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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闻风[五]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来,但我确实高兴极了,可又害怕极了,想喊他走,又被堵着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良臣他每一步走的那样轻松,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漫步一样,我却激动的要命,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摆脱刺客的控制,将良臣带走。

“三殿下倒底是个重情义的人,我还没数数就自己出来了。”那头目踱步过来,挡在我与良臣之间。

良臣没搭理他,只看着我道。

“良玉,别费力气了,反正逃不掉,我与你一起被抓,挺好的。”

语毕,他又转向那贼人,摊摊手,勾了勾嘴角,“我这不是来了,我不逃,你们先将她给放了。”

那贼人审视他两眼,像是在思考这句话可不可行,须臾,他又摇头,紧盯着良臣,“那可不行,谁知道你又打的什么注意。来人,把翎王殿下给我绑了。”

良臣也不理他们,只到我面前将我嘴里的布给扯出去。

他又鄙夷的看着我的脸,“好丑。”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夜的月光一直忽明忽暗,但在这时,月亮似乎耗尽了它所有的光辉,毫不吝啬,全部映在良臣的脸上,那一抹笑,因为月光而永恒。

风弱弱的抚在我脸上,微痒。耳里,他的笑声还未消尽。

原来他是这般不凡。

应该是方才他们绑我的时候把我脸弄脏了,我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也跟着他笑起来。

笑的不合时宜。

却也忍不过心底里的开心。

仿佛是刚才那句“好丑”是在夸我。

也不知为何,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不会觉得有危险。

半响,我才想起最重要的事,良臣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回来?现在他又怎么逃的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他们要杀你!”

我急得不行,他却还有心思玩笑,“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啊?那我……走咯?”

“翎王殿下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让你逃脱吗?”

我也是想不明白那贼人的心思,他明明没有抓到良臣,良臣是自己回来的,他怎么说话还如此嚣张,是我我都无地自容。

为了响应那贼眉鼠眼的头目,一些下手便提着刀举步过来,良臣也丝毫不畏,像极了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

“你们百余号人在这里站着,我哪里逃的出去。我跟你们去,只是不知能不能给我们雇辆马车,若是走路的话怕是会误了你们的时辰。”

“这好说,只要你不逃,你省事,我们也省事。”

那人随即招手道:“给他们寻辆马车来。”

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马车,将我和良臣五花大绑后塞进车里。

马车颠簸得厉害,车里乱七八糟,我努力的扭动身体调整好坐姿,看着对面正出神的良臣,又探头过去,将脑袋放在他面前,“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目光一滞,又温和的笑开,“我怕我的人还没找到你,你就已经被人抓了。”

我将脑袋移回来,又问他,“可你回来了不等于是白白送死吗?”

他浮夸的“啊”一声,思索一番道:“原来你是不希望我来救你啊……你该早些告诉我的,我就不来白白送死了。”语毕还略带挑逗的直勾勾盯着我。

听他这话我便不太想理他,我瞧了他两眼便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好一会儿我都不曾理他,以为他会一直发呆,就在我不想看风景要转过头的时候,他又幽幽开口。

“我隐约还记得你刚才说,要将他们带到王府,想怎样就怎样,算是报答救命之恩……”

我笑得极为尴尬,“呵呵……我那不是骗他们嘛,我怎么会呢。别说他们要抹我脖子,就是要我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带他们去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枉费我回来救你。”

我忙扯开话题,“那现在还有机会逃走吗?”

细细的麻绳将我与良臣从头缠到脚,我行动起来很是别扭,可这绳子好像是困不住良臣一样,他自然流畅的弓背站起回到对面坐好,才看着我。

“你以为外头的人是木头做的?刚才也是因为临川引走了一些人,又是在草地里,还有那半人深的草枝才勉强掩着我离开。如今都已经落入虎口了,你还以为能离开?我又不是什么神人。”

他说的有道理,难道他来救我,就没有想过结果吗?我不由得心中一暖,立即又担忧起来。

我,无名之辈,死了也就算了。可是翎王不该出事,也不能出事。他是嘉盛的殿下,就算是掉根头发也非同小可。

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他要带我们去往哪里,谁又能保准在路上不出什么差池。

我不由看向蹙眉凝视窗外的良臣。

“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的主子是献王,又为何要载着我们往北去。”

