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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布局(上)

雪后,万籁俱寂,天高云淡,外朝三大殿一片苍茫孤远。

内廷,储秀宫,灯影轩。

苇尔趁着雪霁天晴人少,立刻赶回来,甫一回来便给罗卿回话。

罗卿刚刚起床,落华代替浸月服侍罗卿更衣,罗卿取了一抹玉屑面脂涂在脸颊上,又点了点石榴口脂在唇上,“事情办的怎么样?”

苇尔见状,也帮着落华服侍罗卿更衣,“小主放心,一切都按照小主的计划进行的。”

罗卿眉头一挑,又确认一遍问道:“你给费涟红花的时候,可都故意让姐姐看到了?”

“是,祥贵人一点不落的都看在眼里。”苇尔如实回答,“奴婢走后,故意躲在门后看着,祥贵人过去把奴婢给费涟的红花给没收走了。”

“这么说,姐姐没有当面质问你?”

苇尔想了想,“奴婢觉得,祥贵人明知奴婢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帮着奴婢隐瞒,祥贵人担心旁人看到奴婢,所以才趁着奴婢走了以后才过去找费涟。”

罗卿觉得苇尔说的有道理,“你做得很好,下去吧。”罗卿满意地笑了。

然而苇尔却没有走,站在原处问道:“小主,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

罗卿知道苇尔一头雾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故意让祥贵人看到你递红花给费涟吗?”

苇尔默认,罗卿继续说:“晚上你就知道了。”罗卿看着院子里忙着扫雪的元宝,“下雪了,吩咐小厨房今日做些羊肉,羊肉性温热,最适合冬季进补。”

“小主想要怎么做?”

“做一道焖羊肉,记得放些党参、红枣、老姜母和黄酒。”苇尔领了命令出去,落华给罗卿把旗装下摆的褶皱抚平,又蹲下身给罗卿的衣服熏香,殿内静静的,只听罗卿忽然说道:“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也想不出这一招。”

落华端庄娴静,语气乖顺:“小主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愿意事事为小主分忧。”

罗卿展颜舒眉,她发现落华脸上也带着笑意,便问道:“因为什么事这么开心?”落华抿着嘴笑,服侍罗卿更衣完成,便扶着她坐下,“小主伤愈以后,不像以前一样颓废了,今日小主描了妆容,也有了食欲,奴婢看着心里高兴。”

罗卿拉过落华的手,握在手里,“心里有了指望,哪怕是跟以前一样的光景,也就觉得不一样了。”那一刻,落华从罗卿眼中看到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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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罗卿没有就寝,而是坐在灯下阅读《资治通鉴》,正读到《唐纪·则天皇后天授二年》: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伏罪。

苇尔来给罗卿填灯,填了许久,屋子还不见亮,苇尔站着的地方正巧挡住了罗卿的光。

罗卿徐徐张口说道:“放下吧,不必填了。”

苇尔马上跪下,连连认错:“请小主原谅,奴婢手脚粗笨。”

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罗卿放下书,扶她起来说道:“我怎么能怪你?近身伺候的事原本是由浸月做的,如今浸月腿伤未愈,突然换你来做,有些事情你做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苇尔低着头,“奴婢谢小主宽宥。”

“浸月腿伤怎么样了?我要去看她,可她却怎么都不让我进去。”罗卿关切道。

“浸月姑姑怕小主看到了为她担心,所以不肯让小主去探病。不过小主放心,浸月姑姑的腿恢复得很好,小主不必挂念。”

“那就好。”罗卿听了这话便有一些安慰。

苇尔看了看书案上的少年牵羊钟,便说道:“小主,已经三更了,奴婢服侍您休息吧。”

罗卿望了一眼窗外,寂静无人,回答道:“不急,再等等。”

正说着话,宫门处忽然传来响动,不一会便传来元宝刻意压低的声音:“小主,祥贵人来了。”

