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艮室沉默一晚的死寂被杂音打破。
少年脸色发黑,粗鲁地推门入室,后面一个清瘦身影火急火燎地跟上了,喋喋不休得在清晨显尽聒噪。
“仇兄,仇兄!唉,你等等我啊。我都说了这么早学堂里一定没有人,你非要来个大早……”
仇愆久恨恨发誓,要是能回到昨天那个人死皮赖脸凑上来问他名字的时候,他铁定二话不说要在他嘴上挽上几多剑花。
此人是狗皮膏药成精吗?!
他不过闭了个关,黄粱民风就已经开放到随随便便缠着陌生人吃住同行的地步了吗?
仇愆久坐在位置上不耐烦道:“你我二人素不相识,谈不上有什么恩怨,何必一直纠缠不休。”
“此言差矣,”那清瘦少年赫然是那日出手大方的公子哥,他一屁股坐在仇愆久对面,大口顺了气,正经道,“从此我们皆为同窗,如何算是陌生人?再说‘素不相识’实在无情,在下明明昨日告诉过你,在下姓乐lè,名千秋。家中前些年靠着几家不大的玉庄赚了些小钱。”
“乐千秋?”仇愆久咀嚼着这个名字,冷笑一声,“可真是好名字啊,千秋万代。”
“低调、低调。”乐千秋微微一笑。
“可我倒没听说过,黄粱有哪个乐家,能财大气粗到随手就送出京城天工坊特制的千金玲珑鸽血石。”
这句话可以说是火药味满满了。
乐千秋大惊失色,似乎没想到居然会被人认出来。他面色慌张,心虚地往门外一望。
仇愆久见他愁眉苦色,心里升起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结果见乐千秋苦着脸往前倾了身子,压死声音惨叫:“仇兄,我家真的是正经经营啊!只是偶尔才会冒充天工坊赚点不义财。但是!那些东西也绝对是按照天工坊原品老老实实一分不差地做的!绝对!不欺骗客官的一丝感情!”大概是瞎话说得越来越畅快,乐千秋说得越来越理直气壮,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面色肃穆地向仇愆久发誓。
仇愆久脸都木了,波然不惊地盯回去。
乐千秋面划过一丝不自然,讪讪地缩了一下肩膀,撇过脸:“好吧,也就是玉的质量有一点……可天工坊那批玉可是从别国采购来的,我们平民百姓,实在是——唉唉!仇兄,你别走啊!你得答应我别告诉别人啊!下次我们家有了什么好东西,给你优惠呀!仇兄!?”
就见那少年面带不耐,头也不回往外走去。就在仇愆久要跨出那扇门的时候,却听后面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话,让他瞳孔一缩,动作瞬间僵住。
“不过说来也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居然没听说过,黄粱首富东玘仇家居然还有个子孙辈唤作愆久的。”
仇愆久的身影良久未动后,缓缓回头,墨染似的眼里划过戾气。就见方才大惊失色的乐千秋带着一如既往画上去似的笑,气定神闲摇着扇子,靠在桌子上看着他。
再情窦仔细一看,这人的眼眸底下的黑居然深不可测。
“你究竟——”
讨论声从外慢慢逼进,两个学生走了进来。
“居然已经有人了吗,你们起得可真早。”
“彼此彼此,诸位也早啊。”乐千秋热情地跟同僚打招呼,恰到好处的微笑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仇愆久像一个木桩立在门边上许久,拳紧,又是拳松。再又一批人进来后,才混迹人流中,一声不吭回到位置上。
学生陆陆续续到齐了,准时前来的先生已经开始讲话,“今日午后你们便可启程回家,但在三日之……”
毫不掩盖推门声一唱三调,“吱呀”地引人注目。先生一句话被打断,面带不悦地往那个慢悠悠地“闯”进来修长身影,在看清来人后,眉头更是紧锁不少。
“黎熇,又是你!”荀劝不满斥喝,“现在已经算是迟到了,你还悠哉悠哉成何体统!”
“哟,这不是荀老先生吗。”“黎熇”拖着调子,慢条斯理地行了个礼,“没想到今年又有幸分到您手下学习,早知道怎么着都得早点过来啊。”
笑容可掬,姿态标准,言语谦逊。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生气。
荀劝老先生横眉,抬起手还想再说道他几句,却好像忘了词。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还是都化作一声长叹,无力摆摆手,招呼他坐下,“罢了罢了,我个老头子也管不了你们。但是黎熇,我提醒你,今年已经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若还是过不了测试,你就要被勒令退学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
室内唯一只有永颜右手的位置是空着的。黎熇落座后闻言,朝先生笑笑,不再有表示,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荀劝见此又是摇头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