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鼓村爷爷家距离东来村贺家并不远,按照贺云佳的步子速度走上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平日里每两三个星期贺云佳就得去那里一趟,把爷爷奶奶的脏衣服背过来洗,晒干后又给他们背过去,所以这点小小的路程对贺云佳来说就根本不在话下。
拉着弟弟们,贺云佳再次重复着已经对他们交代了好几遍的话:“记住了,爷爷要是不想来的话你们就哭,云征你先哭,要说家里没大人在你害怕,害怕得睡不着觉!”
贺云征仰起小小的脸用力地点头答应着:“嗯,然后我一哭就拉着爷爷的手使劲摇,摇啊摇,要说爷爷最疼云征了,爷爷不能不管云征啊对不对?”
贺云佳嗯地点头:“对,云征记得很好!”说完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贺云成说道:“云成你等云征哭一会了你再哭,也要拉爷爷的手使劲摇,要说家里院墙倒了以后有大老鼠进屋,一到晚上就闹腾,只有爷爷去了,他的烟袋水才能制得住,记住了吗?”
贺云征仰着小小的脑袋接过姐姐的话又说道:“哥哥哭完又该我哭了,我要说云征害怕大老鼠,大老鼠会来咬云征的小屁股对不对?”“对!云征记得非常好!”贺云佳一听立即就开心地笑了:“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表演哦,爷爷能不能来我们家给我们壮胆就全看你们演得好不好啰!”
“嗯!我们一定好好演!”两兄弟齐齐点头答应着。
贺云佳脸上笑得开怀,想到自己的计谋即将得到实施,效果如何不重要,关键是自己必须走出这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对吧!如果真不行,那就只有实施B计划了,B计划就是,去找冯大爹他们说砌石墙的事只能延后了。
三个小小的身影走在雨后初升的阳光下,浓重的铅云已经慢慢散开,天空也渐渐辽阔了起来,太阳晒得泥地里雾气蒸腾,温暖的感觉也遍布全身,贺云佳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心说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吧,正好让自家石墙顺利动工啊!
三姐弟正走着,贺云征忽然指着一处山坳激动地大喊道:“三姐你看,我们来过这里捉蜻蜓!”贺云成也跟着兴奋起来大叫道:“是啊是啊!三姐,什么时候你再带我们来这里捉蜻蜓啊?”“好!”贺云佳笑着说道:“等爸爸妈妈回来,等咱家的大石头墙砌好,就带你们来!”
“哇,太好了!我们还要捉蚂蚱!”“好,捉蚂蚱!”贺云佳高兴地应允着。“还要捞小鱼!”“行行!捞小鱼!”
姐弟三人欢乐的声音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一幅画面也让贺云佳铭记于心,多年以后,每每回忆起这些深刻印象里的东西,贺云佳都唏嘘不已,感觉非常心疼!
西鼓村,爷爷家,当看到三个孩子一字排开地站在自家门口时,爷爷贺知文傻眼了!他急忙从屋里出来,老迈的脚步有些蹒跚,一双老腿轻微抖动着来到了孩子们的面前。
爷爷抓起贺云征的手,又抓起贺云成的手,把目光看向贺云佳,颤抖着声音说道:“云佳啊,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都来啦?”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老人,贺云佳嗓子里哽着压抑,有许多想要对爷爷倾诉的话语被这种压抑压着哽着,竟不知如何言说!“爷爷!”贺云佳只喊出了这一声,便哇地哭了出来!
这不是计划中的部分,贺云佳的计划里并没有自己哭的场景,但是,此时,她忍不住哭了,而且,哭得稀里哗啦,无比伤心!“怎么啦?”爷爷立即慌了,见贺云佳只知道哭,便转头看向贺云成急急问道:“云成,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啦啊?“贺云成没开口,是了,计划中他们两兄弟是要在贺云佳表演完之后才该他们上场的,现在还没他们的戏他们是不会开口的。
贺云佳止住了哭声,带着哭腔无限悲伤地说道:“爷爷,爸爸受伤住院了,妈妈在医院守着他,家里的院墙又被雨冲塌了,冯大爹说他可以找人帮忙用石头把墙砌起来,不然家里就会进贼偷东西,可是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爷爷怎么办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爷爷我害怕!”
爷爷听着贺云佳的哭诉,一张老脸上也是焦急万分,他眼中泪光闪烁,哆嗦着嘴唇说道:“不急,云佳不急不急啊!”贺云佳接着哭道:“昨天家里就跑进去一只大老鼠,好大好大的一只,我吓得都不敢睡觉!”
爷爷的神情越发焦急了,贺云佳又说道:“冯大爹说他明天就能找人来砌墙,可是,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们什么都不懂啊,怎么办,怎么办啊爷爷!”“别急,云佳别急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按照剧情,现在该贺云征出场了!于是贺云佳握着贺云征的手用力地捏了捏,贺云征立即会意,小嘴一咧,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爷爷,你去保护我们吧,爸爸妈妈都不在,我害怕!”说着松开被姐姐握住的小手,两只手抓着爷爷的手就使劲地摇,边摇边哭着说:“家里没有大人在我害怕,害怕得睡不着觉,爷爷你最疼云征了,爷爷你不能不管云征啊!”爷爷被云征摇得身体不住晃动,那边,贺云成也开始哭着拉起爷爷的手摇了起来:“爷爷爷爷,你就去吧,家里进了大老鼠我害怕,害怕得都睡不着觉,爷爷把你的大烟袋一拿去,大老鼠闻到了烟袋水就会跑出去的,爷爷去吧去吧,只有爷爷的烟袋水才制得住大老鼠!”