苇尔给祥贵人打开门,祥贵人身披斗篷,戴着帽子,要不是身后跟着身旁有莞尔跟着提灯,还真是不容易认出她来。

“姐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罗卿对祥贵人的密访没有一丝惊讶,祥贵人原以为罗卿见到自己偷偷前来,会有些许惊诧,可她没有一丝波动,更别说是阔别重逢的喜悦了。

“你知道我会来?”祥贵人问道。罗卿注视了她半刻,盯得她心里直发毛,她本能的察觉到罗卿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复杂、更深沉。

过了一会,罗卿突然有些诡异地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与姐姐见面。”罗卿故意否认着,其实罗卿是故意让苇尔在祥贵人给皇后请安回来的时辰,在她回宫的必经之路上,在她眼皮底下,安排苇尔与费涟收受红花,目的就是惹得祥贵人主动前来。

祥贵人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罗卿继续笑说道:“皇上将我禁足于此,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姐姐深夜冒险前来,不怕被人发现吗?”

祥贵人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开门见山地问道,“卿儿,你在储秀宫里都做了什么?”

其实罗卿心里清楚,祥贵人突然深夜密访的原因,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阴阳怪气的:“姐姐,我一个戴罪之身,能做什么呢?”

“那红花是宫中禁药,你是从哪弄来的?”

罗卿云淡风轻,眼神却发寒,“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罗卿,你变了!”

闻言,罗卿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会才收住,收住那一刹那,眼神阴寒:“姐姐,如果把你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你会怎么样,等死吗?”

祥贵人满脸震惊,她指着罗卿许久没有说话。

“不瞒你说,自打我进宫以来,我所遭遇的这一切,都让我对你失望透了。”罗卿狠厉地说,嘴角噙着冷笑。“你什么意思?”祥贵人突然感觉到阵阵不安。

“姐姐,其实你心里清楚,当初姑母选你入宫的意图,钮祜禄氏那么多适龄的女子,论姿色,论出身,你都不是绝佳,可为什么姑母要把你留在皇上身边?”罗卿上下打量着祥贵人,“因为你聪明、你听话。”罗卿又笑了起来,笑的祥贵人心里发毛,“你知道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但是你不够狠。”

祥贵人后退了两步,连声喝止:“罗卿!别再说下去!”

罗卿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和语气都便的极度阴冷:“在我受尽皇后一党欺凌的时候,你在哪?你除了人微言轻地帮我求一二句情,你还能做什么?你说的话,有谁会听?”

祥贵人浑身颤抖起来,罗卿接着说:“如果我是你,这种螳臂挡车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以为我会多领你的情吗?你想多了,我劝你还不如一言不发,这样能与我撇清关系,至少能够自保。”

祥贵人忽然厉声道:“罗卿,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你以为你被禁足储秀宫,我心里不急吗?”

罗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祥贵人没有再说下去,罗卿徐徐开口:“这个时候,就别提什么姐妹情深了,如果你心里真的为我着急,你就不会直到今天才来,在我被禁足之时,在我差一点葬身火海之时,你怎么不来?”

“皇上……皇上下令不准任何人私入。”祥贵人迟疑了。罗卿知道祥贵人心虚了,“其实你今天来,并非是为了我。”

自从祥贵人踏入灯影轩,她无时无刻不在震惊,万万没想到罗卿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女子,甚至非常惧怕。话说至此,祥贵人仍然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她壮着胆子,直视着罗卿的眼睛,“你错了!我今天来,是为了阻止你铸成大错!”

“姐姐。”罗卿一步一步地逼近祥贵人:“你阻止不了我,而且你心里清楚,你只能和我一条战线。”

祥贵人想起了今天从费涟手里索要来的红花,祥贵人劝阻道:“彤贵人的孩子是无辜的,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罗卿说着似乎与之无关的话:“我必须从储秀宫出去,指望你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就必须靠我自己。”

“你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害死彤贵人的孩子吗?那也是皇上的孩子呀!我不能成为你的帮凶!”

