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酉为重咳一声,“谁想先来?”
按以往招标顺序,以大殿后,姜九生和江心洲自然落到最后,大家都整整衣襟,打算上去一番说辞。
讲得紧凑,价格战打得噼里啪啦,有了硝烟味,先上的没有优势,大家都明白,除非你东西极好,不然只是来见个场面,混个脸熟,事实上也确实,很多人来混个眼熟。
生意场上,相识的总归相互照顾,再往后,就是看脸熟的,有点名的。上去的人过大半,董酉为只是沉着脸,不做表情,赵少礼忙着验收军火,其他报价他一概耳旁风。
姜九生一直看着,等人过大半,所剩个数,姜九生转头示意邵越,让他上去,邵越表现得措手不及,按以往姜九生的货向来压轴,这次还有六七人,居然自降身价上去。
江心洲坐在对面看得清楚,面上并无波澜,看一眼姜九生很快就瞥向其他地方。姜九生见邵越愣住,笑笑伸过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轻松,“早点讲完吧,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姜九生的声音很低,低到不像从喉管里发出的,邵越点点头,在众人面前站起身走向前面,商议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向来大家都惊讶,面面相觑。
邵越的发言讲得很明白也很快,雷厉风行,是陈步长交给他的稿子,他通个宵背出来的。邵越讲完没有急着回座,瞥见一旁皱眉的赵少礼。
赵少礼显然对检查结果不尽满意,但这出于姜九生的货,他不免皱眉面露难色,抬头看了一眼正嚼着糖的姜九生,一时愣住。
姜九生没有回应赵少礼的眼神,继续嚼糖,神色从容,台下突然有了吵闹声,出了异议,“小生爷怎么这么早就上啊?”有人发问。
“身体抱恙要早些回去歇着,抱歉各位插个队,实话实说我这批不怎么样,我没必要留到最后让大家失望。”姜九生开口,声音极低极寒,缥缈到让人感觉不到从何飘来。
赵少礼停下了手不再检查,既然姜九生都开口了,这批货没什么好看的,他忽然想起居来多的那句话,姜九生说他招不到的,赵少礼起身坐回去,想来姜九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价格很好,可惜了这次货稍微逊色。”董酉为摸着胡子发言道,时而看看姜九生,眼神变换不定,想来是给姜九生找台阶下。
这话一出,姜九生八成是要失标,到场的现在才敢肯定外面传的消息是真的,姜九生居然也会有失标的时候。这说明有个新人要在军火上打出名声了,大家自然不约而同地望向一直喝茶的江心洲,如若撇开姜九生,这次最大的劲敌就是江心洲了,听说他的雄心已经表现在堂而皇之从长胜上批量过枪支,可见这回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邵越下来后,廖进荣起身了,按顺序本就到他,姜九生插了个队,他笑笑,大步走上前去。
“军火有劳赵司令检查了。我就简单说两句,关于这合作我就三点,其一,军火方面,东西全都有,明天就可交货,其二,价格在原价的基础上提高三成,不接受讲价。”
前两点一出口在场就一片唏嘘,这对生意人来说极亏,一次性退步,对接下来的谈判极为不利。这种一步到位的谈判手段一般商场上不使用。
“其三,我有个条件,军队必须把我手头的货全部收掉,我手上的货不多,只是比你提出的多上一倍。价格最低能买到这批货,军队绝不会亏,我们相互不亏,我敢保证这批军火放在军库也不绝会是压箱底的。”廖进荣的话底气很足,即使赵少礼还没有命人开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自信,倒是令不少人聚精会神看起戏来。
很多人认识廖进荣,毕竟是溢城三码头主之一,年轻有为,只是没想到有如此魄力和自信,江心洲也把白瓷杯放下了,专心看着。
赵少礼的手下把东西打开后,众人皆一阵惊叹,这批东西简直都是镶着黄金的,PK225的冲锋机枪,这枪是新货,海外生产,大家都还没瞧见过,皆眼前一新,这批货海外限量发售,只听闻过却不曾目睹过,据说是国外顶级军现在的标配,那质量自然毋庸置疑。只是这廖进荣,凭什么能耐能运来如此一批绝品?在座惊讶之余只觉不简单。
“PK225,这是好东西啊!”董酉为大惊,起身走近去看,确确实实,名枪。赵少礼也有些吃惊,他听过这批抢的名声,现在一看,不论质量,设计都是上乘,枪管退膛在左侧,握手设计流畅,好枪就是无话可说。
“我弄来这批枪实属不易,大家应该也认识这批枪,限量,军队要不要就看着办了,但我这也不多,就三十支,其余的也是好枪,只是在这面前就普普通通了。董校长,你看,怎么样?”廖进荣说话直接简洁,众人确信现在他有这种底气。
江心洲自开箱以来,脸色渐渐沉下,黑得十分明显,他怎会不知这批东西,姜九生静静看着,江心洲老脸一拉,阴沉得吓人。邵越也瞪大了眼睛,谁能想到这个节外生枝,还生在了小嫩节上?
