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之后,补习班还要持续半个月。
当时市图书馆重修后恰好在假期重开了,新的装修风格很舒服,那种日式原木色桌子,三张桌子连在一起,两张之间位置上放了一盏复古样式的台灯,坐在里面看书做题感觉特别好,沉澜假期就几乎每天都去图书馆看书,孙佑扬跟着去过一次,也喜欢上里面的环境,两人就常常不约而遇,在图书馆遇到了就一起学习,遇不到也无所谓。
沉澜很喜欢这种感觉,像是有心有灵犀一般,后来两人到的时间也都差不多,她觉得自己好似与他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每次去图书馆心里都有一种默默的期待,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叮一声,好像游戏里每日登录任务完成打勾,她以为孙佑扬可能也是如此,因为他每次遇到她的时候眼睛好似放光,笑得特别好看。
补习班里有个外校的女生叫沈琪,是个高冷的学霸,有时两人也会在图书馆遇到她,遇到时,双方也就是笑笑当做打招呼,偶尔沈琪会来问个问题,偶尔沉澜会借这个笔记做得很漂亮的女生的笔记看一下,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孙佑扬与她在一起,其实并不是眼睁睁,她根本没有发现他们有过太多的交集。
那天到了图书馆后,她如往常一般在阅览室坐在常坐的位置上,而孙佑扬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我陪沈琪学习去了,如果有问题来找我。”他指了个方向,沉澜抬头看去,沈琪坐在那边。
沉澜当时已经懵了,孙佑扬看她一脸呆滞的表情,伸手晃了两下,“怎么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股荒谬感浮现在心底,她居然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真逗。
孙佑扬用手指戳她脑袋,“犯什么傻呢?”
“行了,你去吧,我看一会要去儿童阅览室看漫画。”图书馆的管理员大概觉得漫画跟小画书是同一类的东西,于是漫画都是放在儿童阅览室的,沉澜就经常一个大孩子混在一群小屁孩中看漫画。
“你真还是小孩子啊。”孙佑扬嘲笑了她一句,就走向沈琪,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沉澜已经低下了头,抹去笑出来的眼泪。
自己几乎每天都和孙佑扬在一起,而沈琪和他说过十句话吗?
沉澜心里充满着迷茫,对于感情对于人生的迷茫,她曾经以为自己努力总会得到他人的喜欢,可是父母的不喜欢,陶静之对她的躲避,孙佑扬的心有所属,都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些失败与难堪,她既不想承认,更不愿诉说,只是默默埋在心底,不想触碰,也不想重复。
她那天只是在外面走了很久很久,累到什么也不想时,回家,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之后沉澜再也没去图书馆,补习班也请假了。到第二周时,沉澜正歪在自己房间看书,妈妈推开她的房间门,“澜澜,你同学给你送笔记。”
沉澜抬头看见站在妈妈身边的孙佑扬,眼睛就觉得有点痛。她放下书,掀开被子下床,然后把被子一扯,平铺在床上,显得没那么乱,她把孙佑扬让进房间,孙佑扬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沉澜却坐在床头,房间里离他位置最远的地方,装作认真看刚才孙佑扬地给她的笔记,笔记是复印的,字迹是沈琪的,她随手翻着,根本不想看。
孙佑扬微微皱眉,打量着她,因为隔着远,反而更能看清楚她,平时在学校她总是长袖加运动裤,扎两小辫,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小的,好像从来没长大过。在家里,夏天热,她就只穿了短袖短裤,孙佑扬这才发现她已经变成了窈窕少女,手脚细长,皮肤白得发亮,长发披在肩上,坐在那默默看着笔记的样子,哪有半分外号‘男人婆’的样子。
“听老师说你生病了。”
那天她走到身心疲累,整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满身是汗,脸颊通红,把妈妈吓了一跳,以为她是中暑了,给老师请假时就说她生病了。沉澜毕竟不习惯撒谎,低声说,“嗯……那天好像太热了,我回家后中暑了。”
孙佑扬仔细打量她,不知是不是衣着的缘故,感觉她确实是瘦了一圈,“现在好了吗?”
“嗯,好多了。”
孙佑扬像是松了一口气,“那这周你回来上课吗?”
“来的。”沉澜不想浪费交了的学费,何况,父母也不会允许她没事呆家里不去上课。
“那就好。”孙佑扬感觉到今天的沉澜怪怪的,有些尴尬不知要说什么,就看到书桌上的磁带盒,他借给她的那盘,他拿起来,发现盒子是空的,“听了吗?”
沉澜一看,以为他要拿走磁带,赶紧上前从录音机里拿出磁带给他,“嗯,刚好还你。”
孙佑扬把磁带放进盒子里,看着目录,“你最喜欢哪首?”
