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在后院用完晚饭，先是教小莲写了一会儿字，后来两人又下了一会儿象棋，小莲困得早，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关师姐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他除了眼巴巴地等着陶思年关秋荻姐弟两个叙旧完毕，他好回去睡觉，别无他法，谁知那姐弟两人像是有几屋子的话在讲，左等右等也不见关秋荻回来，小贾道长便开始犯嘀咕：是不是他们想拿我当个幌子，嘴上说只在一块吃饭，不在一块睡觉，实际上却故意把我熬睡着在后院，然后拿我做借口，说什么无奈之举云云，。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陶兄应该会给我一点儿暗示的，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他对我有所暗示了呢？
贾长歌对自己的猜测五分肯定五分否定，绞尽脑汁回忆陶思年是否给过他暗示，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陶兄有什么特殊的眼神和小动作来，本着大胆推断，小心求证的原则，他决定潜入前院，窃听一下口风，判断自己的猜疑是否正确。
月明星稀，灯影瞳瞳，小贾道长像一个身轻如燕的梁上君子一样，蹑手蹑脚来到前院的正堂门外，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那姐弟俩的谈话。
如果陶思年能感觉到隔墙有耳，他断然不会说出那番一箭双雕的话，可惜造化弄人，在此后的六年间，他一直为这句话付出代价，那就是无论他怎样一片赤诚都捂不热某人的心。
前院的正厅里，烛光摇曳，饭菜冰冷，空气也冷到几乎凝结，两个曾经的同门师姐弟相对而坐，相顾无言，全都没有心情动箸。
关秋荻不肯相信这是陶思年呈现给她的态度，她放弃自己的骄傲和矜持，直来直去地质问：陶思年，你不要告诉我你偌大年龄依然孑然一身，在你心中等待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陶思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道：师姐，虽然你不喜欢这个理由，可是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不想让师姐难堪的。
关秋荻冷漠地看着陶思年，冷笑一声道：陶思年，你从来都不会想象吗？你在等她的时候，她又在干什么？或许她已经消失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又或许她又遇到了自己更加喜欢的人，你已经成了人家的往昔。
陶思年撇了下嘴，语气努力地客气，也努力地绝情：师姐，我这个人有多矫情你是知道的，宁可天天来回跑，也不肯和兄弟们挤大通铺，我这么矫情的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别的男人要过的女人呢，更何况还要给别人养儿子，我没有钱是不假，可也没有到穷不择妻的地步.......
够了，不要说了。关秋荻羞愤难当，脸气得紫涨，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扭过头，看着陶思年，眼睛里一般是火，一半是水。
门外的贾长歌听到陶思年的一番“肺腑之言”，想及自身经历，那份被别人指名道姓一般揭发出来的羞耻和无地自容一点儿不亚于门内的关秋荻，他暗自思忖：我还以为他的执念是他的师姐，没想到居然另有其人，而且是没有被别人染指过的处子，罢了罢了，关师姐，你千万要挺住，一定不要被他气昏过去，他日贾某若有机缘，一定要帮你怼他回去。为你报今日之辱。
这么想着，小贾道长的耳朵离开了门板，随着主人“飘”下了台阶，沿着来时的路线，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原来的地方。谁知他刚“飘”到后院通前院的甬道处，关秋荻已经摔门而出，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来，贾长歌见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了，只好顺势坐在墙边的突起上，盘起二郎腿，两手捏着小腿肚子，装出一副等人的样子来。
关秋荻疾行至甬道处，发现墙边有个淡定悠闲的身影，不由地放慢脚步，很快辨认出那是和她吃饭睡觉颠倒位置的小贾道长，为核实自己的猜测，她轻轻喊了一声：贾道长？
贾长歌好像神游万里猛然被人强拉回现实一般“吓得”打了个激灵，待“认出”眼前人，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关师姐这么早就叙完旧啦，我以为还得等一会儿呢，所以坐在这等等你们。
关秋荻听贾长歌说“你们”，心中又是一阵绞痛，低下头，致歉：耽误贾道长休息了，真是对不住，秋荻给你赔礼了。
贾长歌笑呵呵地说：哪里哪里，不耽误，不耽误，贾某本来就是个夜猫子，只不过后面老邹一家休息得早，所以我来这里等着，关师姐怎么很不高兴的样子？陶老板惹你生气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骂他一顿。他这个人一向是很欠骂的。三天不被人骂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觉得自己能娶皇帝的女儿.......
关秋荻还是笑不出来，贾长歌也只好收起自己的笑脸，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嘟哝道：关师姐呢，是江湖儿女，最是重情重义，可陶老板就不一样了，虽说是武夫出身，本质却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话不投机半句多，关师姐想开一点儿，不要跟铁算盘一般见识，我要是跟他一般见识，我都没法跟他做朋友，呵呵。
见对方如此关心自己，关秋荻不由地警惕起来，板着一张脸严肃质问：贾道长，你不会是听到了什么吧？
贾长歌一楞，旋即笑道：我好像是听到摔门的声音了，还是关师姐关门的力气太大了，我家的门可是有白蚁，师姐关门的时候轻一点，别关烂了。
关秋荻放松了警惕，不想跟面前这个道人多多纠缠，便以身体乏累为理由回去休息了。
贾长歌在前厅廊下遇到陶思年，对方正在仰头看月亮，贾长歌用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声，没有打招呼便与他擦肩而过，陶思年却发话了：贾道长，你还记得杨四公子的样子吗？
贾长歌脸色骤变，想及他方才讥讽关秋荻的言语，没好气地回答道：我记不记得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他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拂袖而去，陶思年却在月色下站了许久许久。
多情总被无情恼，从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