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硕从茅厕里出来,举着胳膊原地转圈圈,想驱驱身上的酒气和茅厕气息,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在喝酒发烫的脸上,极为舒服,使劲吸一吸,还有桂花的香气,他便像狗一样,抽抽着鼻子,循着这香味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杨家的后花园里头,走到了花园里的湖边。
杨伯卿家果然是有钱,这金桂花本来是南方园林才能养得活的花草,北京气候这么寒冷,也不知这些花草如何过冬。李铭硕思忖着,这一会他的酒醒掉不少,已是非常清醒了,只是脸还烧烫,腿也是发软的,看到湖里的水还算清澈,他便思忖着蹲下来洗洗脸,凉快凉快。
湖边围着很多的太湖石,李铭硕便寻了一块离水面最近的石头下脚站上去,刚迈上去第一只脚便听到有人喊:不要踩,那块石头不结实。他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位身段窈窕的少女在十几步开外的一株金桂树下朝他呼喊,然而此时他的第二只脚已经抬起来,况且喝酒喝得腿软发飘,走路如同走在云团里,根本反应不过来,石头在他脚底下便开始摇晃:完了,今天要在杨家当个淹死鬼了。他在晃动中胡思乱想。
就在李铭硕连人带石头马上要落入水中的时候,少女跑到湖边,抓住他空中乱舞的胳膊,使劲向后拖拽,把人给拽到了岸边草地上,石头“噗通”一声栽入水中,李铭硕逆势往回扑,把少女重重地压在了身下,头和身子贴在一起,额头和嘴巴撞在一处,少女的手背硌在一个小石子上,吃痛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也被他的嘴给堵住了,成了一声低闷的呜咽声。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如玉一般精雕细琢的面庞,修长的眉毛,水晶般明亮澄澈的眼睛,目光里全都是羞惭和慌乱。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过这样一双眼睛,没有泪水却像是含着泪水一样晶莹闪亮,一时间看呆了,就这样压在少女身上目瞪口呆地看着。
冬儿,你在哪里?你刚才在喊什么?一个少年朝着这边走来。
冬儿赶紧推开身上这个男人,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草屑。
李铭硕被冬儿推在地上,方才回过身来,这时杨季卿已经看到他们并朝他们走来,李铭硕连忙爬起来给杨季卿拱手作揖。
这不是李家大哥吗?你不是和哥哥他们在吃酒吗?怎么跑着这里来了呢。杨季卿一面问,一边盯着李铭硕身上的草屑看,他不曾看见刚才两个人摔在一起的一幕。
李铭硕一面心说原来这个姑娘叫冬儿,一面跟杨季卿解释:打扰四公子了,我方才喝多了,出来醒醒酒,闻着桂花香味便走到了这里来,本来想就着湖水洗把脸再回去喝呢,没想到踩坏一块石头,要不是这位冬儿姑娘拉我一把,我恐怕此时此刻就已经喝了一肚子鱼汤了。
杨季卿赶紧看冬儿,万分紧张地关问:你的脚没有伤着吧,好不容易医治了半年,刚刚和常人一样了,可不要再出意外了。
冬儿把被小石子硌伤的手背给他看,很是娇痴地诉苦道:脚倒没有事,我的手被硌伤了,快带我去敷药吧。
季卿拿起冬儿受伤的手,仔细看了一眼,心疼地皱着眉头,对李铭硕说:李大哥你先回吧,我带冬儿去上药。说罢托着冬儿那只受伤的手,扶着她后背离开了。
李铭硕看着两人亲亲我我地相伴而去,心中怅然若失,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这姑娘因为救我受得伤,我跟着过去帮帮忙,打打下手也完全说得过去嘛,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正要拔腿去追季卿和冬儿两个人,又听到有人喊:驸马爷,你让小的好找啊。
李铭硕回过头,却是田耕气喘吁吁地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驸马爷,您怎么回事?上个茅厕上到我们家后花园里来了,林老爷说他上完茅厕出来就找不到您了,还以为您先回去了呢。
田耕啊,你先回吧,本大爷还有点事,忙完了再回席上。
您可省省吧,驸马爷,我们家的后花园里能有你什么事啊,您看您现在这个样子,脸红脖子粗的,满院子里走,别把我们家小丫鬟们给吓着,赶紧的,上饭了上饭了。田耕不由分说,跟屠户从猪圈里往外拉猪一样,生拉硬拽给拽走了。
李铭硕回到席上落座后,范修远打趣他说:踪潜兄,你去了这么久,我们还都以为你掉茅坑里了呢,正合计着拿竹竿子捞你还是拿笊篱捞你呢。
李铭硕笑骂道:你这个人真恶心,还让不让在座的各位吃饭了。然后望着杨伯卿道:宦成兄,我方才闻着桂花香味走到你们家后花园里去了,本来想去湖边洗把脸,没想到差点掉湖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仙女从天而降救了我一命,紧接着令弟走过来把她带走了,怪不得你家四少爷不来跟我们喝酒,原来是后花园藏了一个仙女,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演天仙配呢。
众人听了这话,半信半疑,纷纷向杨伯卿求证。杨伯卿只好如实相告:踪潜兄遇到的那个姑娘就是舍弟的妾室。
李铭硕又问:令弟不是还没有结婚吗?怎么先就有了妾室了呢?
说来话长,这姑娘是舍弟春天出去踏青的时候在山上认识的,两个人看对眼了非要在一起,我弟弟看我娶个外室,他也有样学样,要立这个姑娘为外室,只等着明年大婚过后再议外室之事。
那这姑娘怎么现在就住到你们家里来了呢。
杨伯卿便把冬儿的父母,冬儿的脚伤等事件对众人讲了一番,这些人听得不胜唏嘘。
李铭硕难忘与冬儿抱在一起,唇齿相碰的瞬间,众人再次行令饮酒的时候,他开了小差,兀自低着头,傻傻地笑。
别人没注意到李铭硕的异常神态,只有林可立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