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手术室外坐着一位气度非凡的男子,他的皮肤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泛着冷白色,侧脸的轮廓仿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上精雕而出,下巴的线条硬冷高傲,额前零散地垂着几缕漆黑的碎发,他靠在椅子上,坐姿看似洒脱不羁,但薄唇紧抿。
此时从手术室里出来一位医生,他取下口罩,对顾北城道:“请问您是病人的家属吗?”
顾北城的眼眸不经意间黯了黯,道:“我是。”
“病人由于怀着身孕,刚刚不小心跌倒,导致腹部受到剧烈的撞击,面临流产的风险,”医生拿出一份手术同意书,道:“我们医院方面建议立刻开展保胎手术,病人目前尚处于昏迷状态,您是病人的家属,手术的实施与否,决定权在您。”
许言站在顾北城身侧,他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也很清楚,顾北城做出这个决定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许言心下思忖,以顾北城杀伐决断的性格,断然不会同意保胎手术。
“单子拿过来,”顾北城淡冷地开口,在他的脸上扑捉不到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他的语气没有温度,“我签字。”
即便不是他的孩子。
“顾总,这………”许言有些犹豫。
“钢笔。”顾北城语气平静。
“这里,顾总。”许言递上笔,他看见顾北城伸手接过,单手利落地打开笔盖后微微俯身,在同意书上签字。
在此之前,顾北城签过很多份文件,但没有任何一份文件在签字时像此刻一样清醒,清醒地走向万劫不复。
他抬笔时略微颤抖,但很快恢复了决然。
他清楚地看见钢笔划过,在病人家属的旁边留下行云流水的笔迹。
顾北城。
签了这份文件就代表,他同意了。
同意她怀这个孩子。
他想,若此生还能与她有半分联系,恐怕也仅停留在这一纸同意书上。
她选择怀陈真的孩子,是她愿意,他能做的,也只有把这个选择贯彻到底。
这也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个决定。
顾北城放下笔,道:“把上海最好的医生请过来,在保胎之前……先保她。”
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
如若错过,便护她安好。
在旁人看来,顾北城选择保胎,天经地义。
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做出这个决定的沉重。
说罢,顾北城向后退了几步,回到座位上坐下。
他抬眼看了上方亮着的“手术中”字样,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在人不经意间,握紧了骨节分明的手。
站在一旁的许言,清晰地看见顾北城骨感白皙的手上,蜿蜒凸起的青筋。
自此以后,他即便有千百种想见她的理由,却缺少,一个能见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