“爷爷爷爷!”这一边,小小的贺云征哭得更伤心了:“云征害怕啊,大老鼠会咬云征的小屁股,呜呜呜呜……”
演得真好!
贺云佳不禁啧啧称奇,这俩小子真是人才啊!
被两个小家伙拉着手左右摇摆的爷爷急得直跺脚,一张老脸上不时抽搐一下,看样子是听得动容,深受感动!贺云佳正自得意,看来计谋即将得逞,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冷不防屋里突然有一个尖利的声音传了出来:“贺云佳!”
贺云佳立即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
这声音能让她浑身发寒,这声音能让她噩梦连连,这声音最能触及她内心深处的痛感,而这声音,此时正厉声叫着她的名字,不得不让她惊得浑身一颤!
“奶奶!”贺云佳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杵着拐杖一步一步,颤颤巍巍走向自己的老人,怯生生地喊道。奶奶的出现,同时也使得两兄弟的哭声顿时间戛然而止!一双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同时看着奶奶走来的方向,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能戳痛众人的心脏,就连爷爷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贺云成贺云征嘴里喊着奶奶,小小的身子却往贺云佳身后躲了躲。
“贺云佳,你说你爸住院了,我没听错吧?”奶奶走到贺云佳身前站定,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贺云佳的脸。“是的奶奶,爸爸单位的张叔叔来说的,爸爸在抗洪抢险的时候受了伤。”贺云佳低低的声音说道。
“你说你家院墙塌了,而明天,有人会去帮忙砌石头墙,我没听错吧?”奶奶冷冰冰的声音又问道。“是的,是街上的冯大爹和莫叔叔跟妈妈商量好的,但没等到他们来砌墙,妈妈就被爸爸单位的张叔叔接走了,说爸爸在医院里需要人照顾。”贺云佳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奶奶嗯了一声,眼睛里闪动着不知名的光芒,听着贺云佳把话说完又接着问道:“贺云佳,那你带着弟弟们来,是想把这个老头子接过去你家,让他给你拿主意是吧?”
贺云佳有些愣神,抬起头就看向奶奶那矍铄的目光,一看之下却又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那种锋芒。心事被奶奶洞穿的感觉真的是一点都不好,这么老的人了,不是应该老糊涂了吗?这么老还这么霸气,那就成精怪啦!
贺云佳急忙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不禁对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鄙视,于是便低头恭敬地对奶奶说道:“是的奶奶,爸妈都不在家,这些天雨水又多,院墙塌在那里,到处淌泥水,也拦着大路,由着它不管也不是办法,等爸妈回来再管又不知道还要多久,所以我就想着,让冯大爹他们按之前跟妈妈说好的日子来把石墙砌好了。只是,我始终是个孩子,做不得主,这才想到了爷爷。”
“嗯!”奶奶点了点头,苍老的声音接过话头说道:“找人帮忙做事,得给人饭吃,所以,你是想让这糟老头子去给你做饭吗?”“不,不不!”贺云佳听到奶奶这么一问,一下子就慌了!
贺云佳急忙迎上奶奶那双凌厉的闪着光芒的小眼睛看去,可是被那冷冽的寒光一逼,却又再次投降,慌忙低下头辩解道:“不敢劳烦爷爷做事,只是想叫爷爷去家里帮忙看着,爷爷懂啊,哪里的石头砌歪了砌偏了,哪里的水泥放少了放多了,要爷爷在家里才能震得住场子的啊!我一个孩子,我也不懂啊!”
“嗯!”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的好,这糟老头子还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一旁默不作声的爷爷一听这话便抬起手臂用袖子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张老脸上那叫一个汗颜,竟然哆嗦着嘴唇说出了只有贺云佳才能听到的,有如唇语一般的话:“惭愧!惭愧!”
奶奶的目光转向爷爷,悠悠然地淡淡说道:“老大家有事,老二家不能干看着不管,街坊领居的眼睛可都盯着呢,不能让大家以为你老贺家没人了!”她这话一出,立刻便震得爷爷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你说的是真的吗的表情,还有无数个问号跳跃在他的眼神中,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女人!
“去,把老二媳妇叫上,让她给老二留条子,交代他回来后就直接去老大家帮忙!”奶奶面无表情地向爷爷下发着命令。“哎!”爷爷立即就像是领了皇太后懿旨的小太监一样,屁颠屁颠地答应了一声就匆忙转身踩着小碎步去了!
“回来!”可没等爷爷走出两步,奶奶的声音却又立刻叫住了他,爷爷一愣,急忙转身,却听得奶奶继续悠悠然淡淡地说道:“叫老二媳妇带上钱,该花的该买的,都让她先垫着,等老大回来再一笔笔的跟她算!”“哎!好!”于是,爷爷又领了口谕再次转身离开朝着里屋走去了。
贺云佳有些懵,有些难以控制自己此时心里那奔腾的思绪,眼前的结局完全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那简直就是,出乎意料的好啊!
对于奶奶的看法,平生第一次,贺云佳有了新的定义,奶奶其实挺好的啊!奶奶威风起来就像是太后,所有人都得对她言听计从,所有人都不敢违抗她的旨意,而且,她还是很疼她们这一家子的,虽然她平日里表现得不近人情蛮横无理,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奶奶站出来了,只是一声令下,贺云佳所有的烦恼都在一瞬间得到解决,这就是最振奋人心的结局!真的,没有比这更让人激动非常的事了!
贺云佳握着小拳头做出了个太棒了的动作,一张小脸上早已经挂满了开心的笑容,就连贺云成,贺云征两兄弟也高兴得直蹦跶:“哇!爷爷奶奶要去我们家在啰!叔叔婶婶也要去我家在啰!喔喔!太高兴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