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鼓宴,蒙生的最后一宴。
蒙院设宴,十六岁的蒙生均可入席。教习会到场,院监会到场,上一届的结业蒙生也会到场。
鹿鼓宴多是在三月中旬开席。此时,资质不凡的蒙生已经被大宗大派选中,满怀期待地幻想即将到来的习武生涯;而资质平平的蒙生,则继续混迹在演武场中,苦恼于各派长老的铁血无情。
此宴的初衷,就是帮助这些资质平平的蒙生,找到愿意收留的武道势力。上一届的蒙生有内部推荐的权力,家世不凡的蒙生也可能顾念同学之谊,帮助一二。
资质平平就是差,差和差比,也就没有比的必要,反正不指望能有多大作为。但既然是宗门,总需要几个端茶递水的武徒,所以这就给差生们一个机会。
院监在开宴前到场,满目威仪地扫视众蒙生。
而后乐工击鹿鼓,旋律渐高,慷慨激昂,众乐器跟着鹿鼓,逐渐加入音乐中,音乐中就融入些许轻佻和悠扬。高潮过后,众乐依次灭音,鹿鼓收尾,余音绕梁。
等鹿鼓敲完,院监语重心长道:“今天,诸位新晋武士齐聚一堂。你们肯定以为是来喝酒,因为这宴就叫鹿鼓宴。不过,我要告诉你们,这是一堂课————蒙院给你们安排的最后一课。”
“这一课,是要告诉你们这些新晋武士————武士的世界到底怎样,武士的世界有何规矩,你们该如何生存。”
“......”
武士的世界,以武力论高低。人可以不占着理,不占着理让人说闲话,但人不能没有武力,没有武力会被所有人欺负。
因而,武士常有武比,宗门之间常有宗门大比。宗门通过比试确定名次,划分等阶。于是,就有了三大顶尖宗门,简称三大宗,三大宗之下是八大老牌宗门,依次往下。也有人用一流,二流,三流来划分宗门等阶。
武士的武力是综合性的。通劲的武士有可能被练劲的武士打败,那这个练劲武士就被认为有通劲的实力,人们就会尊敬他。
武力的先决条件是内劲、真气修为,其次是武技,其次是经验。三者合一,构成武力。内劲依赖根骨,武技凭借悟性,经验则需要勤奋。
正因此,练劲、通劲、圆劲只作为内劲修为的等阶,而以武童子、武士、食客、护法,掌门,或是官职等称号来定义人的武力。简单的说,如果周围的人都称呼此人为某童子,就代表此人的武力极弱;如果称呼某侠客、某武客、某剑客,就代表拥有一定武力,胜过一般习武之人;如果称呼大侠、掌门、大武,那就代表武力了得,千中为最。
你们会发现,权贵招揽的手下叫左门食客,宗门的在编打手叫客卿,也有称客坐。客,就是说,你要对此人客客气气的,所以‘客’被用在许多的称呼中。其次是‘大’,像大侠、大武、大人、大贵,就是称呼那些武力超凡的武士。
说完这些,院监话锋一转,聊起许多未入宗门但最终成长为武道高人的武士,其中有当护卫的,有当厨子的,还有当玉匠的......总之,煞有其事,贴近生活,突出一个关键————哪怕是平头百姓,只要心存武道之志,坚定不移,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最终也会实现志向。
赵刃心跪坐在榻上。陈教习坐在不远处,陈教习对身边的教习小声说:“这任的院监倒是实在。哪像上一任,根本不管蒙生的死活。”
“还不是因为州牧下令,让院监重视蒙生结业事宜。”另一位教习不能苟同。
“话不能这么说,州牧近些年频频降下口谕,其他大城的蒙院照样不重视。”
“......”
近些年寻死的结业蒙生数量大增,尽管父辈、教习多有劝诫,可仍是未见效果。蒙生不蠢,知道无宗可入必定前途渺茫。随着武道发展,已经很难依靠个人力量攀登武道绝巅。
陈教习和其他教习说一会儿话,发现赵刃心,出于师表之仪,随意安慰道:“不学武也不是坏事,安安稳稳才是真。找个细君,生个儿子,比什么都实在。”
没多久,院监讲话结束,众人举杯,饮第一杯酒,而后各顾各细谈。拉关系的拉关系,阿谀的阿谀,场面谐调得诡异。
对于差生来说,其实没有太好的出路。宗门招杂兵,但不会为这些人提供武道修炼资源。差生即便入宗,要给‘看护银’,药材也需自费购买。
所以说,这些‘看护’武徒,先要找到金主,也就是豪强,加入他们,表现出一定的潜力和忠诚,让他们愿意为此花费五铢钱。还得签类似的卖身契,没什么自由,不然,哪个豪强愿意花这钱呢。
赵刃心坐一会儿,吃光盘中食物,呆坐无聊,想着是该走了。
他原本不愿过来,忙着赚钱的事。打算过完剩下的半月就离开武陵,期间赚点盘缠。这事和郝通说过,郝通愿意从中周旋,为他硬气一次,直到他离开武陵。但一个相熟的蒙生找上家门,言道鹿鼓宴有美酒佳肴,餐费由朝廷出。于是,他来了......
出外远游要钱,吃饭要钱,什么事都要五铢钱。况且,他还欠着温良的钱,温良是‘亲师徒,明算账’的个性,他就想尽早把钱还上。
前几日抽空去做了抄书工,凭着一手好字,一日也能赚几个银五铢。不过,需要请抄书工的多是大家族……
宴会很快发展成众星捧月的戏码,多个寒门围着一位豪族子弟转。马氏豪族最受欢迎,其旁枝马登是上一届蒙生,身边的人也最多。马氏军伍出身,这一点极受蒙生关注,李氏豪族和白马帮都比之不及。军汉子注重感情,所以能得马氏相助,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马登见着赵刃心欲走,冷哼一声,将杯子掷出,摔碎在赵刃心面前。
“我当是谁,赵美人。可找到宗门了?”马登傲然道。
对了,军汉子习气也有一个问题,他们团结,注重抱团,所以友党之仇,也是能报就报。马涛输给赵刃心的事已在城中流传,马涛和马厉因此被马氏家主禁足,日夜操练。两兄弟也不敢出门,他们已成了豪族子弟宴会的角儿,指望这事做下酒的笑料。
马登这一番动作,就是告诉所有人,他不喜赵刃心。一旁的人见此,有样学样,也将杯子掷出,摔杯声不断。
怎么说呢...这些人已经完全适应了武士的世界。
“这样的人,还能找到宗门,难道长老们瞎眼?”
“他该去花楼,那里正有空的位置!”
“就算是当帮工,也是被人嫌弃的命。”
“......”
“你想往哪走?”马登拦住去路,“今日看你生厌,非要弄几块青疮,消我心头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