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闻不到）
第一章 伴娘之旅
（1）
疲惫。
这是桑泠每天下班后的第一感觉。公司换上了指纹识别器，再也不能由同事代刷卡，必须要本人按指纹才行，行政部的叶子每天都潜伏在指纹识别器前，以一种盛气傲人的姿态看着一个个萎蔫着肩膀通过的人。每当这时候，桑泠就会不由自主地把眼神飘得更高，其实没有多少意义，只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丢失了气场。
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没有任何专业特长，只能做一个小文员，生活圈子小，对爱情充满期待却发现慢慢过了被追逐的年纪。不能不承认如今25岁的女子都能被称作剩女的，90后的小妹妹青春无敌得让人嫉妒。
再次刷卡，随着人群涌进熙熙攘攘的地铁大厅，桑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今天晚上想再次试试用电饭褒做蛋糕，纯粹为了验证美食论坛上那个能把蛋清打成奶油状的帖子。也可以继续与闺蜜林曼珠抱着没卖完的平价T恤去夜市练摊。
每一天的生活都没什么两样，只是，今天似乎有些冷。不是头顶中央空调送出冷风的缘故，凉气从脚底冒出来，一丝一缕地渗进足底，再一点一点地贯穿到头顶。果然，前方有些骚动，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有人自杀了。
前方很混乱，夹杂在下班高峰期的人群中，快要窒息。
桑泠奋力挤到楼梯口，几乎是一口气跑出地铁入口处。外面噼里啪啦地下着大雨，半个小时前太阳还是烤得手臂发疼。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她不想去凑热闹，害怕人多的地方，更不敢去看那些场面。
桑泠晕血，从小学抽血体检时就一直是这样。
那时候她就发现每个人的血液颜色都是不一样的，林曼珠的血颜色有些深，而自己的中指被戳破的小伤口正在不断涌出鲜艳的液体，用药棉都堵不住伤口，身体似乎被包围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粘稠的无法移动身体。
醒来的时候桑泠在保健室的浅蓝病床上，身边有个男人，笑容很好看，他的手掌搁在她的额头上，有一种厚实的温度，直到这么多年她依然无法忘记当年学校保健室的那个医生。
手机在包里震动着，桑泠刚刚按接听键，就是林曼珠尖利的声音：“天，泠！有人自杀了，你知道吗？好恐怖，血肉模糊！”
她似乎是想起桑泠晕血的往事，立即转了个话题，“你收到茉莉的喜帖了吗？我们发财了！哈哈！”
看来上班族的生活都不尽相同，林曼珠或许刚才就在人群中。
回到家的时候，在信箱里翻了一会，找到了林曼珠说的那封喜帖，被压在一堆广告纸下面，拆开蓝色的EMS邮件，桑泠的眼前有些发绚，果然是茉莉的结婚喜帖。
看完之后，她倒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林曼珠为什么那样兴奋了，茉莉还附了一封信，请她与林曼珠当伴娘。有伴娘红包，六万六千。
“看到那张卡没？我去取款机前查过了，真的有六万六千，哈哈，真够精确的，茉莉发达了，我们也发财了。”
的确是很顺溜的数字，而且也很突然，虽然，与茉莉曾经也是形影不离。
这笔钱，对于在家族外贸公司做一个文员的桑泠来说，的确不是小数目，而且她现在的确需要钱，不管是多少，都需要。
她无法忘记16岁那一年醒来时的恐惧，相依为命的母亲倒在血泊中，自己的肩膀也火辣辣疼得厉害。据说那个年轻的歹徒只是为了抢一些钱，却错手刺伤了母亲，桑泠尝试过去夺刀，但不争气地再次晕倒了。
她不断地自责，如果没有该死的晕血症，她或许能把母亲送到医院，母亲也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这种深深的自责像芒刺一样扎在心间，无法拔离。
她走到阳台上，看着窗外。夜已经有些深了，那些亮着点点灯光的高楼就像皮影戏中的剪影一般，一动不动却又摇摇欲坠。放在桌子上的大红喜帖有些夺目，烫金的封面在夜色中闪烁着幽静的光芒。
桑泠失眠了，她忽然很想恋爱，这种不搭界的感觉总在深夜来袭。同时她也很害怕，那个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再一次在午夜十分响起。
她把自己蜷缩在被子中，裹得严严实实，却感觉冰凉的双脚触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忽然想起那部可怕的电影，女人从被子的另一边，匍匐着上爬，从这边伸出一只手把她曳入地狱。桑泠颤抖着，猛地掀开被子，床的中间，放着一个塑料玩偶娃娃，那种手脚可以任意折叠却好象是次品的塑料娃娃。