往北……

我忙道:“往北?北部不是突厥吗?崔景……也是突厥人,这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崔景本为突厥人,却为京都的京兆尹令举荐来中原应试科举,中举后又惨遭杀害,追查时又受献王的人阻拦,后刑部查案也草草了事。崔景究竟是什么人?献王又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良臣轻笑一声,“不急,等见了献王就清楚了。”

车在道上疾驰,我与良臣只知是向北,并且速度极快,不分昼夜。

车外的人也极少搭理我们,只是每日送吃食的时候会接触。我和良臣被绑得结结实实,遇上较为坎坷的路还会被颠得在车里乱撞,苦不堪言。我倒是丝毫也不害怕,因为良臣就在我身旁,虽然他被绑着,可我总觉得要是有危险的话他能立即脱身。

不知过了几日,马车终于停下。

我们一直以为最终见到的会是献王。

结果却在一片草原上停下,刺客将我们带到一个草帐,外边全是兵卫。见我们的是个突厥人,阔面碧眼,面容姣好,一身羊羔服裹在身上,他也会讲中原话。

他坐在帐篷里的主位上,斜睨着我与良臣,好久才开口,吐着不太流利的中原字,“原来中原的三殿下就是这个样子。呵……还是个痴情种,出门查案还不忘把女人带上。”

看来他的中原话还是不错的,连语气词都很到位。

我们身上的绳子本是从头绕到脚的,刚才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方便行走,就拆掉了腿上的绳索。

良臣自顾自的向前走了几步,垂眼看着那人,笃定道:“阁下就是叱利察吧。”

这人我从来没见过,良臣却一眼将他认出来,看来良臣对此事颇为上心。也是,这也算得是朝廷的事,良臣肯定了如指掌。叱利察我没听过,却也晓得察是突厥的高官,大概如同中原的尚书。

那叱利察浓眉轻挑,立即又恢复原状,扯着浓密的胡子笑起来,“看来还有点脑子。”

像是在自家后院一样,良臣慢慢踱步,一边说与他听,“这也不难猜测,突厥有如此多兵卫的只有叱利察与阿艳贤王,而据我所知,阿艳贤王是不会来边境插手中原事物的。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是多么大的好处才能让突厥叱利察出手。”

大概是良臣说中了什么,使得叱利察露出些许怒意,“别给我兜圈儿,我不喜欢跟你们中原人绕弯子。”

帐里的灯忽明忽暗,有一瞬我没有瞧清叱利察的神情,只听得他的声音传来,“你觉得要是我拿你去跟中原皇帝换太子,他会不会答应呢?”

“能不能换得皇太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父皇一定会出兵的。你如此费尽心机的将我抓来,就是为了换皇太子?这可不划算呐,这样非但换不来皇太子,而且还会引祸家国,如此毫无道理又损己的事情叱利察却做了,莫不是在为他人做事?”良臣一如既往的踱步绕着圈,语气也依旧淡定。

大概是良臣又说中了他的目的,显得他不如良臣聪明,颜面扫地。面色不善,忽的站起来急道:“中原人果然狡诈,话里藏话。不过我今天可不是来与你讨论这些的。你只消晓得,你的动作,都得受我叱利尢的掌控。”

他摇着步子慢慢走向良臣,在良臣面前一步的地方停下。

“我们突厥盛传中原三殿下四书五经六义皆通,还尤其善长吹奏夜箫,可我更好奇在中原皇帝眼中样样精通的三殿下与太子殿下哪个更重要呢。你便好好待着那日到来吧,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他大摇大摆的撩开帘子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开始担心起来。

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见我们的是突厥人,况且还是突厥高官,若是一不小心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任他是皇子还是皇后都不会有好下场。况且就上次的事情来看,良臣的皇子身份似乎也不太管用。若是他不回来,也不会有后边这么多事……

我说:“你不该来救我的,这次回去了皇上一定会责罚你的,肯定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只在宗正寺里呆上几天就放你出来。”

良臣移步到一旁自行坐下,手被反绑着也不影响他的行动,“怕什么,这样岂不是更好?”

他居然说更好?好在哪里?这样被绑着授人以柄很好吗?若是那叱利察真要杀我们,我们又能怎么办?他就不曾想过这些吗?

应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提点道:“如果这次我们发现了什么大事,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你说,父皇还会罚我吗?”

我顾了顾还在翻飞的布帘,“什么大事?”

