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贺云佳终于看到了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时,沉重的脚步便感觉到了一丝轻松。雨幕中,那棵槐树高大茂密的影子遥遥地立在村口,到了!到了!再跑过那一条村桥,前面就能到家了!
贺云佳已经是非常的疲惫,踉跄的脚步也走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缓慢,她默默地鼓励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前方不远处就是家,温暖的家,她只要再加把劲,马上就能到家!
许久许久,远处一个踉跄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贺云佳终于要跑到家了。苍苍茫茫的雨幕之中,贺云佳透过流淌在眼前的雨水赫然看到,自家门口的路上,大雨中那淌满了泥水的路上,竟然一动不动的坐着一个人!
贺云佳心中一凛,急忙加快脚步猛跑几步,到得近了这才看到,妈妈那木然的神情呆呆地看着自家院墙,而那院墙竟然,竟然倒塌了!
怎么回事?院墙怎么倒了?妈妈怎么会在这里?贺云佳顿时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然而她顾不得多想,连忙惊叫着就奔上前去扶起妈妈叫道:“妈!妈!走,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贺云佳力气虽大,若在平日里肯定是能够把妈妈扶起来的,但她今天因为摔倒跌痛了身体,加上此时的妈妈又发着呆,单凭贺云佳的力气是怎么样都无法把妈妈拖拽起来的。
听到了贺云佳的呼喊,谭明梅总算是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是贺云佳,不由得气从心头起,凄厉地大叫一声喝道:“贺云佳!谁让你又到处乱跑的!啊?你这个混账东西!”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贺云佳那苍白的小脸上!
贺云佳顿时被这一巴掌拍得仰面摔倒在泥水里,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脑子里猛然就嗡地一声响,一股钻心的疼痛感随即传来!
“妈!”贺云佳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妈妈那气急败坏的样子,那坐在泥水里几近癫狂的样子!
“妈!”贺云佳又是一声喊,挣扎着爬起来,挪动着身体向妈妈靠近,伸出双臂一把抱住歇斯底里哭泣的妈妈,说道:“妈,咱们先回家,回家啊!”
妈妈此时也不再抗拒,悲戚地哭嚎着由贺云佳扶了站起身,再任由贺云佳搀扶着一步一拐地走回了家。
正在家里玩得开心的两兄弟一见大门打开进来两个泥人,不禁齐齐愣住,当看清楚是妈妈和姐姐时,贺云征一下子便被吓得大声哭了起来。贺云佳立即反手关上门,对弟弟们吼道:“云成,快去端盆热水来,拿毛巾!”“云征,去妈妈床上找衣服,裤子也要,快去!”
贺云成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匆忙跑去了。贺云征也止住了哭声,小小的人儿一脸惊恐地站起来,脱臼的手臂依然绑着夹板耷拉着,也一甩一甩地去了!
把妈妈扶坐在椅子上,贺云佳开始一颗颗解开她衣服的扣子,此时云成也把热水端了出来。脱下妈妈的湿衣服,贺云佳拧干毛巾刚要帮妈妈把身上冰冷的雨水擦干,妈妈却一把推开贺云佳的手,拿过她手上的毛巾说道:“我自己来!”
贺云佳呆了呆,又听到妈妈继续说道:“去,把你身上弄干净!”贺云佳嗫喏了一声,退开两步,接过贺云征找来的妈妈的衣服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妈,院墙倒了现在也处理不了,你先不要着急,等雨停了我去叫冯大爹他们来帮忙看看该怎么办再说吧。”
“嗯!”妈妈脸色稍缓,语气也好了一些,说道:“快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雨势终于平静,天空中只是飘洒着星星点点的细细雨丝,贺家堂屋里坐着两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他们手指间捏着烟使劲地抽着,弄得满堂屋里烟气弥漫,非常呛人!
一旁,坐着谭明梅和贺云佳,贺云佳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两支烟递了过去说道:“冯大爹,莫叔叔,我爸不在家,我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你们做主吧,该咋整就咋整,等我爸回来再去谢谢你们!”
两个男人接过烟,就着手上的烟屁股点了,放进嘴里吧嗒吧嗒地吸了几下,其中一人才说道:“行啊,没问题,赶明儿我们再找上几个人,把那些泥搬走,就运石头过来,要筑石墙才妥当,大妹子就放心吧,包在我老冯身上!”这人名叫冯德柱,性子耿直,说话豪爽,贺云佳最喜欢和他唠嗑打趣了。
另一个人也附和着说道:“是啊梅姐,你也别太担心了,这泥墙早晚是个塌,晚塌不如早塌,它既然塌了那咱就给它砌个新的,砌个更结实的,梅姐放心,贺大哥平日里没少照顾我们,眼下他不在家,我们也不能看着你家有事了不管,是吧!”这人名叫莫合,他和冯德柱一起都是贺昌龙的战友,一起当兵打过仗,所以三人感情都很铁!
“对对,就是这个理,莫兄弟说的对!”冯德柱也随声附和着。贺云佳听得眉开眼笑,忙又抽出两支烟递过去说道:“那就先谢谢冯大爹和莫叔叔了!”
