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汴河河道疏通在赵梓玉的主持下进行得很顺利。半个月后又下了一场大雨,整个开封府都是欢天喜地的气氛。
六月十三,暮色涌动,整个开封府慌乱起来了。几乎是一路小跑进来的开封州牧陈敬亭禀报道:“相国大人,出大事了。”
苏蓁玉正和赵梓玉商量疏通河道的事情,看到陈敬亭如此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凛,道:“出什么事了?”
“尹……尹尚熊……在牢房里自杀了。”
“自杀?”苏蓁玉惊讶道,此案已经到了结案的地步,并没有牵涉出多少人来,贪污固然罪大恶极但还不至于是死罪,尹尚熊此时自杀是绝无理由的事情。
“刺史大人知道了吗?”
“下官已经派人去通知荀大人,此刻应该知道了。”
“去牢房。”
赵梓玉是河尉曹,见苏蓁玉有要事处理忙退了出去,却看也没看陈敬亭。
开封府的牢房离得并不远,等苏蓁玉和陈敬亭等人赶到时,荀无忌已经派人把牢房内外检查了一遍,看到他们过来迎上前道:“相国大人来得正好,下官让仵作验过尸了,疑点很多,不似自尽。”
荀无忌转身一指牢房里一人招呼道:“魏平,过来,给相国大人仔细说说你发现的疑点。”
那名唤作魏平的仵作看起来六十岁出头,头发疏白,抬眼看到苏蓁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竟一时失神,被苏红袖一瞪忙慌乱低下头道:“死者手指指甲缝中有皮屑,经验明非是死者本人的,另外死者勒痕结扣位置在项部,颜面多青紫肿胀,皮肤出血点常见。眼结合膜出血点发生率高,数量多,有时相互融合成斑片状,结膜有时见水肿,眼球和舌尖突出。这些并非自杀的特征。”
苏蓁玉示意仵作可以退下去了,自己走到尹尚熊尸体旁边又查验一番,方对一旁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开封州牧陈敬亭道:“谁第一个发现尹尚熊尸体的?”
“去把今天的牢房守卫喊来。”荀无忌忙下令道。
过了一会儿,领命去的侍卫又忐忑不安地回来禀道:“回大人,没,没找到。”
“找不到?传令下去封锁城门,全城搜捕,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荀无忌有些气急败坏,且不说尹尚熊是家中老妻最疼爱的弟弟,单是当着苏蓁玉面让犯人死于不白就够他头疼的。
苏蓁玉冷眼旁观不作言语,等荀无忌都安排妥当一行人才离开牢房,路上开封州牧陈敬亭唯唯诺诺地向她和荀无忌禀告这几日尹尚熊的异常表现,当他说到几日前薛锐曾去看过尹尚熊,让苏蓁玉脚步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倒是荀无忌补充道:“尹尚熊曾为赤阑桥驻军捐过军饷,想来薛锐知道他要被押解进京过来看望,以示不忘旧好吧。”
“这个薛锐倒也有情有义。”
陈敬亭听得苏蓁玉如是评价不由得长嘘一口气,继续讲下去。
“下官听牢头讲薛统领走后,尹尚熊心情不错,还哼了半天小曲。”
几人说话时,相府的书记官董成与幕僚陈子杭急匆匆地跑来,等近了对苏蓁玉耳语道:“大人,宫中传旨官到了。”
苏蓁玉一听忙敛衽快走,荀无忌和陈敬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官场浮沉这么久了不必等吩咐,两人便拜辞回去了。
太守府后衙大堂里正立着从玉京城连夜赶路到来的太极殿传旨太监和贵,看到苏蓁玉进来,脸上才露出释然的神态:“咱家可把您盼回来了,这会儿可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苏蓁玉赔笑一番,净手焚香摆案,和贵这才一脸郑重地从怀中请出圣旨道:“苏蓁玉接旨。”
众人忙拜倒在地,只听道:“奉天承运大泽女帝令,苏蓁玉离京一月有余,河南诸事俱有获益,朕心甚慰,今太子大婚在即,着令苏蓁玉妥善安排好河南事宜立刻还京,钦此。”
苏蓁玉山呼万岁谢恩叩首,和贵满脸堆笑过来搀扶起她道:“相国大人这次劳苦功高,回到京中陛下必有重赏,咱家这里先恭喜您了。”
苏蓁玉吩咐人给和贵包了谢恩银二百两,又挽留他一起吃晚饭,无奈和贵临行前女帝有嘱托事毕即刻回宫,他也不敢多留,收了银子便带了来时的几名宫中护卫策马出了开封府。
傍晚,突然下起了小雨,自从空花道人祈雨成功后,这已经是第三场雨了,虽然下得并不大,却也让行人脚步匆忙起来了。苏蓁玉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文书,暗忖着如何继续调查尹尚熊的案子。
红袖已经进来一刻钟了,看她想得入神就立在书桌一侧不作声。
“有什么事吗?”苏蓁玉没有抬头看她。
“是老爷从京中寄给大人的信。”
苏蓁玉放下手中的邸报,红袖便从怀中取出一纸叠得十分规整的雪笺递到她手上。
“天有二日,箭在弦上。”
看完良久,苏蓁玉的眉头紧皱,挂着不曾掩饰的沉重。
“红袖,收拾东西,明天回京。”
红袖平时话极少,此时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一离开,董成和陈子杭就进了书房。
“你们来得正好,快坐。”苏蓁玉对这二人素来礼遇,二人也没有推辞,搬了椅子坐在书桌的对面。
“大人,下官觉得尹尚熊的案子疑点甚多……”董成是急性子,没等坐稳便开始说起白天查访的结果,却被苏蓁玉打断:“这件事我已经想过,打算留你在开封继续查访,子杭明天陪我回玉京,你可有异议?”
