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嗣儿。”
胡仔伸手拍了拍楚嗣的肩膀，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我知道你在帮我圆。”
楚嗣狠狠地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大哥，你想说什么不能私下跟我单独说么，非要当着学院新任学生管理主任的面说？这家伙绝对是脑子喝傻了……
卡尔老师来回踱步，时而看看水里漂浮的垃圾，时而望望天花板上的铆钉，显得很有耐心。
“我从小在南部第十行高官大，见到了太多谋杀、欺压、剥削，完全没有道理可言，只有实力强弱决定一切……所以我很早就期盼着能离开那个地方。”
胡仔表情格外认真。
“在别人的嘴中，北部六大行省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富饶、文明，所有人遵守规则行事……我一直以为南部行省之所以如此野蛮混乱，只是因为太过贫穷，如果大家脱离了最基础的温饱问题，就不会那样野蛮。”
“哦？”
卡尔老师停下脚步，驻足水边。
“难道这里不是这样的么？”
“当然不是。”胡仔目光如炬，“在这里待了四年，我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楚嗣轻声说道。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人人生而平等。同样出生落地，贵族的子女是贵族，一级公民的子女是一级公民，二级公民和平民的子女却只能是平民，奴隶的子女只能是奴隶。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秒起人与人之间就存在着明显的落差，其中有些差距之大，哪怕付出再多努力也追赶不上，所有人都只是马斯曼帕克帝国这个巨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永远活在帝国写下的规则之中。”
“看来楚嗣同学也有一点自己的见解。”卡尔老师微笑着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们得出的结论？”
“不！”
胡仔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楚嗣一愣，望着胡仔坚毅的面孔，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世界本就是如此，去追究这种东西毫无意义。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随心所欲、挑战规则！”
“所以你挑战阿霍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个强者？”
卡尔老师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强憋住笑脸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如果不敢想又不敢做，永远不可能变强。”
胡仔认真地说道。
楚嗣愣愣地看着胡仔，他突然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被启发了。
“哈哈哈哈哈……”
卡尔老师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笑的如此强烈，甚至于忍不住弯下腰，撑着膝盖断断续续地继续笑着，整个地下水道里回荡着他的笑声。
“啰里啰嗦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居然是这种小孩子的幼稚话语……”
卡尔又突然停止了狂笑，低声说道。
楚嗣眼角微微一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尔老师那头梳理整齐的黑发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好像逐渐变成了诡异的酒红色，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还是让我教你们一下强者的道理吧……”
卡尔老师摘下眼镜，缓缓抬起了头。昏暗的光线下，卡尔老师的瞳孔在幽暗的环境中亮了起来！化作了猩红的血色双瞳。
楚嗣和胡仔的心底猛地一跳！
“你是什么人！”
胡仔爆喝一声，摆出格斗的姿势。
“我叫弗洛里安，是终结你们生命之人。”
弗洛里安微笑着把手伸到水面上方。
“咔擦！”
手中的金丝眼镜瞬间被捏碎，玻璃碎片割伤了他的手掌，伤口中迅速涌出大量鲜血，明明只是手掌上的小伤口，却像割破了大动脉一般往外快速喷涌着，诡异的是，血液落入水中，却像是有了生命的小蛇一般快速扭动着消失，只留下一串串细小的气泡。
弗洛里安口中吟诵起诡异的铭文，声音高亢，抑扬顿挫的音节极其复杂，完全不同于任何一种人类语言，整个空间里回荡着他那诡异而又极富力量的音调。
楚嗣眼角微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弗洛里安吟诵的铭文他是第一次听到，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理解其中的含义，脑海深处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束缚，像针一般刺痛了神经，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他在干嘛？”
胡仔有些纳闷地低声问道。
很明显弗洛里安不是全金属躯壳，也不太像经过机械义肢改造，在他的听来弗洛里安只是把自己的手弄伤后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用怪异的腔调唱歌。
“他说……额……”
楚嗣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的吓人。头颅深处原本的微微刺痛短短几秒内化作了能令人癫狂的剧痛，仿佛要生生裂开一般，眼中一切所见都覆盖上了多层叠影，弗洛里安的吟诵声像是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持续震撼着他的身心。
“嗣儿，你怎么了！”
胡仔注意到楚嗣的异样。
弗洛里安的吟诵也在这个时候结束了，太古般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悠悠回荡。
“他……他说……以吾之血……予以新生！”
楚嗣猛烈地喘着粗气，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滴落，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沸腾了一般，整个人的精神处于暴走的边缘，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哗啦！”
水面突然裂开，四只浑身赤红的巨蜴嘶吼着跳上岸来，它们的身上竟完全没有皮肤，只有赤裸的血肉，肌肉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快速膨胀，利爪、牙齿也随之增长，不过短短一息之间，几只巨蜥就成长到了五米多长的身躯，虽然看上去身体状况极度不稳定，不断有血肉组织掉落在地面。
“嘶……哈……”