良臣微微敛声道:“本来这只是我们嘉盛朝内的党争,如今却牵扯到了突厥……”

“你是说献王与突厥有关系?”这个猜想使我大惊,声音有些失控,我又环顾四周,见无甚反应才又安静听他说道。

“不然为什么我们追查献王的人却遇到突厥叱利察而献王的人却无故失踪?况且之前的制科状元也是突厥人,并且死得不明不白,怕是举国上下都不会信当真是那方诂杀的人吧。”

良臣说着说着又站起来,盯着地面和刚才一样踱步绕圈。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崔景该是献王的人,而朝中另有一股势力怕献王的人坐大而将其杀害,然后顺水推到了我身上。”

“此中刑部也有参与,刑部的顶头上司是尚书令何营,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案子明显有异情,他却不过问。其长女是奕王生母,那崔景的死或许与奕王有关呢……”

他有理有据的分析,听得我膛目结舌。他说的话,我向来都是坚信不疑。“就算你推测的都是真的,可你无凭无据,说出去谁会信?”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证据了吗。”

良臣果然是深谋远虑,在我被抓的那么一会儿就想出这么多道理……诶?

我轻哼一声,死死盯着他道:“所以你又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救我?”

才坐到凳子上的良臣闻言又猛的站起来,呵呵道:“怎会!当然是为了救你才回来的。哈?生气了?我只是为了查案的话又何必落入突厥人手里,直接命临川出来查不是一样?我还呆在府上落得一身轻松,多好?所以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觉得也还是有些道理的。但又总觉着不甘心,遂又听他认了半响的错,才搭理他,“我又没生气,我是说你怎么这样笨,要是你不来救……”

“我不来救你?我要是不来救你,你现在早就尸首异处了,怎么还会与我在这处拌嘴。”要不是他手被捆着,估计又要做那扶额的动作。

我也自寻一处椅凳坐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你说说,现在我们都被关着,外边都是突厥人,你要怎么查?”

本以为是个值得深论的问题,不料他只自负道:“凭我翎王的本事还怕查不到么?”

此后叱利察再也没来见过我们,每日只有送饭的进来,经常一会儿三顿一会儿两顿的。

我们的位置也一变再变,一会儿移到这里,一会儿移去那里。使得我由衷觉得这帐篷着实方便,除了不太能抗虫蛇雨水,其它实在比那土墩房子方便太多。

叱利察位高眼低,实在是太看不起良臣的本事,守卫十分不严,致使良臣总能轻松除掉身上的绳索并且顺利外出探查。

纵使我十分相信良臣的能力,他也确是夜夜都会出去探查情况,可他也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唯一一条消息还是叱利尢带来的。

过了不知几日,午时,我正与良臣用餐,叱利尢就闯进来了。

“呵,看不出来你与将军府还有联系,本该献王应战却被将军府的人抢了机会。”

我停住吃饭的动作,想不到真的惊动了皇上,这次要是没有什么大收获,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劫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董将军都出兵了,怕是事情不简单。董将军掌有军权,领兵出战自然是他的事,怎会是他抢了献王的机会,况且那献王出兵次数少之又少,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谁来负责……

“听着好像你挺希望献王应战呢……”良臣仍是坐得笔直吃着饭,眼都未抬一下,又道:“看来叱利察对中原内事了解的很清楚啊。从突厥送信到中原再快也需一日半,朝庭再花一日决策,再送信回来,算起来至少也得要三四日,这才两日,叱利察就知道中原的情况了。叱利察的消息真是灵通。”

叱利尢走近,到良臣跟前才停下,面色不善,“我想知道的消息自有我的办法去弄清楚。你也不要太嚣张,他董必出征又如何?我们突厥十万好男儿,还怕他一个董必?”

良臣轻笑道:“怕不怕我是不知,只是好像董将军还从来没吃过败仗。”

“那是他没遇上我叱利尢,况且这次他带的是那二公子,怕也是个不顶事儿的。他也太低估我了,这回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要他一败,你们中原皇帝就没有筹码向我谈条件了。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异想天开的结果,话没说完就开始哈哈大笑。

我搞不懂他来见我们究竟有什么意义,说些狂妄的话又自己回去,难道突厥人都有此类特性?完全没有逻辑。

不过我丝毫也不担心,我知道董将军一定会赢的。良臣也时时在我旁边,我睡的照常安稳,只是经常挪位置这事有些麻烦。

我又想起了董二公子,平日里不是他大哥随从出战吗?这次怎么是他。

良臣似乎也想不大明白,“董二公子怎么又来了……”

怎么听都感觉他语气里有嫌弃的意思,可我又觉得董二公子人还不错,就忍不住与良臣争起来,“他好歹也是个中郎将,怎么不可以来?”