罗卿紧盯着祥贵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皇上的子嗣不止于此,她的孩子生下来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怎么知道彤贵人的孩子是无辜的?彤贵人与恬嫔结成一党,她们背地勾结做下多少不利于我们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吧?”罗卿盯着祥贵人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心里非常有把握祥贵人必将为自己所用,即使是看在太后的份上,祥贵人只是还不能认同她的做法。

祥贵人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她叹了口气,似乎是破釜沉舟一般,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坦言道:“费伯雄何其无辜?你这么做,就是断了他的生路!”祥贵人不能放任罗卿利用费伯雄,那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医者仁心,你怎么能让他去帮你亲手杀掉彤贵人的孩子?你这样对费太医有多残忍!你忍心吗?”

“你不忍心看着费太医失去医德,那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妹妹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等死吗?”罗卿近乎一字一顿,她在逼迫祥贵人。

祥贵人神情痛苦,疯狂地摇着头:“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无意义。”

“原来紧张的不是我,是在紧张费伯雄。”这时,罗卿恍然大悟,她感觉到有些好笑,原来真相竟会如此狗血:“姐姐,我到今天才明白,你阻止我的目的不是怕我铸成大错,而是怕我连累了费伯雄。”

祥贵人似乎被说中了心思,她指着罗卿,心痛的说不出话。她不明白脑海中为人良善的妹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辨是非、阴狠毒辣。“姐姐,无论你有怎样的心思,你只能选择帮我,你在皇上身边多年,无子无宠,位分不上不下,其实以你的机敏,你所能得到的远不止这些。”

罗卿所说的话,祥贵人自己心里何尝不清楚,罗卿凑到祥贵人的耳边说:“平贵人搬出储秀宫,移居永和宫,与你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其实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罗卿看着祥贵人犹豫的神色,知道自己说中了,“姐姐,皇后一党和彤贵人一党,她们已经得意太久,该是我们翻身的时候了。”

倏尔,祥贵人冷静下来,她目光清明,“我帮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罗卿心下明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夜风习习,冒然吹开窗子,无故翻开罗卿置放在桌子上的《资治通鉴》,恰好停在她之前阅读的地方,其名为“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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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众妃来皇后宫里省视问安。

皇后看着满座嫔妃和空着的座位,幽幽叹气:“空着的座位越来越多了。”

宫里戒律森严,即使是日常问安,也是要按照品级由高到低说话的,皇后说完话,第一个应轮到和嫔,和嫔回答道:“娘娘说得是,全贵人犯错被禁足,彤贵人有孕不便来请安,珍常在被皇上幽禁承乾宫,每日来的妃嫔是见天的少了。”

“本以为为皇上选秀是充实后宫,可谁知,这些新晋的宫嫔没有一个让本宫省心。”皇后叹息,“后宫频频出事,太后要怪罪本宫管束无方的。”

“睦答应。”皇后看向坐在最末端的睦答应,“嫔妾在。”睦答应款款走在中央跪下,睦答应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绣白鹭的衣裳,袖口用云纹点缀,愈发衬得肤色白皙,楚楚动人。

“新晋宫嫔如今只剩下你还能侍奉皇上,本宫会向皇上多提点你,你要当心仔细,好好侍奉,明白了吗?”皇后嘱咐睦答应。睦答应喜不胜收,秀丽的脸上顿时爬满了笑意,“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想来睦答应的福分要到了,先恭喜睦答应了。”顺常在的位子挨着睦答应,她戏谑道。

平贵人给了睦答应一个白眼,“依嫔妾来看,全贵人、珍常在先后被罚,这起因都是因为全贵人不守本分,还害得皇后娘娘和嫔妾被罚俸,罚俸事小,可是皇后娘娘折损了脸面才是要紧的事……”

皇后制止了平贵人往下说,“好了,平贵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准你再提起。”皇后听到罗卿的名字,心里堵得慌,皇上派人暗查蜈蚣祸,皇后成日惴惴不安,一切都是拜罗卿所赐。