四只巨蜥围绕着楚嗣二人缓缓移动，猩红色的舌头不断探出。
胡仔挡在楚嗣身前，脸上的表情却已是面如死灰，这里的每只巨蜥都达到了普通变异兽的级别，即使现在二人身着全套R-4型外骨骼装甲，也绝无生还机会，更何况自己还断了一只手，楚嗣也莫名丧失了战斗力。
“没想到天赋居然这么高……”
弗洛里安看着跪倒在地的楚嗣，微微咋舌。
“可惜了。”
他举高手臂，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噗。”
远处，地下水道两头顶部的吊灯忽然熄灭，随后是第二盏、第三盏……黑暗像是步步逼近的死神，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地下水道中的光明，随着黑暗范围逐步扩张，巨蜥们明显躁动了起来，它们等待着完全黑暗的一瞬间，等待着盛宴的开始。
“晚安，先生们。”
弗洛里安微笑着转身离去，边吹着悠扬的口哨，边从怀中掏出那张黑色芯片卡，纯金属质地的芯片卡在他手中竟凭空燃烧了起来，瞬息之间便灰飞烟灭。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随着黑暗的越发逼近，巨蜥们也越来越躁动，在二人的身边反复挪移，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长满了密密麻麻上百颗牙齿。
“噗。”
最后一盏吊灯灭了。
黑暗中瞬间响起了巨大的嘶吼声，咆哮声，血肉分离声……
……………………
楚嗣紧咬牙关，用仅剩的右臂拖动着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动着。
灯灭的瞬间，三只巨蜥立刻扑倒了胡仔，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兄弟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就被当场分了尸，黑暗中的肉体撕裂声令人毛骨悚然，巨蜥们凑在一起，黑暗中满是混乱的咀嚼撕咬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楚嗣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在地面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血迹。剩下的那只巨蜥并没有直接杀掉他，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十分耐心地从右腿起，扯断他的肢干，慢慢地享用着了他的身体，吃完之后再转向另一条肢干。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楚嗣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在面临死亡的恐惧面前，疼痛根本不值一提。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仿佛身体里的血都要流干了一般。
“嘶！”
“嘶哈！”
“嘶……”
黑暗中又传来了新的巨蜥嘶鸣，沉重的脚步瞬间越过了楚嗣的位置，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在中间。相对于五米长的巨蜥而言，一个人类根本就不够吃的，四头巨蜥围在楚嗣身边，吐信声此起彼伏。
该轮到你了。
“我不想死！”
楚嗣紧握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我不想死！！”
楚嗣心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他第一次如此渴望活下去！
“我不想死！！！”
仿佛回应着他的诉求，楚嗣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诡异力量从头颅深处喷涌而出，游荡在躯体之中，伤口喷涌出少许污血，立刻收缩了起来。他的双眼瞬间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万丈烈焰燃烧在他的眼中。
楚嗣闭上了双眼。
“嘶！”
吐信声中，四道破风声响起！巨蜥们终于失去了玩耍的耐心，他们准备分食了！
楚嗣从未感觉时间的速度如此缓慢，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无论是水滴从穹顶滴落、巨蜥们心脏跳动、食物在他们的胃里蠕动、少许血液从伤口喷挤而出……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掌控之中。
睁眼。
一对银白瞳孔如探照灯般在黑暗中陡然亮起！
“死！！！！！！！！！！！！！”
楚嗣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连墙壁上凝结的水滴都被震落下来！声音中凝聚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数百根手指粗细的触须从他身体中猛然爆发！瞬间贯穿了四只巨蜥的身体！巨大的嘶吼声在黑暗中陡然响起，在整个地下水道空间中久久回荡。巨蜥们像是发了疯一般扭动着身躯反抗，却根本挣脱不了一丝一毫，刺入体内的触须竟如同天生的器官一般，与巨蜥的躯干融为一体！
放出触须之后，明亮的银白双瞳陡然熄灭，楚嗣的头无力地仰了下去。
失去了知觉。
“嘶！！！哈！！！！”
巨蜥们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刺入体内的触须仿佛瞬间失去了控制一般，疯狂地吞噬着它们的身体，血肉、内脏……即使拼命用利爪割断、用牙齿咬断，触须也会如同拥有自己生命一般快速恢复生长，重新刺入体内继续大肆掠夺，这是一幅地狱般的场景。
不一会儿，四头巨蜥便无力挣扎，彻底失去了生机。它们那巨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快速缩小，转眼间就露出了皮下的骨架。然而这些恐怖的触须竟连骨架、爪子这些硬化结构都不放过，疯狂地缠绕噬咬着，只要有小块被剥离就会立刻被分解。
不知为何，即使如此疯狂的吞噬，触须却如同拥有神志一般，完全绕开了从巨蜥胃中掉出来的胡仔尸体残骸，只是一心一意地分解着巨蜥尸体，直到地面上的最后一滴血液都吸食干净的地步！
整个过程中，楚嗣的身体以清晰可见的程度修复着，细胞疯狂分裂，肢体正重新生长出来！骨骼、肌腱、肌肉……像是有个隐形的画家，在空中用画笔超高速绘画着人体构造，仅仅十数秒身体便恢复如初。
然而，躯体重塑并没有就此停止！
更多的肌肉、骨骼顺着触须生长开来！很快楚嗣的身影就被一副更加巨大的身躯所包裹！
硕大的头颅上，没有眼睛，张着一张数百颗细小利齿的血盆大口，猩红色的长舌头垂在嘴外，滴落下粘稠的液体。体表完全没有皮肤，裸露着猩红色的肌肉，爆炸性的肌肉里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肢体末端长着半米长的黑色利爪……
这是一个高达五米的人形怪物！
“吼！！！”
躯体重塑终于结束，怪物仰头咆哮一声，震得墙壁都微微颤动。只见它弯腰屈膝深蹲，随即高高跃起！
“轰！”
厚实的穹顶连带着路面被它撞了个粉碎！
这头红色怪物顶着满身碎石，一口气直接跃出了地面，随后轻而易举地爬上了旁边高大的学院楼，冲天空上的一轮明月发出恐怖的怒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