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一起共进早餐之后,泷晟很久都没有和蔓槿联系。
久到,落在人行道上的秋叶越来越多;多到,冬天的正式来临。樊城的冬天,虽然很少有大雪天,但寒冷一如所有的冬天一般。这种寒冷,是有一些肃杀的冷,萧条的世界,万物似乎都进入了小憩。有时候,这种寒冷也会变成一种湿冷,比普通的寒冷,还要冷上好几倍。
虎七早餐店还是如往常一样,早上六七点的光景,就已经开门营业。胖胖的老板娘,也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在外准备各种早点。被厚厚棉衣包裹着的她,像一个胖胖的大棉球,在高高叠起的蒸笼和不断散发出的水汽面前,模糊得看不见具体的面孔。
虽然冬天到来了,但早上六七点的光景,照样像夏天一样,门口坐满了人,都是些需要早起务工的普通人;有出租车司机,有像蔓槿这样需要早起的叉叉快车司机,有附近小学的老师,还有趁着早晨路上人还不多,来吃一口早饭的环卫工人们。
冬天,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一个寒冷又忙碌的季节,是棉衣和冻疮的季节,也是春节和团圆的季节。
对于蔓槿而言,这个冬天,却和往常不一样,因为她心里有了挂念着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已经很久不联系她了。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想着,是不是可以主动联系他?但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叉叉快车司机,而且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难道,她要主动发电讯,询问他是否需要去哪里吗?她无论是如何迷糊的,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女性矜持的女人。所以,她只能等待,等待着一个电讯,或者一个消息。但是,很久都没有,久到,她从秋天等到了冬天。
所以,这个冬天,对于蔓槿而言,是一个不一样的冬天。好在,平常她还是一个很负责任的热爱工作的叉叉快车女司机,早起晚归——自从她上次回想自己的过去,回想自己也曾将所有的灵魂和心神献祭给艺术之美,她一直在思考着,是不是该回归艺术。回归艺术?艺术家并不是一个容易存活的职业,她需要钱,需要钱来做储备——所以蔓槿早起晚归,在这段时间存下了一些钱。
今天下午三点钟的光景,蔓槿缺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在路上行驶,拼命抢单。她三点钟就收了工,驱车去了樊城城郊。
从樊城市中心开往城郊这段路,车流从密集渐渐转成稀疏。一开始车流密集到每一辆车都紧紧贴着另一辆车,每往前行驶一米,都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每当这时候,蔓槿就忍不住想骂人。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对于骂人这件事情,她是颇有研究的,用词华丽,句式丰富——好歹也在这社会上以叉叉女司机的身份混了几年,来往乘客,各色各样,怎么会不学上天南地北的几句骂人方言呢?
好在,到后来,车流渐渐变得稀疏,蔓槿的七虎牌小轿车就像出笼的瘸了腿的老虎一样,开始奔跑起来。说是瘸了腿的老虎,是因为虽然这小轿车名字叫做七虎牌,但实际上它就是一辆国产的二手的最基础的小轿车,和路上那些飞驰而过的进口轿车无法比肩。但至少,这辆七虎牌小轿车在尽它最大的努力,奔跑在路上。就像我们很多普通人一样,虽然我们很普通,但我们每天也在尽着自己的努力,努力去生活着。
一路上,景观从城市的高楼,萧条的光秃秃的路边树木,切换到一望无际的枯黄的田野。一切风景都像快速播放的默片,有时候甚至无法在视网膜上凝固成一个具体的景象。
蔓槿一边看着路前方的路况,一遍看着车窗外不断碎裂的深冬景象,忍不住想起他。
那个他。
那个她试图忘记,但又无法忘记的他。那个不想被回忆,但又从记忆里切割不去的他。那个他,和她所有青春的记忆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除非,有一只记忆橡皮擦,可以有选择性地把和他有关的事情,一一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