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落日,太阳当空撒下金黄,与山上的枫叶照相呼应。
寝室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林林散散能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回来休息了。
永颜不为所动,待外边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她起身,悄无声息地打开门。
屋内的人瞬间无影无踪。
她脚步轻盈,身形几闪,就回到上午的艮室。艮室处于半山腰上,平时用来上课,也有一个人就住在这里。
艮室旁边再走过一片竹林就是一个小院子,只有两间房间,朴素低调,却干净整洁。
院子的主人显然还没有歇息,透过纸窗户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暖管灯光和端坐看书的绰绰人影。
永颜径直凑上去,垂目敲了敲门。屋里传出一声“进来”。
自觉快速开门,进入后随手右手那么把门带上,永颜一眼便看见一位白发老人坐在案边,正放下书看过来——是苦作舟祭酒余丘外傅。
“我记得,你是——那个甲位的学生,是永颜对吧。”外傅缓缓站起,“现在按照规定已经是入寝时间,若是没有充分的理由我是可以算作违规处理的。”
永颜没说话,双手奉上了古爻让她带来的的信。
这封信其实实在简陋过份了,甚至可以说,这就只是一张被折了两下的字条。
外傅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也不问是谁是什么为什么送得这东西,接过了那折成小小一指盖大小的“信”。待他展开纸张眯眼看清上面的字,脸色陡然一变。
“你——孩子,你是无悠门的人?!”此前的稳重平静已无踪迹,外傅浑浊的老眼陡然放亮,语间微微颤抖。
他快步走到永颜面前,步伐轻快的像一个正值壮年的年轻人,“无悠之人、无悠之人,好、好,古门主终于打算……”他就在永颜面前,猛然间想起什么,身体一顿,用复杂难测的目光定定看着她,谨慎试问道,“孩子……你——是无悠的三代弟子吗?”
永颜摇摇头,她想了想,最后嗡嗡嘴唇,略有些沙哑地说出了“二”字。
外傅瞪大眼睛,似乎被这一声吓到,“原来如此,你就是……”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唉声叹气却又喜上眉梢,最后整个人已经好似最开始一般平静。
外傅在桌案前伫立思索少许,“孩子,三日后新生有一天的返家日,”
永颜点点头,那日假期她本来打算留在学院里修炼一天,不过现在看来——
果然,就听外傅肃然道,“你要回去,请务必告诉你们门主:无悠若有打算,我等必倾力相助。西瑝边境在三个月前已经受到了侵犯,朝中已派了五万兵马,全是红颜将军当年手下的肖勇兵将……将军——她——那位的事情,皇上伤心悲痛,亲言愧对贵派。请……节哀顺便。”
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苍哑的声音像嗓子被人灌了铁水。
永颜统共没听懂几个字,但清清楚楚从里面抓出了一个称呼——红颜将军。
红颜将军,黄粱境内何人不知,她是当朝唯一一名女将军,也是黄粱赫赫有名的战神,战绩累累,镇守边疆,为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深受民众爱戴,传闻连天子也是相当器重她。可是,毫无败绩的常胜将军,却在三十年前西瑝伽gā玊sù战败,直接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可如今这红颜将军听上去竟像是与无悠门关系匪浅。
永颜心里有数不尽的问题,但她也晓得有些东西她不该去知道,起码在现在不该知道。
她把外傅的话牢记在心,躬身作揖,轻道一声“告辞”,便离开了。
她回到坤室,其他房间的灯火早已经熄灭了,整个回廊里都是静悄悄的。
永颜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看见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处往里张望,形迹着实可疑。
永颜:……
她慢慢踱步到那人身后。
这人身穿着苦作舟的校服,而且看背影着实有些眼熟。永颜悄无声息直接往他肩上轻轻一拍。
那人大惊,惨叫刚欲出,就被迎面而来的衣袖抚了一脸,这一嗓子哀嚎就梗在脖子里不上不下。
那人惊恐地看着永颜,昏黄的灯火打在他的脸上。永颜看清这张显幼的娃娃脸。
是佟瑶,入学仪式上代替她讲话的佟瑶。
佟瑶显然也认出了永颜,面色尴尬,“永颜姑娘……原来这里是你的房间吗?好巧、好巧。”
她并没有觉得有哪里巧的,永颜面无表情。
佟瑶更加尴尬了,他讪笑一句,“今天才第一天,你就大半夜遛出去玩呢。”
你不也闲情逸致,半夜逛到女修寝室。永颜依旧默不吭声。
佟瑶欲哭无泪。他宁愿被一个女修发现扇一巴掌大叫一声淫贼,也不想被这个面无表情的魔鬼盯着。
他有一种想跪下喊一句“听我解释”的欲求,但是人家不给机会啊怎么办?!她这是打算放过他还是不放过他啊?
受不了永颜有如拷问般的视线,佟瑶憋红了脸,结结巴巴挤出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那个……我、我,对不起——”
永颜静静地目送着佟瑶落荒而逃的背影,歪歪脑袋,抖抖衣袖,转身进了房间。
她与佟瑶不是很熟,但从接触的几次来看,他做事畏手畏脚,胆小害羞,但是个善良正直之辈。这次夜闯坤室,也不晓得是要做些什么。
希望他别走什么弯路吧。
她不再多想,进了屋。带着从外傅那里得来的疑惑,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