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1日,我十六岁,升初中三年级的第一天,早晨天没亮,衣学灵就已经兴奋的起了床,她起床了,当然也不会允许我继续做美梦,每隔一会儿的时间就到我耳边轻声说:起床啦,尿尿啦!一开始我还能不耐烦的钻进被窝不理她的恶作剧,可是次数多了,就算神仙都不能继续睡了,我只好迷迷糊糊的起床穿衣服。
“妈,她又吵醒我,不让我睡觉。”我洗脸的时候,母亲在我身旁经过,我赶紧告状。
“该,谁让你夜里不睡觉,早晨起不来呢?”
我就知道母亲是不会替我说话的,可我还是习惯性的告衣学灵的状,仿佛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一样。
衣学灵穿着白色体恤,牛仔裤,白色的旅游鞋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龇牙咧嘴的看着我被母亲训斥,真的,她真的是龇牙咧嘴,每当她占了便宜,或是惹了祸就会露出这副表情,就像动画片里那些欠扁的动漫角色一样,只是她左侧脸颊上还会出现一个小酒窝,非常好看,她的嘴巴也不够大,只能露出上下加起来的八颗牙齿。
“菜叶还在牙缝里。”我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她听后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里,我知道她上当了,肯定到镜子面前咧着嘴巴找菜叶去了,一会儿就能听见她的怒吼……
“啊,骗子……”
“你下次就不能自己骑自行车吗?”到了学校门口,我还不忘抱怨,每次都要我骑自行车载她来学校,我一直胖不起来,就是因为受了她的累。
衣学灵跳了下来,一脸得意的说:“你抱怨了这么多年,管用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还废话。”她说完大跨步的走进了学校大门,达子正在学校门口的商店外和几个同学蹲在那里聊着天,见到衣学灵,就像见到几十年未见的老友一样亲热,实际上,他们只有几天没见而已。
左肩膀的书包是我的,右肩膀的书包是她的,我还要推着自行车,这真是不公平待遇,一脸幽怨的走进学校大门,商店的老板清姨见到我高兴的吆喝道:呦,木道长驾到了,怎么像没睡醒一样啊~
“清姨早,我只是眼睛小,不是没睡醒。”我解释道,其实我是真的没睡醒。
灵儿在一旁龇牙咧嘴的看着我的窘态,达子肯定是猜到了什么,也偷偷的笑了起来,我懒得理他们,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去了车棚,把自行车放在那里。
木道长这个绰号,自然是灵儿给我取得,喊得多了,知道的人也就多,和我关系好的同学和我开玩笑时也就喜欢这样喊我,我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毕竟是我先给灵儿取了的绰号。
初一期中考试的时候,我再学校走廊里像个神棍一样求神拜佛,嘴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神仙快显灵,保佑我考试满分。
他们都知道我是在刺激衣学灵,偷偷的笑着,衣学灵不慌不忙的说道:呦,木道长临阵抱我的脚,还管用吗?
“早安,木子。”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抬头望去,是李佳,常年霸占我们年级第一的学霸大姐,不过她性格内向,在学校内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个朋友,因为我们曾经是同桌,所以我算是她极少数朋友中的一个,我连忙回应她:早安。
达子在门口大声喊我快点过去,我拒绝了,他们一个个的都非常轻松,我身上可是背了两个书包的,起码也要等我把书包放到教室里才行吧,我指了指身上的书包,他就知道了我的意思,就不再喊我,我一个人走向了三楼。
和很多学校不同,我们学校是这样的,再小学升初中的时候,直接去初中三年级毕业走掉学生的班级里,那里就成了你三年不变的教室,三年级的毕业走掉,小学升中学的就进去,一直三年不变,如此循环,而我升中学的时候,走掉的那届三年级正好是在三楼,我已经爬了两年楼梯,抱怨不已,走进教室时,已经有很多同学坐在一起聊着天,我还以为自己来的是比较早的,原来都比我早。
“木哥,两个月不见,又帅了啊。”李运坐在中间一排的位置,冲着我嬉皮笑脸的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臭不要脸的大笑着回复道,一群人跟着我一起笑了起来。
帅不帅的我并不在意,我就是喜欢这群人的开玩笑方式,这也是我们一个班同学两年里培养出的感情和默契,那种无论赞扬还是讽刺都不会有丝毫生气的感情,是以后在社会上无法再找到的稀缺货呢。
我的坐位在教室左下角的最后一位,我左侧是已经被我用黑色碳素笔画了各种脑残图案的蓝色墙壁,右侧则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身后是垃圾桶和各种打扫卫生用的工具,前面是衣学灵的位子,但是距离我的位置也足够两米远,所以我的位置得天独厚,可说是全校最霸气的一个,我就像是古代的皇帝,有一个专属自己的空间,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你看,其他人都有同桌,只有我是一个人,这就是学校VIP会员学生的高等待遇吗?哎呀,想到这里都快把我美坏了……
“木子。”吕老师站在门口向我喊道。
我赶忙从意淫中回过神来,:到。
“你不是觉得太孤独吗?我给你安排了同桌,不用谢恩了,把门口的桌子搬进去,放到你左侧的位置。”吕老师说完就走了。
我激动的冲了出去,冲着吕老师的背影喊道:是谁啊,男的女的啊,老…………
吕老师完全不搭理我,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内,她不喜欢我,这是全年级都知道的事情,我只好兴冲冲的般着门口的全新桌子,向我的位置靠拢,再我经过李佳的位置时,她抬头轻声说道:恭喜啊,时隔一年,又有同桌了。
这有什么恭喜的,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一点不孤独,一个人更好,我心里这样想着,困意却一点都没有了,高高兴兴的把新桌椅搬到了我的位置,把那陪伴了我两年,被我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旧桌椅,留给了即将成为我同桌的人。
“你可真坏,坏透了的那种。”衣学灵坐在我的新桌椅上,还不忘讽刺我两句。
“你说说看,都上了两节课了,我的新同桌怎么还没出现呢?”我有些焦急,难道是吕老师临时改变了想法,要反悔不成?
