掩饰自己吞咽口水的困窘。
“儿歌，帮我拿几盒。”长指指向身旁的牛奶，然后弯腰理出满载购物车内的一小块空位。
“啊？喔。” 每只素手各夹起两盒牛奶递向大掌，看向那一大车蔬菜瓜果以及牛奶、肉类，再度不解地问：“你不是真的要去地心或者太空吧？”
“这是为你准备的。”挺拔身影说着又转身拿过两、三罐牛肉罐头，还未放放进车里便被柔荑抢抱入怀，重新放回货架上。
“我不去你家了，包住还包吃。”她边说边推动购物车，依次将车里的东西一一放回原先的货架上。
优雅地半靠于货架上待她表明完立场，俊颜忍不住笑露皓齿，毋庸置疑地道：“你当我报答你帮我看家也好，留在冰箱等我出差回到家可以立即做饭也好。”完全无视一旁原本不悦地盯看着娇小将一整车物品放回货架的员工此时正以爱慕灼热的视线注视自己，将之前所选的物品重新又放进车里，然后顽皮地朝娇小挤挤眼睛，“总得给点甜头你，不然下次我出差谁帮我看家？”
“只要没有女主人，这样的美差我可求之不得！”回以一个鬼脸，帮着将物品又搬回车内，一同推车前行，转弯。“反正你请我这个只会捣乱不会收拾的女佣铁定吃大亏……啊！”忽而低呼缩手，转动左手肘歪头看去。
“怎么了？没事吧？” 大掌轻握藕臂看去，但见被刮破一小块皮的雪白手肘正渗出赤目的红色，旋即怒目而视肇事者——一对同样一起推车错身而过的年轻情侣。“两位也太不小心了吧？路这么窄，要先行一步大可以招呼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我只顾着帮我女友找饮料……”。
“是我不好，是我急着让他帮我找饮料的，抱歉！我们马上买些创可贴和碘酊给你的女友，好不好？实在是不好意思。” 少女赶忙拍拍不住道歉的男友的手臂，“你去买药，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了，只是擦破一小块皮而已。”孟子谣朝两人浅笑摇头，拉拉秦观宇的衣袖。“我没事，小伤口而已。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吧？你还要赶飞机，我们走吧。”
沉着脸的秦观宇还想说些什么，见她坚持，只得朝那对仍不住朝道歉的小情侣点点头，一手轻扶娇小的后背，一手推车朝收银处而去。
没走几步，回首看向那对相互埋怨继而又相互赔不是的小情侣，孟子谣不觉楞于原地，任撞破理智闸门奔涌而出的回忆洪流将自己淹没。
‘远，以后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时我要坐在车里，你来推我，好不好。’
‘调皮！你是大宝宝吗？’
‘我就要嘛！好不好嘛？’
‘好好好，全听娘子的！贪玩的大宝宝！’
‘哈哈哈，万岁！万岁！’
“儿歌，儿歌？手是不是还又软又疼？”磁性饱满的嗓音忽而穿透汹涌的记忆潮水声将她拽离幻境。“啊？”惊回神看看秦观宇，又左右扭头扫视过眼前穿梭而过的购物人流，失落间，回眸扯出笑容，“我没事，走吧。”
拉开车门让孟子谣坐进副驾，秦观宇一手将两大袋东西放进车尾箱，一手拿出急救箱匆匆坐进驾驶位，轻握藕臂审视着伤口，柔声问：“是不是很疼？”
“破点皮而已，能有多疼？我还没这么娇弱。”她却不以为然地将一双葇荑亮到他面前。“你看，我的左右手至少都有一、两处小伤口。”颇为得意的语气，犹如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在向后辈展示“男子汉的勋章”一般。
玫瑰色的唇瓣噙着上弯的笑弧，视线短暂地凝于清丽容颜，而后替她涂上碘酊，待晾干后又粘上创可贴，并轻轻帮她拉下衣袖，拧开一瓶饮料的盖子递入小手中，这才松下一口气轻轻托着一双雪白的小手，认真打量手背上那四处不明显的小伤疤，蹙眉抬眼看向去，“都是怎么弄到的？”
“小时候贪玩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不用想也知道你是因为调皮才弄成这样了。”无奈又好笑地揉乱一头秀发。“系好安全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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