董酉为点点头不做声,不过单看面上表情就清楚,这批枪是势在必得了,在场都觉得没必要往下看了,甚至忘了还有江心洲压轴,他们倒是暗自庆幸姜九生运气好插在前头,不然这一巴掌打得够响。
往下的也没两个敢上,直接退了,江心洲阴着脸,附近的人也没人敢招呼他,这次合作十拿九稳就是廖进荣无疑了。
江心洲果真没有上,半晌恢复了脸色走上前去跟廖进荣打招呼,“廖码头主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哪还敢上,这不是当众打脸充胖子吗?廖码头主,年纪轻轻,有果有胆,下次有好东西可别忘了我们这种老人家,别太欺负我们了!”
廖进荣笑笑拱手,“不敢当,不敢当,走运而已,抢了江爷的合作,多有得罪,还望江爷以后不要敌对啊。”
江心洲拱手不作答,还没有结束就径直走了出去。姜九生见样,舌尖抵抵牙齿,有丝甘甜,拉上外衣也起身告辞。赵少礼有话又不知道怎么说,摆摆手无声应答姜九生的离开。
邵越跟在后面,两人一同上车,可气氛却截然不同,姜九生把玩着手里的糖纸,无怒无气,旁边的邵越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低头想事,姜九生看在眼里没有打搅他,吩咐司机回姜府。
姜九生到家的时候,陈步长依旧在码头,姜九生就自己生火,把手里的暖壶搁置在桌上,低身用木棉引火,放在炉碳里,仿佛不曾存在过那场吵闹。
陈步长很迟才从码头回来,姜九生一直在房间看书,姜九生看书的氛围极广,几乎什么都粗略涉及,所以他的别院有个单独书房,四排书柜和三面墙的书,他隔两天就去换一本。陈步长是端着中药来见姜九生的,姜九生没吭声,继续看书,陈步长一直站着,站到姜九生发话才开始说话。
“你的事都办好了?”姜九生开口。
“嗯,都运到后仓里了,派了自己的人看着。”陈步长不用多问也知道姜九生那边肯定一切顺利。
“别愣在这,去厨房拿宵夜给我。”姜九生的声音很平淡,绵绵的。陈步长这才想起姜九生好像没吃晚饭就出门了。
“好。”陈步长退去厨房,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关在门口笼子里揉毛的不端,盘子里还有吃剩的残渣。
翌日,廖家门庭若市,廖进荣招呼了一早上,来的人他也清楚是什么拍马屁模样,可面上还得过得去,一一招待,他们想知道的莫过于那批PK225的来历,廖进荣拐着弯子不直接回答。
江心洲一夜没合眼,气急败坏,到底是上年纪的人,手脚有些禁脔,压下去的心头火可又想不明白,这廖进荣是哪里钻出来?
他偷运军火走的陆运,港口涨价,陆运自然跟着就上去了,他咬牙忍忍就过去了,可这次不仅白运一批货,亏了运费走险是其次,关键是在姜九生面前彻底袒露了自己的心思。就算自己事先留一手,没有摊明走私,可如此一来,姜九生对他的防备可见一斑。邵越早起前往江府,跟江心洲坐着不言,这一笔,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已经叫人去调查了,廖进荣的那批货肯定没这么简单,怎么可能凭空一炮打响,飞来这么大一只天鹅?”
“嗯,派去的人低调点,姜九生已经盯上了。”江心洲点点头。
“昨天你跟去的,陈步长呢?”江心洲突然发话。
“我打听过了,他替我在码头管事,没什么大问题,我看过,昨天走的都是些生活品。”邵越昨天从姜府直接去了码头,跟陈步长打了个照面。
“盯着他们,看看有什么动作,不要放松警惕。”江心洲浓眉狐眼,嘴里一排垢黄。
“放心,一直盯着,最近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毕竟现在动静都在廖进荣那了。”邵越刚来的时候路过廖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倒成了一景点。
姜九生早上才会把不端拎进去挂着,省得夜里它太吵,不安分。姜九生打开房门,门口的落叶又掉了一地,藏红花依旧艳丽,不端小眼滴溜地盯着姜九生,姜九生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