“你不是整天说自己是皇帝待遇吗?还说自己完全不需要同桌吗?咋的,打自己脸呢?”衣学灵龇牙咧嘴的嘲笑着我。
我一掌把她从我的新桌子上拍了下去,懒得理她,趴在我的新桌子上,用我的脸感受新桌子的气息。
“我刚才,在你桌子上放了个屁,哈哈哈哈”衣学灵大笑着跑掉了。
虽然我的成绩一直不差,可我绝对不是个好学生,下课时喜欢打闹,上课时喜欢勾引周遭的同学和我聊天,不论做什么,反正是不学习,一年级的时候,李佳和我是同桌,她这么内向的女孩居然都被我感染了,偶尔也会陪我一起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期末考试后她的成绩直线下降,老师一怒之下把我们两个分开来,我被调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吕老师可是发誓说的,不会让我有任何祸害其他同学的机会了,然后二年级一整年的时间里,我都孤独的像条狗,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和空气打闹,和墙壁聊天,后来我还再桌兜里养了一些独特的小伙伴陪伴我,吕老师简直是恨透了我,按理说,问题学生不止我一个,可她为什么偏偏如此讨厌我呢?我一直想不出答案,可我的考试成绩一直属于中上等,吕老师十分纳闷,为什么从来不听讲的木子,成绩还没有落到全年级倒数行列呢?
当然了,我不是天才,反而我是个思维逻辑,和反应速度,都十分差劲的人,之所以我的成绩一直稳定,那是因为我在晚自习的时候努力了,白天的时候达子和衣学灵都在身边,我总是不能拿出安定的心去学习,可是到了晚自习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非常专注的去学习,能死记硬背的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难,化学和物理这两颗,向来都是李佳在背后为我指点迷津,只有英语和数学让我怀疑了人生。吕老师从来不相信我的成绩是通过努力得来的,她十分肯定的认为我是考试作弊了,而且手段十分高明,她也慢慢的养成了习惯,无论是什么大小考试都要站在我旁边来回绕圈,死死的盯着我,可尽管如此,她依然没有抓住我考试作弊的证据,于是她就把抓住我考试作弊当成了一项人生乐趣,乐此不疲。
吕老师大概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才是我们学校名副其实的皇帝,她走起路来带风,骂起人来带雨,除了陈校长以外,她和谁说话都不会心平气和,总是昂着头一脸高高在上‘老子说的就是理’的模样,所以她从来不讲理,因为她的话就是理,没有谁能够改变她的想法,也没有谁敢违逆她的命令。高跟鞋,是吕老师的标配,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穿过同一双高跟鞋,什么颜色的都有,什么款式的都有,她走起路来又急又重,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都能发出有力的‘当当当’的声音,隔很远都能听得见,‘吕后驾到,平民远避’成了我们这些学生听到那高跟鞋踩在地面声音后的口头语,她的头发一直都是染成黄色,很黄很黄的那种,逢年过节又会烫很大的波浪,看上去十分时尚,很多女同学都曾模仿过吕老师的发型,只是她的妆容没人学的来,因为她画的妆实在太浓,我们都没有见过素颜的她,她就像常年云雾笼罩的庐山,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而且那样奢侈的用化妆品,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的。吕老师家里很有钱,县城最大的药房和最大的化妆品店都是她的,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富婆,学生的家长们也都知道药房和化妆品店是她家的,为了能够让她对自己孩子有所照顾,所以什么药都会去“益民大药房”买,化妆品也不会去其他的店里买,可她对谁有过照顾呢?
