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这座县城在其长达1442年的历史中,因置身于高山峡谷深处,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等到人们将目光聚焦于此时,它却已是一片断壁残垣。那场灾难,不仅夺去了近十万人的生命,也让一座千年古城彻底成为了一座废城,一座孤城。
让我们再回忆一下它曾经的繁华吧。
与平武县同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部的北川县,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也是一座小山城。这里是治水英雄大禹的故里。在北川县城的入口,原本竖立着一块写着“大禹故里欢迎你”的牌子,震后已倒塌。这里也是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北川羌族自治县。
北川不仅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还有独具特色的旅游资源。有集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为一体的大禹故里风景名胜区,有集惊、险、奇、秀为一体的猿王洞自然风景区,有全球同纬度地区生态环境保存最完整的小寨子沟、千佛山、片口自然保护区——小寨子沟还被誉为“野生动物的乐园”、“罕见的物种基因库”、“第二个九寨沟”,还有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现存最大的古城堡遗址之一永平堡遗址。
北川是红军长征的路过之地。1935年,北川人民积极参加红军、支援红军,为夺取千佛山战役胜利,保证红四方面军向西挺进,与中央红军会师,做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1953年,北川被确定为“革命老根据地”。
北川历史悠久,北周武帝天和元年(566年)正式建县,唐高宗永徽二年(651年)并北川入石泉县。1914年,因与陕西省石泉县同名,乃复名北川县。1950年北川解放,隶属剑阁专区,1953年划归绵阳专区。
说北川是一个狭小县城,是因为它位于一个大峡谷中。大峡谷中的北川,一年平均气温20摄氏度的天数能达到200天以上,也就可想而知她的山青水秀,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了。难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喜欢,也难怪宋军会选择在这里定居。
这个小县城分为老城区和新城区两个部分。不论新城区老城区,大部分的房子都以峡谷中的河流为界,依托两边山体修建。
丰厚的自然条件,加上百姓的勤劳,2008年的北川已经是一个不仅美丽而且相当繁华的小县城了。
什么时候也能在北川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为陈英和幺幺安一个舒舒服服的家?
宋军知道,自己一个乡下人,要挤到这县城里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不是已经有许多人实现了这个梦想吗?别人能办到的事自己也应该能办得到。
这几年,宋军一直在努力地干活、挣钱,他先后到过甘肃、陕西、广州和成都当厨师,以他仅有的能力,试探着在哪里能赚到更多的钱,也选择着在哪里更适合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宋军还做过发财梦,曾跟一个朋友到内蒙古承包了一项埋管道的工程。然而,他太年轻太没有经验,加上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修路的工人,在赔了近万元后,怏怏而归。
赔钱让宋军的心里很不好受,那赔进去的每一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靠他一天一天地打工挣来的,也是靠陈英平日里一分一分地省下来的,还有3000元是他托父亲贷来的款,每年要还利320元。而最让他不好受的是,陈英和幺幺还跟着他千里迢迢地去内蒙古奔劳了一场。那里的冬天多冷啊,娘儿俩的手上和脸上都长了冻疮。
这一晚,躺在北川老城区一间租来的旧房子里,宋军说:“陈英,这几年,你跟着我跑来跑去,吃苦了。”
陈英说:“啥子苦嘛,一家人能在一起,就不是苦嘛。”
“咱们现在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子住,等我挣多了钱,一定给你和幺幺买一个大房子住。我一定会多多挣钱。”
“租房子住也没啥子不好嘛。只要我们三个能在一起就蛮好的嘛。”
宋军一手把陈英揽过来,一手轻抚着睡在另一旁的幺幺那毛茸茸的头发——
陈英通情达理,自进了宋家门,就和宋军一样孝敬老人。一年以后的2005年4月25日,陈英又为宋家生了第四代人小馨懿。小馨懿是随妈妈落的户口,也是羌族。这个羌族小女娃和她的羌族妈妈一样,不仅让宋军疼爱,也让全家人都喜欢。小馨懿的到来,让家里90多岁的婆婆成了祖祖,祖祖常常眯着眼睛端详小馨懿,还常常自言自语:“是不是这人越老就越喜欢娃娃?是觉得自己没啥活头了?咋个看着这小东西就那么好,咋就看不够?”