“……土耳其进行曲。”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首?”孙佑扬有点意外她的选择。
沉澜其实是精神特别容易集中的人,看书写作业的时候都听不到耳边的声音,经常一盘磁带听了一年,也不会唱里面的歌曲,但有些歌会把她从沉浸中惊醒,这些歌都是她最喜欢的,“……也没什么原因。”
孙佑扬感觉到她的冷淡,拿起磁带,“我也最喜欢这首,等你好了弹给你听,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沉澜嗯了一声,送他到门口,换鞋的时候正好遇到妈妈,妈妈惊讶地看着他俩,“这么快就回去了?再玩一会吧,留下吃晚饭。”
“谢谢阿姨,我还有好多作业,今天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孙佑扬的笑容能把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的雌性动物一网打尽,妈妈果然非要沉澜把她送一下。
沉澜没办法,只好陪着孙佑扬下楼,正好看到正在外面疯跑的李忆来,李忆来看到他俩,一阵旋风冲过来。
“佑扬哥,你来了?我们去打篮球吧?”
“今天我还有事,改天。”
“真的啊,下次你一定要叫我,上次我同学看到我和你们一起打球,他们都羡慕死了。”李忆来一副星星眼的表情。
沉澜却是一脸不解,李忆来什么时候跟孙佑扬这么好了?孙佑扬看她疑惑的表情主动解释了一句,“我已经成功收服了你弟,下次他再调皮,你就喊我。”
“哦……”沉澜低着头,想着家里本来她爸就很喜欢孙佑扬,然后是她弟,真的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沉澜从小就很会调节自己的情绪,不开心了,难过了,看看小说漫画里的百态人生,便对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释怀了,虽然这种释怀大多是被她死死压在心底,不去想而已,但至少面上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是过着与以前一样的日子,开开心心地与书友们一起看书画画,只是原先单纯的眼眸中到底染上了一丝轻愁。
而她心底终究是不甘于就这么默默结束这场暗恋,那时沉澜看了很多言情小说,有些受荼毒,当下冒出个念头,长发为谁断。她自己跑去理发店把一头长发剪了,剪成了个小子头,也就比男生头发稍微长一点,心里好似有个念头,让她否认自己女孩子的身份。是不是存在着报复谁的念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当周的去上补习课的时候,孙佑扬见到沉澜,差点没认出来,她一头短发,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扎在黑色牛仔裤中,小男孩一样,“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天太热了,想想快上高中了,洗头发太浪费时间了,我妈就让我剪短了。”沉澜不想解释什么就干脆地把原因都推到父母身上,孙佑扬一脸可惜的表情,才觉得她像女生了,得,现在又变成傻小子了。
沉澜注意到他身边沈琪的目光,挠了挠头发,短发被她挠得更乱了,没有在孙佑扬附近坐下,直接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坐在最后一排,沉澜有时候会看向孙佑扬和沈琪的背影,怔怔地发一会呆,然后就调转视线看向窗外,窗外林荫深重,蝉鸣声混合着老师的讲课声,空气中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头顶上吊扇呼呼地转着,令沉澜总是昏昏欲睡,那个夏季,沉澜得了一种怪病,常常在炎热的夏天感到浑身发冷。
随后的补习,沉澜依旧坐在最后一排,问她怎么不去图书馆了,就说天太热懒得跑,天太热?她还穿着运动服外套?
补习班在折磨的心情中结束,据说孙佑扬被父母带出去旅游,沉澜继续与小伙伴一起每天的租书生涯。
她自以为装得若无其事,事实上周围人都觉得她做什么都有些恹恹的,心大的人不多想,作为沉澜的好朋友,萧笙却觉得她不太对劲,只是旁敲侧击,沉澜都不说原因,只推说是天太热,提不起劲。
真正振作起来,却是源于一部漫画。
暑假,两人在租书店租了一套漫画,是小花美穗的《玩偶游戏》,也许是因为心境,也许是真正懂得了心动,体会了失去,沉澜看到这套漫画就忽然不能自已,憋了很久的泪水无法阻挡,彻底放任自己哭了一场。
躲在房间里,沉澜随着剧情,边哭边笑,整个人疯魔一般。当她看到纱南得知羽山与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的惊讶与难过,她是真正体会到纱南的心情,那种悲伤却被纱南藏了起来,继续笑着面对周围的朋友,这是她作为朋友的体贴。沉澜想着孙佑扬,他对她其实是很好的,他帮她补习,让她变得更优秀,他还帮她管她弟弟,作为朋友,他是非常的好的,他……并不欠自己,他并不需要必须喜欢自己,他不喜欢只能说明她不够优秀,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喜欢?
想通之后,沉澜暑假剩下的时间除了和萧笙一起租漫画看,剩下时间基本都用来看书学习了,父母只是突然觉得她更加安静刻苦了,李忆来只是觉得姐姐不像以前那么爱看电视了,只有沉澜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有了一些变化,比以前更宁静,比以前更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