又来了，这是第三次，在家里见到这样奇怪的廉价玩偶。
（2）
“太变态了，怎么不是SD啊。”林曼珠一边猛烈地搅动着手中的龟伶膏，一边不安地看着四处。
这个世界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桑泠知道，林曼珠有轻微的焦虑强迫症。她每天要消灭三盒龟伶膏，说是为了降火，生理周期时又捂着冰凉的独自在地板上发抖，明明知道有些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却戒除不了。
桑泠忍不住开口了：“你别吃了。”林曼珠的眼神闪烁着，肩膀在微微颤抖，她凑进桑泠的耳朵，小声说：“泠，我杀了人了！”她的眼神忽然哀怨起来，“我杀了人。”
“就是那个你整天挂在嘴巴无敌心疼老婆的新好男人秦爱民？”有些时候，一个陌生人的印象往往从你熟悉的人嘴中在心中定格。
“我们……我们其实在一起三年了，我有了他的孩子！”林曼珠全然不顾桑泠惊诧的表情，自顾地说着。
“你在胡说什么啊！”桑泠按住她的手，林曼珠抬起脸，眼神忽然变得黯淡，“我杀了我们的孩子。你前几个月不是在笑我一直穿韩版裙子吗？四个月了，泠。”
桑泠舒的胸口忽然变得很堵，她拉过林曼珠面前的杯子，说：“那真不能吃这个了。
有些悲伤，林曼珠怀孕4个多月，作为朋友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她也没有对她吐露一个字，甚至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做的引产。
朋友？桑泠的心裂了缝，有些生疼。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茉莉明天要回D城，她已经有3年没有回到这座南方小城，她与茉莉在大学时也是算是关系很铁的朋友，但是大学毕业后忽然失去了联系。
她们曾经约定无论谁先结婚，一定会去参加对方的婚礼，但是那六万六千块的伴娘红包，的确让人乍舌。
这一夜，林曼珠没有回家，两个在25岁尾巴上的女人在一起，看肥皂剧，吃零食。林曼珠低着身子指着窗外，“泠，你没发现吗？对面阳台上的那个男人，一直往这边看。”“哪个？”桑泠正在冰箱里找饮料，她欠起身体往外看，有男人关注平凡的自己，真是难得的事情。
“那个，扇形遮雨棚的那户。”林曼珠的声音有些僵硬，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桑泠手中的饮料落到地板上。那个蓝色的遮雨棚，三个月前，有一个失业的管道维修工跑到对面那幢楼的楼顶跳了下来，摔在了那个遮雨蓬上，再重重地弹到楼下，当场死亡。
跑到那里跳楼的原因是因为对面楼有个住户投诉了他，让他丢了工作。
这些细节是她听邻居议论的，那件事情足足被讨论了几个月。
后来遮雨棚修好了，有些人说如果当时那个遮雨棚质量没有那么好，男人就会落到人家阳台上，经过缓冲之后或许不会死。
虽然这个的言论让对面那户人家很无辜，但好象又有点道理。
“你在开玩笑吧。”桑泠故做轻松地笑着，笑容却僵在嘴上，她拣起地上的饮料，起身的时候发现洗手间往外渗水，推开门，她捂住了嘴，尽量不让自己尖叫。
浴缸里放着一个新的塑料娃娃，浑身****地浸在浴缸里，水哗哗地流着，半个小时前，林曼珠还上过厕所，她也进去洗过手，没有这个东西！身后的林曼珠钻进半个脑袋，“哇！”吓了桑泠一大跳。
“难道是林曼珠？”桑泠使劲摇着头，毫不犹豫地拎起娃娃甩到垃圾筒里。
黑夜中，桑泠听着黑暗中均匀的呼吸，有些不习惯，很久以前她在半夜醒来，听见母亲的均匀呼吸会觉得塌实，现在，却觉得黑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让她坐立不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安全感，缺爱而已。一个平凡到丢到大街上就找不到的小文员，生活会有多大波澜呢？
打破平静生活的除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塑料娃娃，还有茉莉的伴娘红包。
（3）
“老同学！”这个称呼让桑泠觉得有些陌生。她看着对面走过来的茉莉，眼前也有些恍惚。长裙、长发，很瘦，脸很立体，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青涩。“泠……”林曼珠拉了拉她的衣角，显然她也觉得有些不习惯。