“他那中郎将的职是看在他爹的颜面上才赐予他的。”良臣这才抬眸看我。

我争辩道:“他上回出来作战不也赢了么,你怕什么,不会输的。”

良臣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不再开口。

我也不理他,继续吃饭。

随后几日良臣照例夜夜外出,也是依旧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就连我们的位置他都搞不清楚。

战事果真如我所料,董将军一直占据主导。

这也导致叱利尢的性情越来越暴躁,三番五次的来找良臣的麻烦,狠话放的一次比一次多,最猖狂的是他竟然还说他要让中原的皇位易主,我只觉得他还真是认不清现实,狂妄自大。

我一直暗自高兴,只要等董将军赢了我与良臣就可以平平安安回上京了。出来得太久,还是有些想念上京的。

平静总是暴风雨的前奏。

那天,夜里。良臣照例准备出去,身上的绳索还未解下,叱利尢突然闯进来揪住良臣的衣襟。我以为是他发现良臣夜里外出了,只见他左手揪住良臣的衣领,右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弯刀硬生生的插进良臣的胸口,霎时,良臣胸口上的那片衣服已被染得绯红,开出一朵艳花。

坐在案上习惯的等良臣外出的我看得膛目结舌,来不及看良臣的脸色,耳边响起的是叱利尢的声音,“……没承诺要还一个完整的三殿下……”良臣就这么倒地不起,我已不知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记得大叫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我受到了惊吓,昏了过去。

后事一概不知。

我不知道我昏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就像掉进了海里,被剥夺了空气……

不知什么时候,我感觉我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越来越强……是心脏……空气也一点一点的回流……

我睁开眼又看到熟悉的蚊帐,又伸手摸了摸熟悉的锦丝棉被,就知道我回到王府了。

第一个入眼的依旧是小丫头,一见到她我就安心不少,她小心翼翼的问我:“小姐,你是醒了吗?”

我看了看她,又闭上眼睛扶额,声音拖得老长,“我睁着眼呢,你说是不是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睡了好久了,再不醒……”

什么?我又睡了很久?我莫不是真染上了什么疾病?吓得我赶紧跳起来,“睡了好久了?多久?我回来几日了?”

“自公子把你抱回来起你就一直睡着,这都第四日了,公子也不找大夫来瞧一瞧,只自己坐在你床头,这几日又……”她越说越可怜,一副要哭的样子。

公子……良臣,良臣呢?他怎么样了?他到底有没有被叱利尢弄伤……良臣人呢?

“又怎么了?良臣又怎么了?”

小丫头真的就哭出来了,我莫名的有些心慌。

“说清楚。他又出事了?”

小丫头偷偷瞟我一眼,哭得更是厉害,“……圣上……圣上说他有通敌叛国之嫌,暂时……暂时拘于刑部大牢,连圣旨都下了,罚俸禄三年,禁足两年。”

“怎会?”她的话使本还睡意朦胧的我彻底清醒过来,小丫头不会说谎,那就是良臣真的出了事。前几日经历的事情陆陆续续回到我脑中。怎么会?良臣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没有脱身之法?他不是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不会出问题吗?

我抓住小丫头的手,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只记得问她:“他不是说他在查吗……那,那临川回来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我,“公子出宗正寺的那日他回来过一次,只是让我好上呆着,无事就不要出府。”

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六神无主,怎么办……“上次还有临川与延祐帮衬……对,我们去找延祐,良臣出了事,他不会不管的。走,我们现在就去。”

我跳下床就准备跑出去,小丫头又将我拉回来扶住,“小姐,你才刚醒,还是好生待着吧,我差人去给太子殿下递一封帖……”

送拜帖,这时候了还送什么拜帖,我平时是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么?“良臣受了伤,身陷囹圄,在牢里苦不堪言,你要我如何待得住?”

“那我先让人备马车,你先洗漱洗漱,再急也得先把衣物穿好。”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我与小丫头就坐到马车上,我看着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眼里全是良臣的身影,就好像他昨天才将我从那贼人手里救下。

他是个好人,不该得恶果。

到了太子府,我们径直去到他的书房。

我还没有开口就听得他说:“事情我都知道,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

延祐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可我就是不甘心。良臣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一度遭人算计。他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在刑部的大牢里待着。

“真的什么法子都没有了吗?”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他才从宗正寺出来,就又去惹出这样的祸端,他是嫌命太长吗?”

