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学校对他们年级提出了硬性指标,必须拿下中考第一的成绩。他们学校已经连续三年中考第二,离第一总是差那么点距离,而他们这届生源非常好,于是学校领导都把期望放在了他们年级老师身上,老师又把这份期待放在了学生身上,普通学生晚自习时间延长,优等生和后进生要进行培优补差,每天晚自习时间优等生和后进生各两个班单独上课。沉澜和孙佑扬自然是优等生班,两人再一次每天两小时的同班时间。
培优课以做题为主,难度偏向竞赛难度,允许学生讨论,于是经常四五个同学围在一起讨论。那时候沉澜已经奠定了年级数学霸主的地位,正式考了两次,她每次都是数学满分,当时年级里数学成绩好的女生有两个,另外一个女生第二次同样考到了满分,有一次课间操时还专门走到沉澜面前对她说:我这次也是满分。搞得沉澜一头雾水,她根本不认识那人,问周围的同学才知道她在说数学成绩,顿时让沉澜哭笑不得,这简直像是武侠小说里武林第一人总是会被人来挑战的既视感。所有科目中,她物理和英语比较弱,老师也是重点让她补这两门,而刚好孙佑扬这两门很强,于是,因缘际会,两人再次同桌。
沉澜给孙佑扬讲数学题的时候只觉得轻松愉快,一点就透,而孙佑扬帮她补物理的时候就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你数学那么聪明,怎么物理笨得像猪一样。”
“傻子啊,这里怎么能这么做?”
“哎,你有生活常识吗?大马路上没见过车是吧?”
骂多了,沉澜就反驳,“我要是笨蛋,其他人是什么!”
周围人简直想掀桌子,你俩互骂,为什么要扯我们。
学习再拼,孙佑扬他们还是雷打不动地每天要去操场打球,沉澜也就恢复了去看球的习惯,有时候看到陶静之在另一个场子玩,她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陶静之初三时,做了一套中山装,别说,身材很好的少年很适合穿中山装,别有一种精神气在,女生们突然发现初一跟傻子一样的男生突然变帅了,然后在班里集聚了不少人气,成为左秋延之后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那时候沉澜已与他关系渐远,只是偶尔写题思考抬头时茫然地望见他那一角的热闹,心里会有一种淡淡的寂寞浮现。
人少的时候,没人打比赛,沉澜也会上场玩一会,她从小就是典型的宅女,体力、运动神经都不行,虽然知道篮球规则、原理,但是打起来就是不如别人学得快。
她自己了玩了一会,转头问孙佑扬,“我觉得我的动作是正确的,但命中率为什么这么低啊?”
“你投个我看看。”孙佑扬便走过来,站在二分线边看她投篮。
“我知道了,你投篮时,手肘会向外偏。你要注意保持右手垂直,用手指将球拨出去。这么说吧,你只能在这个范围内作动作。”发现语言指导,沉澜的动作还是不到位,孙佑扬走近她,站到离她仅30cm距离处,举起双手,要她只能在他竖起的范围内投篮。
突然,沉澜的心似乎跳动加快,她低下头假装运球,暗暗调整呼吸,屈膝跳起投篮。球在空中滑过完美的弧线,刷得擦网进球,咚得落球声似乎是砸在她的心房上,她可以听见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
沉澜抬头望着他浅笑的脸,他逆光站在她面前,笑容如同朗朗晚风,温柔得令人沉醉。沉澜看得痴迷,直直看着他。
孙佑扬摇了摇手,“怎么了?”
沉澜推开他,低头,捂住心脏,怕自己的如雷般的心跳声让他听见。
“没什么,剩下我自己练就行了。”
一霎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裂开了,突然之间这样过近的距离让她似乎一下子产生了所谓的女性自觉,原本那种中性的阶段一下子过去,她开始明明白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生,会因为别的男生的接近而心跳。
心动。
后知后觉的沉澜开始慢慢懂得小说里描写的心动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得大学时候卧谈会,有人问起,怎么样才能判断自己喜欢一个人,当时有人说喜欢是没有定义的,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知道。
沉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认识了那么久的朋友突然产生喜欢这种感情,甚至一开始她一点都不喜欢他。之前很多女生说他好帅好喜欢的时候,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一些优越感的,她觉得孙佑扬性格那么坏,有什么好喜欢的啊?此时突然落入他的喜欢大军之后,尽管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先纠结起来,根本不敢跟人提这件事。
都怪他突然把她当朋友,又是教导又是弹琴的,她也只是个纯情少女啊,混蛋!