“我饿得不行啦？对了，赶快点餐，我吃素。”才三年时间，连口味都变了，桑泠隐约想起曾经三个人在寝室里煮火锅，都是无肉不欢的角色。
依照茉莉的新口味，三人迅速点了餐。奶油酸蘑菇的味道有些奇怪，不过茉莉或许是真的饿了，很快她的盘子中间就剩下粘稠的什锦酱与鲜红的番茄酱，两种颜色混在一起，有些……桑泠不想再往下想，赶紧吃下盘子中的最后一口牛扒，煮得很老，这是她喜欢的口味。
两人借故到洗手间，林曼珠小声问桑泠，“你有没有看见那些男人？跟在我们后面的男人。”
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从她们进餐厅的第一刻起，就在角落里盯着她们。
“怎么那么久啊！”林曼珠跺跺鞋跟，看着一间间紧闭的门，她忍不住去敲，“快好没有？”没有回应，林曼珠伸出手推了一把，门开了。
桑泠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刚刚在镜子中明明看到有个女人走进去的，一直没有出来。可能，是喝了些红酒的缘故吧，头有些晕。
茉莉的脸色有些惨白，她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知道我是孤儿。我身边没有亲人，我的婚礼你们一定要参加，红包是一定要收的，你们一定要帮我。”她一连说了许多个一定，好象非答应不可。
不就是婚礼么，搞得这么神秘，林曼珠耸耸肩膀，“茉莉你太客气了。”
茉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疲惫地靠在靠垫上，再次喝了口红酒，脸上总算有了一些红晕，“我先回酒店了，可能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可以请假吗？钱不用担心，我会补偿你们的。”她顿了顿，又说：“旁边的那些是我的保镖，不用怕。”
茉莉果真发达了，还带了贴身保镖。桑泠和林曼珠对视了一眼，她们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你看，果真造化弄人，毕业才三年的时间，真是十五年计划都赶不上茉莉的脚步了。
林曼珠好歹还是一个公关经理，奖金高的时候一年能拿十几万。
桑泠真觉得自己失败，她忽然有逃离的感觉。
（4）
按上最后一个指纹，在看一眼老板的小姨子叶子，桑泠敲开总经理办公室递了辞职信，她早就想离开一段时间，生活让她觉得窒息。
母亲离奇遇害，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那个年轻孩子的容貌在桑泠的头脑中异常清晰，她甚至能描绘出他眼角的一颗泪痣，但是案子却全无线索。
根据她的描绘在警察电脑里也找不到可疑人物。桑泠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那是她在母亲面前的禁区，也是自己的禁区。对于男人，她总是带着一种模糊的情绪，曾经渴望过但又害怕。
“为什么要辞职？你的表现还不错。”总经理严实挑了挑眉毛。其实他以前并未在意到桑泠，因为是临时请辞，必须到总经理办公室去申请。他抬起脸看了看桑泠，心里有块空地忽然被填满了，是一个有着说不出味道的女孩。
“现岗位觉得闷的话可以尝试换个岗位。”严实在大家眼中是出了名的冷俊，严实是董事长的弟弟，实际上却是真正的管理者，叶子平时是很喜欢她的，仿佛严实就是她的铁定未婚妻一样。
对面高楼的反射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折射到严实办公桌上的鱼缸里，“你说，他们在想什么呢？”
她显然有些答未所问，她指着对面玻璃墙上的蜘蛛人，匍匐在百米高楼上，在烈日下像一只只蚂蚁。正说话的时候，她亲眼看着玻璃墙上的一个蜘蛛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忽然就飘了下去。那情形，就好象在看一部无声话剧。
“啊！”桑泠快步走到窗前，看到了对面楼底马路迅速聚集起来的人群，桑泠瘫软在沙发上。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却偏偏总是让她遇见最惨烈的一幕，她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严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替她倒了杯水安慰她：“不要害怕，只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透明的液体流进她有些干涸的嘴唇。