“娘娘,那罪妇被关在储秀宫,仍难消臣妾心头之恨!更何况,还有同党好端端地坐在这殿里,嫔妾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话锋直指祥贵人。自罗卿被禁足,祥贵人就时时要受到皇后一党的刁难,和嫔和平贵人不知收敛,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祥贵人即便是事事小心尽量不落人话柄,却还是躲不过。

祥贵人心头一滞,淡淡回道:“全贵人犯错与否自然有皇上定夺,皇上既然未下旨处罚嫔妾,又与平贵人何干?”

“众位姐妹瞧瞧,我说什么了?祥贵人要这样硬气?”平贵人冷笑,讥讽道:“你与全贵人是姐妹,又怎么能撇清关系?”

祥贵人不欲争锋,看事态皇后是不会制止的,“平贵人指责嫔妾,何不想想自己如何能与圣物一事撇清关系?”

皇后眼见平贵人占了下风,便出言制止:“好了,又要在本宫这里吵架,本宫还想得一会清净。”皇后用训诫的语气对平贵人说:“祥贵人姐妹嘴上功夫都十分了得,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皇后看似是批评平贵人,实则明褒暗贬、指桑骂槐,祥贵人怎么能听不出来,悻悻地不作声。

平贵人戏谑地看了一眼祥贵人,嘴角噙着笑:“娘娘教训的是,嫔妾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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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省散去,平贵人乘着轿辇,颖尔跟在轿外,平贵人把轿帘掀开,啐了一口:“睦答应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得了皇后娘娘欢心。”

颖尔回头望去,睦答应正巧走在她们后面,平贵人看明白了她的眼神,故意大声说道:“我记得珍常在被降位没多久,睦答应见天儿地往皇后宫里跑,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呢。”

颖尔有自家主子撑腰,胆子便大起来,“不管怎么说,都是睦答应本事大,无论用什么龌龊手段上位,得了皇上的恩宠才是要紧的。”

“我可是记得她是怎么像哈巴狗一样围着皇后娘娘转,就算是以后恩荣加深,别人也照样瞧不起她。”

睦答应就是后面不远处听着,她搅紧手中的帕子,死死地咬住嘴唇,脸都气的红了,眼睛里含着泪眼看着要掉下来。蕞尔听见睦答应吸了一下鼻子,咬着牙道:“平贵人,咱们走着瞧。”

祥贵人与莞尔走着回永和宫。这时,后面突然急速走来了一大队人,祥贵人与莞尔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旁。

“大胆奴才,你们走路有没有长眼睛?险些冲撞了祥贵人!”莞尔恼怒,喊道。

定睛一看,原来是平贵人的轿辇,平贵人掀开轿帘,见刚才险些将祥贵人撞到,便不乏幸灾乐祸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个月都见不到皇上的祥贵人,祥贵人千金之躯辛苦。”

“依后宫礼法,除皇上宣召,贵人只许四抬轿辇,平贵人已经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祥贵人指着平贵人的八抬轿辇反问道。

平贵人咄咄逼人,“祥贵人,你我是平级,连皇后娘娘都不曾指责我,你哪来的资格?”面色不善,眼神仿佛要吃人,“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也是一片好心,劝平贵人好自为之。”

“哼!”平贵人狠狠地摔下轿帘,趾高气昂地被抬走了。

莞尔愤愤不平:“平贵人仗着皇后的偏袒,越来越过分了!咱们好端端地平白要受她的气?”