常年摆弄桃树的爷爷说:“我家的这个娃娃就是好瞧嘛,小胖脸就像这熟透的桃子一个样。”而且,平日里脾气有些急躁的婆婆,见了馨懿也总是眉开眼笑,爱急躁的脾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宋军说:“我一定得让你和幺幺在北川住上自己的房子。到时候,咱俩住一间,幺幺住一间。幺幺喜欢画画,咱就让她在她的小房子里天上地下随便画,将来让她当画家。”
陈英说:“幺幺喜欢跳舞,听见音乐就扭,我看将来还是让她当舞蹈家。”
宋军说:“她愿意当啥就当啥,反正一定得让她好好念书,长大了当个有本事的人。别像咱俩,就会给人家打工。”
陈英说:“幺幺这么聪明,长大了肯定比咱俩有本事。你看她,刚识十个数,还没人教,咋就会1+2=3。”
这天晚上睡觉前,幺幺不让妈妈去洗衣服,非要妈妈一起躺下。
陈英告诉幺幺:“好孩子要自己好好睡觉,幺幺不听话妈妈会生气。”
幺幺说:“妈妈,我让你看星星。你来看,这个窗格格有两颗,那个窗格格有一颗。一、二、三,一共有三颗。”
陈英听幺幺这么一说,把洗衣盆往地上一放,头挤在幺幺的枕头上,果真看到纱窗上面的两个小窗格,右边有两颗星星,左边有一颗星星,不禁惊叫:“哎呀,宋军,你快来瞧,我家幺幺会算加法了。”
宋军正在厨房给她们两个做泡菜,虽然他因为在餐厅当厨师不在家吃饭,却常要给她们娘俩做点啥吃的,生怕她们两个受委屈。宋军听到喊声,进屋来也把脑袋往幺幺的小枕头上挤。陈英叫幺幺:“再给爸爸说一遍。”幺幺又给爸爸说一遍:“这个窗格格有两颗,那个窗格格有一颗,一、二、三,一共有三颗星星。”
“幺幺好聪明。”爸爸使劲亲了幺幺一下,妈妈也亲了幺幺一下。一边是妈妈,一边是爸爸,被挤在中间的幺幺格格地笑着,小手点着爸爸妈妈和自己,用在幼儿园学的英语说着:“MAMMY、DAD、BABY。”
“哇,我家幺幺还会说英语。”
“幺幺的英语也说得这么好。”
爸爸和妈妈又争着抢着亲幺幺。
幺幺高兴地把小脑袋转过来转过去,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又指着天上的星星:“那颗是星爸爸,那颗是星妈妈,那一颗是星娃娃,是幺幺。我们是三个,星星也是三个。”
这会儿幺幺正香甜地睡着,幺幺的身边,爸爸和妈妈也香甜地睡着了。
天上的三颗星星却还没有睡,它们一家三口一直在望着地上窗格格里的幺幺一家三口,三颗亮晶晶的星星就像三盏明灯,把幺幺的三口之家照得清清楚楚。
在这个三口之家里,有一个立橱,有一个沙发,却没有床,三口人睡在地上的一张大床垫子上。这张大床垫子是宋军从他打工的餐厅里抬来的。这家里仅有的最奢侈的东西是为幺幺备的电视机和DVD。因为幺幺爱看动画片,爱学唱儿歌。电视机上放着几张妈妈买来的儿歌光碟。床垫子的旁边,还堆放着幺幺喜欢玩的拼图和积木。
从窗口泻进的淡蓝色的星光,静静地照耀着安然酣睡在一起的幺幺和爸爸妈妈,照耀着这个虽然连一张大床也还没有舍得买,却把以地为床的日子也过得满足温馨的一家人。
睡梦中的幺幺翻了个身,嘴里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妈”,一条腿压在了爸爸的胸上,一只胳膊放在了妈妈的额上。幺幺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着她甜美的梦,幺幺的爸爸和妈妈也都没有睁开眼睛,也都没有动,没有打扰幺幺的梦。
幺幺的嘴角朝左边咧了一下,又朝右边咧了一下,然后一起往左右两边咧,梦中的幺幺笑了。天上的星娃娃眨了一下眼睛,陪着地上窗格格里的幺幺也笑了一下。
夜里的星星仿佛在白天睡够了,毫不疲倦地照耀着幺幺的家,照耀着他们租住的这座楼房。
这是北川新城区一座待拆的旧三层楼房,幺幺家租住的房子是这座旧楼顶层上一个阁楼式的瓦房,只有二十平米左右,一年的租金是700元。虽然房间不大,厨房和洗漱间是公用,但毕竟一家三口在北川有了一个落脚地,有了一个能暂时安稳的家。
宋军于2008年3月急急忙忙地租下这间房,是为了让将满三岁的幺幺能上北川县城里的曲山幼儿园。宋军和陈英都觉得幺幺上北川县城里的幼儿园,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幺幺上的曲山幼儿园,是北川县城里有名的幼儿园,孩子多是半托,早晨送进去,晚上接回来,一天三顿饭也都在幼儿园里吃。可是幺幺在家里呆惯了,初上幼儿园的几天常常感冒发烧,宋军和陈英商量,让幺幺在家里吃饭,饭后再送幼儿园。
这样一来,一天四趟接送幺幺,再加上给幺幺做饭,陈英就不能再上班,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会紧一点。但小两口觉得只要幺幺好就一切都好。于是,宋军每天在北川的冠氏餐厅打工,陈英每天在家里给幺幺买菜做饭,饭后再送幺幺去幼儿园。
星期天,幺幺不去幼儿园的时候,陈英常常会带着幺幺逛商场,逛公园。
至此,一家三口的日子终于在北川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