她喝水的时候喉骨轻微地上下移动，惊魂未定的胸口轻轻起伏着，像……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小鹿，其实她是特别的女子。这一刻，他发现了。
不，不是意外，阵阵阴冷从心底渗透出来，心间像被人撒了一把针，要命地疼，为什么那么多不幸都会被她遇见，她的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或许，自己原本就是一个灾星。
但是依旧无法挽留，去人事部结算工资的时候，他仍然破例让财务多支了一个月的薪水给她，还开车将她的东西送回家。
她的家在一条小巷子里，“裱褙巷”的牌号是枣红色的，木牌显然已经有些年份。
是一条很有韵味的巷子，藏在这个城市高楼的绝缘处，两边的墙壁上有绿到墨蓝的爬山虎，纠结着一路蜿蜒到墙壁高处。她不喜欢说话，在前面走着，脚步很轻，娇小的身躯迅速地穿梭在曲折的小巷子里，真像一个丁香般的姑娘。严实忽然笑了，丁香般的姑娘，这样的形容词似乎已经绝迹了。
“就到这里吧，谢谢总经理。”桑泠抱过严实手中的箱子，她的意思是严实不必上楼了，严实识趣地递上箱子，在桑泠走近楼道之前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状态调整好了公司随时欢迎你。”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从来没有对员工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她看桑泠的表情却很明白，那一瞬间还有些害怕，这个女子好象下了某种决心，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那时候他想走上去抱一抱她。
回公司的路上，严实觉得自己很奇怪，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桑泠进公司两年了，年终晚会上从来没有见过她，平日并不太注意，却在她离开的最后一刻忽然跑进了心里，他不相信一见钟情，却无法回避心中的感觉。
（5）
严实再次去“裱褙巷”的时候，桑泠与林曼珠已经在茉莉的车里，在高速上一路狂飚。
他叹了口气，转身把手中的玫瑰花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筒，他竟然忘记了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可能会去哪里，他懊恼地在原地走了几转，离开小巷。
一个长发女人从巷子阴影处走出来，拣起垃圾筒里的玫瑰花，翻看了上面的小卡片，狠狠地把花甩得老远。她离开的时候，只留下背影。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世界，所以你永远不知道谁会站在你的背后，谁会在黑暗的角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看着你。
就如现在的桑泠与林曼珠一样，越远离家乡，越觉得心中发颤。
“你真的辞职啦？太棒了！”
显然林曼珠早就认为桑泠不该甘于一份倒水复印的文员工作。
她举双手赞成。
桑泠说：“小声一些。”如果只是为了那六万六的伴娘红包，根本就不需要辞职，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总觉得有许多奇怪的秘密需要去寻找答案。
但是她不想再多说，确切地说是她不想让茉莉知道太多她的想法。
茉莉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完全是生活环境变了，林曼珠对她的香奈儿鞋子包包配饰啧啧称叹，桑泠却觉得这个人不是茉莉，根本就不是，不管是她该吃素还是说话的语调。
茉莉的身体很虚，说话从来不大声，而从前她是学校排球队的主力。她有秘密，有许多秘密，在这点上她与桑泠是相同的。桑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只在服务区停下吃了会饭，车子继续前进。司机几乎不说话，在车上依旧戴着墨镜。桑泠看前排的茉莉，纤细苍白的手指上涂着艳红的指甲油。她的眼前又有些晕绚了。一恍惚，车窗玻璃上映上一张脸，直勾勾地蹬着她们。
桑泠慌乱地用手去档那张脸，“哎呀，疼死我拉，你干吗啊！”
桑泠的指甲划破了茉莉的脸，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糟啦糟啦，毁容了。”幸好没有戳到眼睛，真的太累了吗？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