祥贵人叹气道:“当日卿儿在后宫之中千夫所指,大抵就是这样的光景吧?我这些日子里算是感同身受了。”

“小主,若是全贵人还在,你们姐妹相互扶持,日子也好过一些。”

那天夜里罗卿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皇后一党和彤贵人一党,她们已经得意太久,该是我们翻身的时候了……你在皇上身边多年,无子无宠,位分不上不下,其实以你的机敏,你所能得到的远不止这些……“是啊,若是卿儿还在……”祥贵人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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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又是一夜飘雪,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璧台如始构,琼树似新栽。

祥贵人一早便带着莞尔来到建福宫。建福宫建于乾隆五年,是一座四进宫殿,抚辰殿为前殿,正殿为建福宫,由建福宫两侧游廊穿行可至第三进庭院,院中央即惠风亭,惠风亭北面以红墙隔出第四进院,即建福宫花园,园内筑有静怡轩、慧曜楼。相传乾隆皇帝将他最钟爱的珍奇文物收藏于此,自此宫中定制每年嘉平朔日,即腊月初一,皇上在建福宫开笔书福,以贺新禧。

雪后路上湿滑,祥贵人穿着花盆底,更是不便行走,莞尔一边搀扶着祥贵人,一边抱怨:“小主若是想看腊梅,奴婢帮您折回去插在瓶中便是,天寒地冻的,小主何必亲自过来?”

祥贵人知道莞尔是为了自己着想,耐心说道:“无限风光在险峰,越是不好走的路,越能看到难得的风景,雪霁天晴最适合赏梅,紫禁城中就数建福宫花园的腊梅和武英殿的榆叶梅开的最好,我定要来观赏。”

“小主当心足下!”莞尔提醒着祥贵人。祥贵人问道:“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小主说的是给定贵人的《梅花画谱》吗?奴婢带了的,小主放心。”莞尔想不通,又多了一句嘴:“小主怎么知道定贵人今天一定会来?”

进了建福门,雪更厚了,祥贵人亦步亦趋地走着,“定贵人素来爱梅,今日雪梅初放,她怎么能错过?只怕是比我们要来得早呢。”

“小主别嫌弃奴婢多嘴,您一向是不喜结交,怎么今日给定贵人备下了礼物?”祥贵人点了点莞尔的额头,嗔道:“多嘴。”

建福宫花园,梅香芬芳。嫩蕊上沾着雪,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梅瓣朱墙,相得益彰。祥贵人见地上一串脚印,果然有人比她先到,祥贵人循着脚印,便看见梅蕊间身形娇小的定贵人。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定贵人伸手轻轻地拂去梅瓣上的雪,小声的念着。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声音,“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定贵人寻声看去,原来是祥贵人朝着这边走来。

雪后红梅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王冕是个品格高洁的文人,他以梅花自喻,在冰雪中凌寒开放,不与红尘中的桃李为伍。”说话间,祥贵人已走至身前,“定贵人也喜欢这首诗?”

定贵人没有回答,而是有些惋惜,“只可惜生错了年代,不然何来这般无奈之词?”

祥贵人笑了笑,“依我看,并非是无奈之词。”祥贵人知道定贵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虽然平日里说话柔声细语,可也是倔强性子,不喜欢宫里面姐姐妹妹的虚情假意,索性以“你”、“我”相称。定贵人听出祥贵人话里有话,便问道:“你觉得凭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想改变的自然能改变,只怕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盼望的。”祥贵人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定贵人,定贵人心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了恬淡的笑。祥贵人看着眼前的一株老梅树,问定贵人:“定贵人是喜欢白梅还是红梅?”

“我是个随性的人,宫粉梅、朱砂梅我都喜欢,绿萼梅也是极美的。”

“如此甚好。”祥贵人与定贵人的聊天,甚是投机,从莞尔手中取来一个锦缎包裹,“卿儿托我转送给你一本《梅花画谱》,这里面收藏了历代名家梅花画作三千余幅,我想你一定喜欢。”定贵人接过锦缎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精致的线装画册,“代我谢过全贵人的美意。”定贵人没有多问,欣然收下,见定贵人收下了礼物,祥贵人便知道此事成了,方才徐徐张口: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朱墙下的白梅,噙着寒雪,在风中飘摇,红梅浴雪,更显娇艳,正是“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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