延祐高节清风,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素来不会生气,今日语气里却掩着怒意。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良臣,可我还是不觉得良臣有错,他若是没有被人算计,又怎会去追那贼人?可是如果他不回头救我,又怎么会落入突厥人的手里?

“他也是为了救我……”

“可其他人不信呐。我已向父皇求情,他在牢里应该过得不会太苦。朝中与良臣亲近的只有大理寺卿,可这个时候大理寺的人最不能帮他说话。这事又牵扯到了突厥,大理寺怕是也很难查出个什么来。”

这段对话就此断掉,我突然感觉肩头有什么东西,我一看是小丫头的手,我抬眼看去,她在跟我比口语,“楚王。”

我心中一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楚王呢?我曾与他有过几次面缘,良臣又是他兄长,他会不会帮着说话?”

延祐抬手撑着下巴,沉思片刻,“这倒不好说,你且去试试吧,幼时良臣照顾过他,他应该会帮着良臣的。他尚且年幼,不涉朝政,在父皇面前也只有他最好求情了。”

“好,那我先去问问,他若愿意去,我便差人来告诉你。”

楚王乃是颜妃所出。因颜妃不得宠,加之楚王李靖身体较为羸弱,年纪尚小,固皇上早早赐下封号后便不允他上朝,让他在府中静养。这静养,倒是实实在在的静养。

这在市井中有两种说法,一是皇上真的不想让他参与朝政,便借故打发他;二是皇上在保护他,如今朝中尚书令说一句权势滔天也不为过,尚书记的长女何书环在宫中一手遮天,又生得一个皇子,三子何碣担任户部尚书,若是尚书记何营要为他女儿的皇子铲除异己的话,那首当其冲的便是楚王。因为皇上的心思无人敢猜,所以也无人敢结交楚王。这当中的是非谁也道不清,但眼下别无他法,又或许楚王真的能让良臣逃过这一劫呢。

我与小丫头又马不停蹄的赶去楚王府,到时已是晌午。

从前延祐生辰时我曾在太子府上见过楚王李靖,那时候他还小得很,不通世事,在他的眼里见不到半点阴谋。听说献王还曾为难过他,也不见他怎样。忆及此间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就此看来,他该不是爱为难人的人。

楚王李靖贵为皇子,所谓贵人多忘事,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经通传回禀,楚王府的一侍卫才将我们带进去。一路到客堂都不曾有什么轻微奢靡的物什,看来楚王要比良臣节俭得多。

带路的中年男子在前面走得不紧不慢,小丫头在我身后。如今早已入秋,秋风袭袭,微冷。

他在客堂见得我们,那还不及我肩头高的楚王如记忆里一样,一双涉世未深的眼眸看着我,忽的便笑了。

“良玉姐姐?”

想来是楚王无权无势,无人结交,冷淡久了,连我这样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布衣也记得。

“良玉拜见楚王殿下。”我老老实实的对他行了一个大礼,有求于人,礼数必得周全。

他前来将我扶起,“良玉姐姐不必多礼,来坐吧。来人,上茶。”

“殿下还是莫要唤我姐姐,民女一介布衣,担不起殿下如此厚爱。”

楚王微微一笑,“三哥向来待我很好,三哥的朋友,那也自是我的朋友,我唤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他又说,“今日你到我府上,可是有什么事?”

“哦……我……殿下,殿下近来可听过良臣的事吗?”我小心翼翼的问他,又坐直身子,紧了紧衣裳。这才秋日,怎的寒气就这样重。

楚王闻言惊道,“三哥?三哥能有什么事……是三哥出了什么事么?”

看来楚王还不知道良臣的事,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消息。其他皇子连别人的房中之乐都能知道一二,他却连几近于江山社稷的大事都不曾耳闻,他这皇子做的可不大上心。但他与良臣的情谊毕竟是真的,若是他奋力上言,或许也还是有希望的。

“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来麻烦殿下,可眼下怕只有您能帮帮他了。”

“三哥他如何了?”楚王坐在高高的大椅子上,脚刚好着地。他这样好的人,为何要生在皇家。命之一字,着实叫人无奈。

我理了理裙摆,盯着脚尖,“殿下还不曾上朝,不知其中水深。前些天有人构陷殿下杀害制科状元崔景,殿下为查明真凶追到突厥,不想又被怀疑有通敌叛国之嫌,被关入刑部。他在朝中本就只与大理寺卿有来往,如今又身陷囹圄,更是无人搭理。现下无人在圣上面前替他开脱,怕是他这罪名不好洗清了……”

