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言轻语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素雅的女装,到三姨娘那里去请安。
因为宴席刚散,大将军府里到处都是人。有游走散步消食的,有扶着树根在呕吐的,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
“永安郊外的桑茫山上,此时繁花最是烂漫,姹紫嫣红,一片花海!不知柳姑娘是否感兴趣一起同游?……”
大老远,言轻语就看到许翊扬扎堆在一群豪门千金里,极尽巧言讨人欢心之能事。言轻语对此又是一阵鄙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改不了他那一颗要攀附权贵的心。
她绕过最热闹的区域,来到三姨娘的院落。此刻三姨娘正拉着一个十四五岁小女孩的手坐在客厅里家长里短。眼里那股慈爱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那个女孩是她的亲侄女,是她亲大哥的女儿。
言轻语平时再怎么洒脱肆意,目中无人,此刻却也只能敛去了所有的傲气,卑微地心酸着。
言轻语整了整仪容,便跪在了门口,弯下腰,连续磕了三个头。
她态度虔诚而卑微道“娘,女儿来给您请安!”
三姨娘见到言轻语,眼里没有丝毫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的欣喜之色,反而是觉得她来的不是时候,煞风景了。她反感和无奈,不满地开口道:“要请安也不是这个时候来吧,起来吧。”
言轻语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拉着别人女儿的手,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母亲,鼻子一阵又一阵地发酸。她道:“娘,女儿明日要随父亲的大军出征西北了,女儿来跟您告别。”
三姨娘先是一愣,看着言轻语的眼里多了一份幽怨:“一个女孩儿家,总是逞些什么能啊,兵荒马乱的,你自己小心些。”她顿了顿,继续道:“别死在外边了,到时候让我这个白发人去送黑发人!”
言轻语闻言,腰杆站得笔直,道:“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万事小心,保全好性命,回来给娘亲尽孝!”
三姨娘似乎不愿意听这些煽情的话。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别尽孝不尽孝的了,先活着回来再说吧。你回吧,娘要跟你表妹说会儿话。”
言轻语的脸色沉了下来,满满的委屈,心里异常难受。但是不得不遵从三姨娘的安排。
她道:“是,娘,女儿回去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娘宁愿与自己的侄女多说话也不愿意多看自己这个即将远行的女儿一眼,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自己的亲娘这么不待见自己?
三姨娘抬头看着离去的言轻语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一脸的落寞。
言轻语悲愤至极,步伐飞快,逃离一般的要远离这里,不想,却在院门口处撞上了一个来人,定睛一看,瞬间站得笔直,低下头去,道:“父亲!”
言威被撞到,本想着张口训斥两句,却看到言轻语低着头,面上委屈。估计又在三姨娘那里受了气。他于心不忍,便压下了火气,语气平和道:“走路小心些,别莽莽撞撞的。”
言轻语依旧头也不敢抬起,她道:“是,父亲”
看着她那一副倔强又卑微的样子,言威心里也不痛快,他道“明日就要随大军出征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言轻语道:“是,父亲!”
难道她只会说这几个字?言威摇摇头,径直往三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言轻语依旧低着头,等听不到言威的脚步声了,才敢大步大步地离开。她觉得自己好卑微,卑微得就像个府里的下人!
天色渐暗,大将军府里的客人们陆陆续续散去,府里的家丁开始点起院里的灯笼。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无论多努力,永远都得不到父母的关心和爱护?
言轻语步伐真的飞快,好似一头莽牛,谁要是一不小心撞上了肯定要血溅当场!
小时候,大哥哥在院子里练武。他长袖善舞,丰姿卓越,天赋异禀……
皇城里人人都夸他是虎父无犬子,父亲看着大哥哥的眼神总是欣慰又慈爱。
她的娘,也就是三姨娘,常指着大哥对她说,“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呢,你要是个男孩你就能像你大哥哥一样成为你父亲的骄傲,为你父亲分忧,那样我还能沾沾你的光……”
她含泪欲泣道:“娘,孩儿也可以习武,将来也能为父亲分忧,娘也可以为我骄傲,你不要嫌弃孩儿......”
从那以后,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跟着大哥哥一起练武,小小的她顶着烈日练习扎马步,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与人对练拳打脚踢,她的周身上下总是一片淤紫…
小的时候,她的娘指着二哥哥对她说:“你怎么不是个男孩,那样的话,你就能跟你二哥哥一样,习文断字,学富五车......”
她说:“娘我去学习习文断字,将来也会学富五车......”
小时候,她的娘指着大姐姐对她说:“同样是女孩子,你怎么就跟你的那些姐姐不一样呢,每天都把自己整得脏兮兮的,一身臭汗,你什么时候能学学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问:“娘,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的?”
她娘回答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就是认定了言轻语成不了大家闺秀一样。她说:“大家闺秀就是琴棋书画,知书达礼!”
她说:“好,我去学习琴棋书画......”
她总是竭尽全力地要去讨父母的欢心与关注。
那个时候,每个小孩每天的睡眠时间都有四五个时辰,而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每天只睡三个多时辰左右。
常年累月之后,大哥哥打不过她,甚至在父亲的军营里,自己也都是打遍无敌手的存在。二哥哥参加书院的考试,拿着她写的文章去考的,拿了全学院第一。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姐姐们拿着她的画作和曲谱拿去参加各种才艺展,在燕都里获得了极高的赞誉。她的大姐姐还因此,获的了皇帝的亲弟弟,崇亲王的青睐,娶为正妃!
父母对她的各种表现也曾经讶异过,但是也仅仅是讶异而已,她期待的那种欣慰又慈爱的目光并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
后来长大一些了,她乔装打扮,混在军营里,辅佐着大哥哥走南闯北,她上山剿过匪,下乡赈过灾,镇压过暴民,追捕过穷凶恶极的逃犯……
她曾为大哥哥积累下了赫赫战功!
本以为,言府的日子会按部就班下去。大哥哥会凭借天赋与军功,继承父亲的军威余泽,接过父亲手中的百万大军,延续言家几代出精兵强将的优良传统,忠君卫国,执掌重兵!
谁曾想,去年大哥哥跟随父亲征战西北,因为年轻气盛,好大喜功,不听父亲劝诫,追敌过深被敌军俘获并且斩杀了……
父亲为此抑郁了一整年,嫡母差点哭瞎了双眼。
嫡长房唯一的嫡子折损,庶子们却迎来了新希望。
曾经大哥哥自小在武学上惊才艳艳,导致了家里其他的男子都不愿学武,谁都不想活在大哥哥的阴影之下。是以,言家长子言奕武学武,次子言奕文习文,三子言奕曲东不成西不就,是皇都里有名的纨绔。四子言奕宏,至今才牙牙学语还看不出什么来。
现如今,大房的大夫人已人老珠黄,不可能再生出一个嫡子来了。
所以,家里目前唯一成材的儿子、二哥哥言奕文的春天就来了。
只是二哥哥想承袭父亲的军威号令百万大军,必须要有军功傍身才能服众。
是以,言轻语出任二哥哥的副将辅佐他,就像当初辅佐大哥哥一样,出征西北。言家人对此都心照不宣,并且为了家族的存亡与荣耀,都为此严格保密。
可见,言轻语对于言家并非一无是处,可为什么她的父母还对她如此的冷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