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卿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迟大侠成功刺杀了万冬儿却把大刀留在了案发现场?为什么他不把万冬儿的脑袋割下来,然后来他这里领取丰厚的赏金?为什么他会选择焚尸灭迹?为什么他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到底去了哪里?
这天,他又在思考这个疑点重重的问题,田耕进来跟他汇报:姥爷,今天还是没有迟大侠的消息,倒是关于落花巷李铭硕的宅子闹鬼的流言越来越有鼻子有眼了。
什么鬼?杨伯卿问道。
就是男鬼女鬼的流言呀,不是万姑娘和李家二公子都烧死在屋里头了吗,李铭硕那个昔日的别院现在成了一个空宅,凶宅,鬼宅,周围的邻居,晚上经过的路人都说能听到半夜时分自墙内传出来女人的哭声,有时是女人和男人欢笑的声音,好不渗人,光天白日之下,也没有人敢进那个宅子,只有傍晚十分,一群一群的乌鸦飞进去过夜,你说那里边的阴气有多重。
杨伯卿不以为然道:没有人住了,自然慢慢地就成了鸟兽的乐园,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里边还有不愿意散去的阴魂呐,想想我都觉得渗得慌。田耕搂着自己的胳膊,仿佛很冷的样子。
杨伯卿低声训斥道:跟了我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若是人都像你这样信鬼信神,很容易就被别人设置机关给吓住,我再教你一遍,这世界上没有鬼,没有鬼,什么男鬼女鬼的全都是人心里想出来的。
田耕赶紧点头是是是。
杨伯卿又自言自语:这个迟大侠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不肯来见我呢?
田耕安慰道:老爷,我估计他是不敢来见你了。
为什么?
老爷,你想啊,你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造成无辜伤亡,可是他不但多杀了一个人,杀的居然还是李都督的二公子,还把行凶的刀具丢在了案发现场,倘若衙门里真有哪个神探把他给查出来,他不来见老爷您那也是对你的保护,再说了,我听说李铭硕的那个小别院里还丢了不少金银细软,想必迟大侠也不敢贪图咱们这边的赏银了,直接就当苦主给他发了。
杨伯卿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倒是真希望他离开京城,远走高飞,这辈子都不要回来见我。
老爷只管放心,咱们大明朝到现在都没有生出一个神探狄仁杰,大宋提刑官来,这桩案子呀过不几天就成个悬案,没人能解开,再过一断时间就束之高阁,没人提及了。
杨伯卿叹息道:可惜了,万家的小丫头当年多么明媚动人,现在却成了一具焦黑的尸首,下场还不如她那个小丫鬟。
田耕奉承道:老爷说得对呀,万姑娘跟前小丫鬟好歹还以咱家四公子侍妾的身份入殓安葬的,可是万姑娘到死都是个姑娘身份,也没有个祖坟可以入,我打听到李铭硕啊,连价钱都没讲就买了一块地,这才有地方安葬她,要不然她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四公子没有闹腾吧?
回老爷,四公子昨天拿火把去烧万姑娘住过的后花园的屋子,让家丁们给拦住了。
哦,烧就烧了呗,省得他睹物思人,总也断不了这个念想,传我的话,全府里的人这段时间都让着四公子一些,只要四公子不伤害自己,他做什么就都顺着他一些,时间长了他就能好转了。
老爷,我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做。
田耕答应着便退下了。
为着嘉和郡主的名声和前程,宁安公主自掏腰包,封住了公主府和李府仆人中知道“万冬儿”和李重郡死因内情之人的嘴,大多数人只知道李府二公子李重郡乃是与别人家的一个婢女偷情时被入户抢劫的强盗给杀死并焚尸灭迹,并不知这个婢女到底是谁家的奴婢。
除了李府和公主府的少数人,还是有人知道“内情”的,例如杨伯卿、杨季卿兄弟两人。
杨伯卿知道,那是因为他笃信迟大侠是不可能失手的。
杨季卿知道,那是因为哥哥去李府吊唁李重郡的时候告诉他的。冬儿被带离顾家集,冬儿被带回落花巷,冬儿尸首被挑拣出来后李铭硕吐血眩晕,长跪不起,这些信息,杨伯卿充分尊重了弟弟的知情权,除了迟大侠这件事没有告诉弟弟,其他的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只是这些,杨季卿还通过田耕的“热心肠”知道了冬儿的尸骨埋葬在什么地方。
“冬儿”头七的时候,季卿和杨晨用马车带着一块石碑去“沈园”祭奠“冬儿”。
沈蕊的父亲花农沈老伯听杨季卿自称是墓主“万冬儿”的老朋友,又见杨季卿身穿缟素,言谈举止气度不凡,待人接物又十分的温文尔雅,自然毫不怀疑来访者有什么恶意,便应允他入园来祭拜刚刚入土不久的死者。
沈园原是本地大地主曹员外的土地,沈蕊父母早已租种了多年,除了花草树木,地面上还种植了许多的果树,盖了若干房子,此外还有篱笆、栅栏、水井、沟渠、高台等种种大小建筑。
杨季卿本来也以为沈园是这个园子的大名,直到来到沈园门前,才发现沈园的大名原来是“冬硕园”---用以纪念墓主万冬儿,还有那个横刀夺爱的强盗。
可是寒冷的冬天怎么可能会结出累累的硕果呢,不过是命名者自欺欺人罢了。
杨季卿走到“冬儿”的墓碑前,见上面写的是“爱妻万冬儿之墓”,落款是李铭硕,他不禁一声冷笑,然后让仆人把自己带来的石碑从马车上抬下来,抬进园子里来,埋在了冬儿坟头的右前方。
石碑上写的是一句诗:也信美人终做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没有落款。杨季卿怕李家那个愣头青看到落款人的名字会不管不顾地拔了去。
杨季卿看着墓碑上的人名,默默地说着:冬儿,如果世事可以重来,你还会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你应该不会了吧,因为和我在一起,你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我只是治好了你的腿,却还以为医好了你的人生,给了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果我们都知道腿好了,厄运就随之而来,我宁愿,你也会宁愿,这一辈子就这样跛着就行了,什么杨季卿,什么李铭硕,全都不要遇到就好。
没有我们,便是平安。
可是你原本平安的一生全因遇到我而被改写了。
杨季卿哭着笑着,啜泣着:冬儿,来生一定要好好的,再不要和山上遇到的公子说话,哪怕他对你再好,都不要理他,不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