楚王握茶的手顿住,向我看来,“三哥怎会通敌?你且放宽心,我去与父皇说一说,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我又起身向他行礼,“良玉谢过楚王殿下。”

他也站起来扶我,“哪里用得说谢,且不说今日受怨的是三哥,就是平民百姓我也是会说的。你先回府,我有消息了便告诉你。通敌是大罪,我就先进宫了。”

我回到王府才想起楚王如今的状况,要他去皇宫为良臣求情确实为难他了。我记得良臣跟我说过,楚王是唯一一个无召不得入宫的皇子。他要进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我素来不擅权谋,除却找人求情,我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办法。

李良臣其实挺可怜的,随便一个什么举动,便要被诬告,随随便便就被抓去关着,还不如百姓自由。他活的好不自在,我都替他不开心。如果皇上定了谁是太子就不会再改多好,这样他们就会少好多纷争,和和睦睦的,现在他们这样挣得死去活来,哪里像是一家人。这次是良臣被陷害,下次还不知道是谁,做这么多害人的事,不过是为了一个皇位。以前我挺羡慕那些姓李的人,觉得他们有钱,还有无边的权力,可如今看来,也未必有那么好,因为他们姓李,所以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就像现在的良臣一样,还在大牢里蹲着。

我日日在王府里等着,也不知等什么,就盼着有人能送来什么消息。府里的下人不如以前多了,花儿早已落败,槐树上的叶子也所剩无几。

楚王殿下确实有意相帮,可毕竟人微言轻。等了许多天还是没有消息,结果怕是不尽人意。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懂二公子。

我又同小丫头去到将军府,说明来意时那门卫本是不愿放我们进去的,正值我们准备拿出看家本领死缠烂打之时,董二公子恰巧出门瞧见我们。

我识时务的对他一拜,生怕他离开,“民女见过中郎将。”

他见到我时微微一震,“你……良玉姑娘……”随即又笑了笑,朝我招招手,“你与我还行什么礼,快进来。”

我撩起裙摆拉过小丫头便向里走,忽然又一道声音传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良玉姑娘,快来,正巧瑾凰公主与书妤姑娘都在,你也正好同她们说说话。我们府里都是男子,没几个女眷,快来,她们正在后院呢。”

董将军不知何时出现在董二公子旁边,一身私服,鬓角微白,但意气风发。

“瑾凰?书妤?”早就听闻瑾凰公主思慕董二郎,上一次幽州战胜时都追到将军府了,看来传闻是真的。不过她与献王殿下乃是一母所出,今儿个怕是情况不妙,得想个办法推脱。况且何书妤又是何尚书家的小女,一向跟着瑾凰公主转,对瑾凰公主的话可是言听计从。怪我今日出门未翻黄历,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鄯阐。

我正要说出几点原由将这事推掉,董二公子便大方道:“你去也好,我同她们讲不来,刚才正愁无人替我解围呢。”

说着他就一路推推搡搡的带着我往里走,小丫头在一旁都直冒冷汗。我还有事相求,拒绝这事也不能太直接,便诺诺开口,“中郎将,我还……”

他只顾着屋里那几位,哪里还听得见我说什么,“到了到了,就这儿。”

到了一处走廊的尽头,入眼便是一凉亭,凉亭里端坐着两位妙龄女子,一位高洁淡雅,一位雍容华贵。

我身子一僵,急忙行下一个跪拜大礼,“草民良玉见过长公主,见过书妤小姐。”

这已是快入冬的时节,还坐在凉亭吹风,实在是好雅致。

我还未抬头,一道温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良玉?”

又一道稍显急促的声音传来,“你就是良玉?抬头。”

我向来识时务,立即应声抬头。

一旁的董二公子弯下腰拉我,“良玉,大家都是熟人,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

前方橘黄衣裳的女子仍背对着我,想来她便是瑾凰公主,毕竟天下能穿黄色衣裳的人不多。那旁边身着翠色棉衣的女子就应该是何书妤了。看瑾凰公主动作,应是在品茶。放下茶盏,才出声道:“是呢,妹妹,既然都是熟人,哪里用行此大礼。快些请起。”

我这才站起来,抬眼便瞧见何书妤直勾勾的看着我,温雅一笑,“快来坐。我们刚才正行酒令呢,可董二郎是个粗人,并不擅长,正愁玩的不够尽兴,可巧你就来了,不如我们一起来玩,如何?”