那时候她和萧笙都突然对篮球产生兴趣,每天都早到一个小时去学校练篮球,萧笙比她有运动天赋,三步上篮这些基础动作她都很轻松能完成。
第一天遇到班主任,看见她俩并没说什么,到第三天的时候班主任就把沉澜喊进办公室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现在正是考试前重要时刻,精力应该都放在学习上,打球既浪费时间又容易受伤,当时孙佑扬刚好到办公室给别的老师送作业,全程旁听了她被训的经过,可能是因为他在旁边让她太紧张了,结果老师问道,“以后还打不打篮球了?”
“放假打。”
孙佑扬在旁边听的,都忍不住要笑出声了,老师也被她这回答给弄得一愣,跟别的老师对视了一下,老师们都笑开了,沉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老师看她那副傻样,好笑地挥手,“行了,你先回去吧,好好学习。”
出了办公室,孙佑扬跟了出来才对她说,“哎,我说你是不是傻?老师那样问都是要让学生立军令状,你应该说,再也不打了,居然说放假打,成心气人呢吧?”
“那我说的有啥不对吗?难道放假还不能打吗?”
孙佑扬看她,摇摇头,也忍不住笑起来,有些人的耿直让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沉澜看他一副要和她一起走回教室的模样,心里的尴尬症都犯了,拼命地想找话题,“对了,我能不能用尊称喊你?”
“什么尊称?”虽然话题转换太快,孙佑扬也没上当,谨慎地问。
“孙子!”
“你是想找打吧!”
“上课时语文老师说古人为了表示尊称,都在人姓后面加一个子,比如孔子,老子,所以叫你孙子不就是尊称吗。”
孙佑扬听了简直牙疼,这语文老头上课成天都在瞎讲什么呢,“滚蛋,你敢这么喊试试?”
“话说,如果有个坑,坑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那么掉进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肉垫很多?”孙佑扬今天完全没摸清沉澜的聊天套路,感觉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奇怪问题。
“所以掉进去也没事是吧?”沉澜心想,他这大坑,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她干嘛这么纠结呢?就和以前一样不就好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没啥,我回教室了。”
孙佑扬看着她跟动画片里面一样两手摆成企鹅状飘回了教室,完全不懂这种脑子里只有漫画的人成天在想什么。
那一年圣诞节刚好是在周五,这种洋节日也是这两年才开始从学生间流行起来。事实上,这会即使要过圣诞节,也是没有氛围的,更多是学生借着这个名头玩耍一番而已。
周五上完课后,孙佑扬和沉澜还在教室收拾书包,早就放学的左秋延一行人已经堵在门口催人了。
“圣诞节,一起去玩玩?”孙佑扬随口邀请。
沉澜看了看教室外黑乎乎的一片,“这么晚去哪玩?”
“左哥说去钟楼……堆雪人。”孙佑扬望天,这么幼稚的提议绝不是他提出的。
“谢谢邀请,再见!”沉澜果断拒绝参与这么弱智的活动。
“懂不懂童趣,必须一起来。”左秋延不理她的嘲笑,硬是扯着人一起。
孙佑扬叹口气,背着书包喊她,“走吧,左哥女朋友想堆雪人,我们就当帮朋友了,反正去哪玩都一样。”
“那你女朋友想要什么?”
“作业都写不完,哪有空交女朋友。”孙佑扬扒开眼睛给她看眼底的血丝,“听说重点高中的重点班要进行入学考试,除了学校的补习,我爸还非要我参加校外的补习班,提前学习高一内容。”
为了让她看清他眼底的血丝,他低头凑近她的脸,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望进他的眼里,只觉得好似空间穿梭,她的灵魂已经沉溺在他的眼里。
在沉澜感觉很漫长,实际上只一瞬间,孙佑扬早已迅速站好,他的话好似回音一般在她耳边播放,她下意识地地回答着,“重点高中都这样了?你那补习班什么时候上课?”
“我是补周六和周日两天下午。”
“我能跟你一起去补习吗?”