董成和陈子杭俱是一愣,董成不解地问道:“昨天大人不是说要月底回京的吗?”
“陛下的旨意上写得分明,太子半个月后大婚,让我必须立刻动身回京,越快越好。”
“下官听大人安排就是了。”
三人就河南问题商讨到深夜,快天亮时苏蓁玉又让人请来了荀无忌和陈敬亭,在回京前把事情都做了妥善的处理。
翌日,苏蓁玉一干人乘着车驾出了开封府。沿着汴河一路向北行进,半日后到一处村落稍作停留,苏蓁玉才挑帘,忽然被前面树林惊起的飞鸟吸引了,立在车门前的苏红袖脸色蓦地一沉道:“大家警戒,有刺客。”
卫兵们立刻抽出刀来层层护住苏蓁玉的车驾,依照顺序由南向北慢慢移动,忽然前方树林里闪出几十名黑衣人,他们并不言语冲来就刺,动作迅捷有力,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暗杀。
苏蓁玉依然挑帘看着这一切,她面色如常,不错,她不惧怕任何的暴力和血腥,因为从小就跟大哥在军中学习,到后来领兵抵抗北胡入侵,她早已见惯了。
很快这些人就被苏红袖和陈子杭带着侍卫们杀退,“留几个活口。”车里传来苏蓁玉清冷的声音。
“快,保护相国,把所有刺客就地正法。”一阵喊杀声响起,树林里又窜出一队人马,竟是薛锐带了人赶过来,杀伐声一阵压过一阵。
苏蓁玉蹙眉看向那边,“是薛统领。”红袖一剑解决了靠近马车的黑衣人,低声禀报后又一个漂亮的后翻将企图偷袭的另一个黑衣人踢倒在地,刚要生擒,谁知嗖的一声,冷箭已经钉进刺客喉间,当即毙命。
“薛统领你这是何意?”苏红袖微怒看着来人。
“末将助姑娘一臂之力,这些刺客也实在太厉害了。”薛锐一脸无辜地看向苏红袖,眼角余光却是看着马车上安稳坐着的女子。
不消片刻,几十名黑衣人都被侍卫们和薛锐带来的赤阑桥驻军杀得人仰马翻,薛锐将宝剑收起来,来到马车前抱拳一揖:“末将来迟,让相国大人受惊了。”
苏蓁玉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最近的黑衣人尸首前蹲下开始查看,扯去黑色罩巾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鼻梁很高眼窝深陷,竟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陈子杭一一检查了其他黑衣人的尸首,最后来到苏蓁玉面前道:“是南赵死士。”
苏蓁玉点点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回头看向薛锐,只见他神色淡定,而他的大军就在背后数十步之内,不由得心念一动:“薛锐怎么知道我们遇袭的?”话到嘴边却换成了一脸春风和煦:“本相突遭此劫难,多亏薛统领及时赶到。”
“能为相国大人效力是末将等人的福气,此去玉京还有十几天路程,大人若是还轻车简从,恐怕不太安全,末将愿护送相国大人一程出河南,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薛锐说得十分恳切,竟让人颇感赤诚。
“那就有劳薛统领了。”苏蓁玉欣然接受,众人又稍作休整,在薛锐的赤阑军护卫下继续前行。
出了河南便各自道别,赤阑军乃河南开封驻军,外驻军队不得擅自离开所在区域,否则等同叛逆。
苏蓁玉望着远去的赤阑军心中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