我还未曾开口,便见董二公子略显疑惑,一边示意我前行,“行酒令?什么行酒令?我们刚刚不是……”

何书妤嘻嘻笑道:“若是你会诗文,刚才就已经开始玩了,现下良玉来了岂不正好?你自己不玩,还不准我们姐妹三人玩吗?”

瑾凰公主也开口,“良玉姑娘能长居在翎王府,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这赋诗定是难不倒姑娘的吧,来人,取酒来。”

董二公子还是有些迟疑,纠结片刻,问我,“良玉,你可会赋诗?”

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让这京城里最尊贵的两位小姐记住了我的名号。我虽不会权谋,却还能察言观色,显然面前两位都不大喜欢我,可我还是得曲意逢迎。

我见小丫头就要开口,便立马拉住她,抢先她答到,“会。”不知道她们是什么目的,却知道这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事情由不得我有想法。她是君,我是臣。

董二公子大概是看出来我的为难,不免有些许歉意,“若实在不行,这酒便交由我来喝,怎么也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来……”

他还没说完瑾凰公主就抢了话,“二郎说的哪里话,以良玉姑娘的才德,怕喝酒的该是我与书妤妹妹了,哪里需要二郎来替。”语毕,她又看向我,把那彰显着华贵的羽玉眉高高挑起,“你说是与不是?妹妹?”

董二公子闻言略微汗颜,又连忙扯出一张笑脸,赔笑道:“哪里,哪里。”

我与董二公子一同走到亭中坐下,袭袭凉风吹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们这是生了哪门子兴致,要作妖到这凉亭里作诗。还好今日天空放晴,阳光不错,不然必定能把我冻成雕像。

我正思量着要如何对付这麻烦事,便瞧见对面的何书妤趴在瑾凰公主耳边细语,“可不是嘛,能在翎王府居一年之久,会的,何只诗书啊……”虽说她做了个掩耳的手势,可这声音,怕是亭子对岸都能听见。

我也不理她们,就想着过了她们这一关还得跟董二公子商量良臣的事。

瑾凰公主听完微微一笑,四下看了看,道:“怎么还不见酒?”

将军府上的下人懂事得很,刚听到公主要行酒令便去备酒了,现下已端着酒立在亭角,“小姐,酒已备好,只是流水……”

行酒令起初是不需要流水的,因着前些年天下太平,贵族的公子哥儿们闲暇无事,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新玩法。大家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便赋诗,若是对不出来便饮下面前的酒。可能是因为这样比坐着一堆玩看上去雅致些,故此以往的玩法便已作废,大家都用这法子替了以前的玩法。如今战事再起,但贵人之间的行酒令玩法还是不曾变过。

将军府向来节俭,自然不会大费周折的修那些东西。

不过以我估计,就算没有流水,今日这酒令还是得行。

果不其然,何书妤大方开口,“左右都是自家人,不必在乎那些虚式,有酒就够了。”

董二公子起身去将酒接过来,思虑片刻,道:“我不会赋诗,那我在一旁瞧你们……”

何书妤接过他手中的酒瓶放在桌上,睨他一眼,笑道:“刚才要你和我们说说话你不肯,现下来了个美人儿你便要一同了,这要是传出去了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说着又对我微微勾唇,“毕竟良玉姑娘也是从翎王府出来的人呢。”

董二公子犹豫不决,又时不时的看我一眼,何书妤便在一旁补道:“你瞧,董将军早就离开了呢。”

董二公子看向来时的长廊,哪里还有董将军的身影。再者,这亭子里的连带下人都是女眷,他一个男子留在此处确实不好,“那……也好,你们玩,待尽兴了我再进来。”

尽管我十分想留下他同我一起,可最终还是不得不看着他离开。

虽然我实在不知道布衣草民我平日里哪里得罪过眼前这两位神仙,但现下这局面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接招的办法一直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那今天就还是用这一招吧。小丫头虽在身侧,但实话实话,她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影响,完全不影响瑾凰公主与何书妤的发挥。

董二公子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瑾凰公主又四处看了看,“瞧,这天正放晴呢,不若我们就只作有关天色的诗,七言,如何?”