“行啊,你不早说,已经上了两周了,你现在去之前的内容要自己补了。”
“你为什么不等放假再补?”沉澜心想回家就要给父亲说这事,别的事李香溪不一定同意,但是学习的事他一定会大力支持。
“我怕补不完,我希望能在进高中前把高一内容先过一遍。”孙佑扬原本与其他人一样准备按部就班地进行自己的人生,直到堂哥上大学后回来给他讲了大学的见闻才发现自己坐井观天,人家十四五岁上大学的天才都有,少年班里更是集合了全国的天才,而他这种只是在一个学校里称霸的算什么。
沉澜再一次体会到自己跟他的差距,心下就有些着急,“那这周我也去。”
“行吧,到时候我带你去试听一下。”
周围还有别的没走的同学听到他俩的对话,纷纷问孙佑扬补习班在哪,多少钱一节课,都表示出了兴趣。
“喂,都放学了,你俩别在一直说学习的事了好吗。”左秋延以前也没觉得孙佑扬特别扫兴,进入初三后,真的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成天就是学习学习了。
一群人冲出学校后,原本确实是朝着钟楼方向走去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人在路上就开始打闹,最后发展成一群人在马路上打雪仗。
那会已经很晚了,路上几乎没车,这些人就在路上追打。沉澜也追着人团了好几个雪球,但她没带手套,才团了两三个雪球,手就冰得不行,孙佑扬看着她搓着手哈气的可怜样,把自己的手套丢给她,沉澜戴上他的手套,手套被他捂得热热的,戴上连心都被捂热了,“手套给我了,你怎么办?”
“这算什么。”孙佑扬根本不受没手套的影响,捧了一大捧雪从一个男生脖子口往衣服里倒,冰得那男生一阵哇哇乱叫。
有了手套后,沉澜又跟着打闹了一番,此时她就显露出了性格中猥琐的部分,打雪仗时要么躲在人后,要么躲在障碍物后,然后趁人不注意,冷不丁丢几个雪球出去,全场被打到次数最少的就是她了。后来长大一起打网络游戏时,果然就很自然地成为了猥琐流法师,猥琐流刺客之类的形象。
打闹了一阵,大家都玩累了,也玩出了一身热气,有些男生甚至热得把围巾帽子都摘了,沉澜把手套丢给孙佑扬,“还你。”
孙佑扬拿到手套,一摸,“我靠,你是冷血动物吧。”热热的手套给她,这才几分钟,被她戴成了冰的。
“我戴手套从来戴不暖,别人的热手套给我戴一会就冰了。”
“你知道还有什么是冷血动物吗?”
“什么?”
“蛇。”
呲~~~沉澜身上一抖,蛇和女人是天敌,这句话绝对不假,想到蛇的形象沉澜就浑身鸡皮疙瘩,再想到孙佑扬用这个来形容跟她一类,简直不能忍,“滚滚滚,你才是蛇。”
左秋延笑嘻嘻凑过来插嘴道,“李沉澜怎么可能是蛇,人家都说美女蛇,可没男人婆蛇。”
“找死你。”沉澜立马捏了雪球朝他砸过去,关键是她非常狡猾地捏了两个雪球,人看到雪球会下意识向反向躲,然后她先向左扔了一个,紧接着又向右扔了一个。
左秋延险险躲开,幸好沉澜力气太小,扔来的雪球速度不够快,不然她这么阴险,真躲不过,“你这阴险劲真挺像蛇的。”
“还说!”沉澜真想当场打死他。
周末孙佑扬就带沉澜去补习班,同时也有学校好几个尖子生同去,有几个人和沉澜一样当下就决定交钱一起上补习班。
高一与初中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难度和深度一下就上去了,已经上了两周课,沉澜边听边翻课本,数学对她来说是最容易的,翻一翻概念再听老师讲,很容易就能跟得上,物理和化学都差的比较多,主要也是因为这两科新概念太多。孙佑扬趁着老师写题时靠近沉澜耳边低声说,“你先抄笔记,之前的内容下周我帮你补。”
后来孙佑扬遵守约定帮沉澜补课,其方式主要是先借之前的笔记给她抄,抄完对她看不懂的部分进行解答。
时光就在这种充实与惆怅中流逝,沉澜中考考得非常好,所有科加起来只扣了五分。学校也如愿以偿地在中考中夺得第一名。
报志愿时,沉澜听从了孙佑扬的建议,与他一起报了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