我的英语老师是一名才毕业的研究生,那年她才27岁,和我现在的年龄一样大,这是她第一次教书,我们很幸运成了她第一批学生。她高高瘦瘦的,头发天生发黄,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的感觉,干巴巴的扎在一起放到身后,她从不化妆,连眉毛都没有修过,穿着也十分简单,用我们语文老师的口头令来形容她和吕老师的话,那就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啊,张老师应该是个和李佳比较相似的人,比较内向不爱说话,所以前半个学期的时候我们都很少有过课外交流。
她来这里的第一天,也就是我们开学的第一天,吕老师带她走进教室,向我们大家介绍她是代替已经退休的龚老师的英语老师,说完,吕老师大踏步的走掉了,留下羞怯的她站在讲台上瞪目结舌,最后终于冒出了一句话,那就是:坐最后面那位同学,你怎么坐在垃圾桶旁边,那里没有异味吗?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张老师显得更加紧张,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当,又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他喜欢跟苍蝇玩。”衣学灵站起来说道,大家又大笑了起来。
“大家不要这样,不能欺负同学,你们以后可都是最要好伙伴呢!”吕老师赶紧平复场面,误以为我是被大家欺负的那种软弱学生,可笑。
“他喜欢自虐啊老师,不关我们的事。”衣学灵又说道,虽然我平日里平易近人,很多同学都敢开我的玩笑,但是也只有衣学灵不会掌握分寸,从不怕惹我生气,而我也的确拿她没办法。
“哪有喜欢自虐的人,不要开玩笑了,我第一次上课,和大家还不熟悉,请大家多多关照。”张老师说完,深深的给大家鞠了一躬,同学们也礼貌的为她鼓掌,张老师显得放松了不少,接着说道:我和同学们还不熟悉,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你们也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就从那位同学开始。
谁啊,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讶的问,张老师点头,并伸手示意让我去讲台上,我只好把拆了一半的遥控汽车放进桌子里面,大摇大摆走了上去。
“我叫木子,今年16岁,是个胆小的男生,虽然大家都欺负我,可是我从不自暴自弃,依然热爱垃圾桶,追逐苍蝇,向往大自然。”
话毕,我又大摇大摆的走下讲台,回到我的专属座位上,教室内的气氛被我成功的带向了高潮。
我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桌椅,吕老师说给我安排了同桌,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还没出现呢?这个人又会是谁呢?课间,我问了其他班级的朋友,是不是有什么人被调到了我们班里,能够被安排到我的旁边,估计也不是个什么好学生,达子是全年级消息最灵通的人,连他都告诉没有听说哪个人被调到了我们班里,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激动的心瞬间就被霜打了,蔫巴蔫巴的回到教室,趴在我的新桌子上补充我那缺失的睡眠。
达子的大名叫木达,他的爷爷和我的爷爷是亲兄弟,我父亲与他的父亲也就是堂兄弟,所以我和达子也算是血缘较远的堂兄弟。达子的本家当然也在我们的村子里,不过他父亲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并不喜欢和我们这样的穷人亲戚有过多的来往,他们逢年过节也从来不回村子里,所以我父亲与他父亲也仅仅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罢了,到了我们这一代又发生了改变,我和衣学灵是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达子是在小学一年级时才加入我们两个的新朋友,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
他性格外向,强势,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是个十分干练的人,也是个痞气十足的人,这点从他的外貌上和打扮上也能看得出,他是我见过留短发最帅的人,也是我见过最早熟的男人,他喜欢衣学灵,这一点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小学六年级时,衣学灵参加了毕业前最后一个儿童节的舞蹈表演,那是我第一次见衣学灵穿裙子,达子在台下看傻了,眼睛如果能飞出去,那么他的眼睛早就跑到衣学灵身边绕圈圈了,我看着他石化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他反而扯着我问道:你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吗?能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
“如果真是因为我拯救了地球才这样,那么我后悔了。”
其实,我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衣学灵和我的感情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只不过我没有达子心中对衣学灵的那种特殊情感而已,但达子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认为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后我们两个在台下起了争执,打成了一团,闹的浑身是泥土,回家后又被我妈揍了一顿,和往常一样,第二天我们就又和好如初,昨天的不愉快就像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被我妈揍的那一顿的确很冤枉。
我趴在桌子上面睡的一塌糊涂,少见的梦到了我们小学时的各种事情,那些事发当初的情绪又在梦中被我无意间挑起,如此清晰,就像方才才发生的事情一样,我开始回味,开始感叹,正当我陶醉在梦乡中时,一场大雨瞬间落下,又瞬间停止,我一个激灵,在座位上蹦出去三米高,我去,我浑身竟然真的湿透了。
“哈哈哈哈……”
原来是有人趁我睡觉的时候,泼了我一身的水,我顺着笑声看去,果然是达子那二货,他也浑身湿透了,站在那里看着我大笑,手里拿着一个空的塑料水盆,这个恶作剧不用问了,就是他做的,我捏着已经湿透的外套,抹了一把脸,提起凳子就追了过去,达子见状哇呀呀的跑出了教室,我也冲了出去,第二盆水如事先设计好的一般,相当稳健的泼了我一身,衣学灵拎着空水盆迈着鸭子步和达子一起向楼下跑去,只留下他们夸张的大笑声还在楼梯间徘徊。
我向楼下望去,水池附近已经有很多同年级的学生拿着盆子打水仗,原来已经是中午放学的时间了,我睡了整整一节课吗?这些人竟然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我,我可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把湿透的外套扯了下来,扔给教室内望着我的李佳,奔向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