我自是含笑点头,“全凭长公主做主。”

侍女们上前替我们摆好瑶钟,又放了些坛酒在桌上,以作续酒之用。

这亭子建得不错,六角,每角一个风铃。偶有风过之时,风铃便轻轻摇动。铃声并不刺耳,若是桌对面的两人不说话,想来我会更开心些。

石桌上的东西备齐时,何书妤缓缓开口,“这里暂且不需要伺候,你们先下去吧。”

“是。”随后那些侍女们便齐步离开。

瑾凰公主看侍女们走到长廊,又转过头笑看着我,“那我先来开个头吧,也当一回这令官。舟回舶归天欲晚。良玉姑娘与二郎是熟识?”

瑾凰公主思慕董二公子,此时必要与他撇清干系,“……不是,只偶然见过一面。”

闻言,瑾凰公主又与何书妤对视一眼,“想来那一面是有些故事的啊。”

我小心赔笑道:“哪里,只是他出征时在楼阁上瞧见了一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长公主看看何书妤,又看看我,温雅一笑,“呵呵……这样拘谨做什么,来,继续赋诗。”

何书妤这才在一旁接道:“该我了,楚天碧色暮霭收。良玉妹妹,我一早就听闻你住在翎王府上,只怪那三殿下将你护得严实,致使这样许久我都无幸与你相见。”

瑾凰公主与我谈董二公子是因为她喜欢二公子,这何书妤一直跟我扯良臣的闲话,莫不是她喜欢良臣?回头一想,良臣乃是人中龙凤,又有谁人不爱。再说何书妤这身世,不嫁与哪个皇子,又怎会甘心。如若他们二人在一起,那才真真是佳人才子,璧人一对,心里暗自想着他们的八卦,口上也丝毫不乱,“书妤小姐说笑了,能见得书妤小姐是我的荣幸。”想着似乎改我对诗了,脑袋还一片空白,又道:“是该我赋诗了吧,我不谙诗书,还请容我想一想。”

何书妤客气道:“这是自然,只要能作得出来便做数。”

说实话,我是不会作诗的,自打良臣教我认字以来我连现成的诗都读不通几句。但我知道,遇见瑾凰公主我怕是不能轻易的出去。

小丫头在我背后咳来咳去,我知道她是想暗示我什么,可面前坐着两位活生生的人,若我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听清她的暗示,怕我今天也不必坐在此处了。

无奈小丫头咳得太明显,对面两位齐齐看着我也有一会儿了,我尴尬的笑笑,又回头制止小丫头的举动。

我又仔细的回想,若是以前在哪里读过,拉出来套着用用也成。可回忆良久还是想不起一句诗来,我看着眼前玲珑剔透的杯子,我莫不是真的要喝了?

待我手扶上那瑶钟,又忽的想起在律阁里听得的一唱词,正好七字,再改改应当不难。

又是半响,我才开口,“东风几许斜阳照。”

瑾凰公主笑了笑,“我就说妹妹哪里会不谙诗书,这诗不是这样好么。再来,翠眉迎目映碧天。”

“雨歇风止欲放晴……”

上一句都是抄的,这次,又怎么写得出来,“那我就直接喝酒了啊,这诗我是真作不出来……”

……

“我……我还是喝酒……”

……

“微风薄雨上离亭……”

……

“喝……”

……

几杯酒下肚,烧得我好难受。秋风吹得我浑身冰凉,可酒却在身子里烫得厉害。就像是两股势力正在决斗,倒霉的却成了我这副躯壳。我以为我曾喝过酒,所以就算要醉也不会太快,不曾想这醉意来得这样快。就连她们的对话我都只听得模模糊糊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她们的谈话陆陆续续的飘到我耳朵里。

“……可不必如此,待……那可都是你说了算的……”

“……我怎么…………过几日,我就是王妃了……”

她们二人熟读诗书,酒怕是一滴也没沾,我喝得神志不清,也顾不得那许多,睡就睡吧,这醉酒的感觉可真是不好,脑袋好沉,胸口也堵得厉害,还是不清醒得好,睡吧……

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何时醉的,更不知道我被套去了多少话。

我意识不清之后就只有一个感觉。想吐。胸膛撑得很。但她们送我回去的时候我是一路憋着的,我走路走得东倒西歪,好在小丫头架着我,不能邋遢,不能给良臣丢脸。

良臣!

完了!正事忘了,完了……

良臣在牢估计也快有一月,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我都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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