二人告辞离开,贺云佳提起扫帚打扫着堂屋地面上一地的烟头感慨地说道:“唉,冯大爹和莫叔叔他们两个人怎么那么能抽啊,半个多小时抽完爸爸两包烟,真是厉害啊!”妈妈在一旁低头用抹布擦拭着桌子上的烟灰轻声笑道:“你爸的好烟都被你拿来招待客人了,看你爸回来你怎么交代。”
贺云佳吐了吐舌头狡辩道:“咱们办的可是正事,石头墙砌起来,那可是风吹雨打都不怕,爸爸还得感谢我呢!”“是是,我跟你爸说让他写封感谢信给你!”妈妈听了便展开笑容,一脸的轻松。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在门口,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处大声问道:“请问,这里是贺昌龙的家吗?”听到声音贺云佳先是一愣,提着扫帚的手顿了顿,继而连忙转头看向妈妈。贺昌龙就是爸爸的名字,有人来找爸爸?
贺云佳心里疑惑着,妈妈已经走出门答道:“是的,这里就是贺昌龙的家,请问你是?”贺云佳连忙丢下扫帚也跑到了门边探出头朝外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高大男人急切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道:“哦,那你是嫂子吧?”妈妈点了点头,说道:“是,请问你……”
那人立即立正站好,昂首说道:“嫂子好!我是林业局的张震,跟贺大哥一个办公室的!”“哦,小张啊,听说过听说过,来来,快屋里坐!”妈妈一听是认识的人,立刻展开笑容说道。
小张却是脸色严肃下来说道:“嫂子,是这样,我来呢是想告诉你,贺大哥在抗洪抢险中受了伤,现在正在县医院治疗,领导要求马上把你们接过去!”末了他又加上了一句:“汇报完毕!”又是一个立正站姿啪地双脚闭拢立定站好。
贺云佳听得心里猛地一惊,爸爸受伤啦?天哪!再看妈妈,妈妈已是一个没站稳,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两下就要摔倒,贺云佳急忙冲出大门一把就抱住了妈妈的腰,嘴中大叫着:“妈!妈!妈!”
那个小张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呼喊着:“嫂子!嫂子你没事吧?”妈妈镇定了一下心神,颤抖着声音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小张问道:“他,他怎么样?”
小张立正站好说道:“伤的不算重,医生说修养两个月就没事了,但贺大哥是抗洪抢险的英雄模范,领导特别批准贺大哥可以带薪休假半年!”末了他又加上了那句“汇报完毕!”接着他又挥起拳头做了个太棒了的姿势,表情真是特搞笑!贺云佳知道,爸爸偶尔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它代表的意思就是太棒了!
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手搂在贺云佳瘦小的肩膀上轻轻拍着说道:“听到了,爸爸没事!”贺云佳仰着脑袋看着妈妈,脸上也展开了笑容,“嗯,妈就不用担心了!”
“那,嫂子,你收拾收拾,领导要求家属陪护,资金结算,我得把你送到医院去陪护贺大哥!”说着他指向停靠在路上的吉普车,又加了一句“汇报完毕!”
妈妈的眼神立马又暗淡了下来,她担心地看着云佳,云佳立即说道:“妈你快去吧,家里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
“哦好,好!”妈妈答应着,但一时间却又手忙脚乱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贺云佳连忙拉起妈妈的手说道:“妈走,我们去收拾东西。”边拉着妈妈进门,贺云佳边转头向门外站得笔直的小张喊道:“小张叔叔,你请进来屋里坐一会,我们马上就能收拾好!”
里屋,贺云佳嘴里叨叨着,把一件件衣物递给妈妈放进那个皮质的手提包里。“爸的衣服带两件就可以了,妈你的可以多带点,带三件吧,时不时的我也可以去县城看看你们,妈你把脏衣服留好,等我去了我背回来洗。”“哦对了,把这个饭盒带上,用它去医院食堂打饭吃,还有还有,脸盆香皂牙刷毛巾,再塞这包纸进去,哇,包包满了,装不下了。”“妈你给爸爸带这两双袜子去吧,换着穿,哦这个,擦这个可以防止蚊子咬的也带上,医院蚊子特别多!”
“好了好了,云佳,也没几步路,差什么东西我还可以回来拿呢!”妈妈制止住云佳里里外外奔跑的身影,拉住她的手说道:“在家里要照顾好弟弟们,白天盯着他们写作业,晚上天黑了就关好门,记住了?”
“嗯,记住了!”贺云佳用力地点头答应着,然后说道:“妈你也不要太辛苦,如果在医院里太难受了就回来,我去守着爸爸也可以的!”
“嗯!”妈妈点头应着,提起包包就跟着小张叔叔上了车,看着车子一路远去,泥地里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轱辘压痕,贺云佳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已经跟着那压痕而去了。
猛地,贺云佳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妈妈临走并没有交代砌石墙的事情该怎么办啊!都已经跟冯大爹他们说好了的明天就来拉泥,现在大人们都不在家,怎么办呢?是照原计划进行,还是去跟冯大爹说说,过些天再整?
贺云佳有些犹豫,买石头的钱可以过后让妈妈给冯大爹,工钱不算入内,村子里谁家有事都是靠着大伙帮忙,但主人家得做饭给大家吃啊!做饭容易,但做很多人吃的饭,贺云佳却犯了难,不说要整出七碗八碟,肉肯定得有,但是妈妈临走也没给她留下钱,她掏空口袋也只有那五块几毛,根本就买不了肉!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去找爷爷了!贺云佳抿着唇,无奈地想着,爷爷啊!没办法啊,我也只有去找你来主持大局啦!于是,贺云佳用挂锁把门锁了,左手拉着贺云成,右手拉着贺云征,一同前往西鼓村的爷爷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