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窗户向外望，我看到不管是远处还是近处，地面上的积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使大地显露了原本的面貌。
外面依然天寒地冻，体质差的人是不能多待的。上午开了一次小型会议，我得以在干净温暖的办公楼里多待一会儿。
从指导员的汇报中就能知道，各个展馆里建设的热火朝天，荒芜感消失了，一切焕然一新。就连D号馆内的景观造型也初现雏形。展馆周边的垃圾废物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而西区温室里传来的喜讯是，种植的水果结出了果实。
最后领导再次强调继续保持警惕性，尤其注意秋毫般细小的问题，防止安全隐患的发生。
会后，他把今天刚入职的两位新人叫了出去，接受循规蹈矩的精神教育。可能是领导察觉到我会离开，近来他都没有对我进行单调乏味的教育。如此一想我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肆意的放纵，他已不关心没有坚定信念的人的未来。
的确，我不会留在这的，任何人都留不住我。除了那两件让我心神不宁的谋杀案。
设计公司的老板又一次来了。我看到他和警方一起走进了仓库，半晌后他独自一人走出仓库，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一盆植物前驻足观赏，仿佛在脑海里想象师傅生前栽培时的场景。
他们相识多年，他所表现出来的遗憾合乎情理。今日之前我还对他进行过猜疑，认为他是凶手。但经过警官的说服，猜疑烟消云散。
经理追了出来，和老板说了些话。然后他无精打采地离开了。
等他走了，我才走向经理。
我想好了一些问题准备采访他。但他首当其冲的一句话就让我的思绪全无。
“你的实习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听起来，你很想我离开呀。”
“你误会了。我是想提前交接任务，省得折腾的够呛。”
他的说法极具说服力。
“正好今天有新人入职。应该会在今明两天进行交接。你最好问一下指导员，现在他说了算。”
“这是好消息，你们的队伍又强大了。希望都是好说话的，就像你。”
我点头赞成了他的说法，“现在没人能对你的工作造成威胁了。”
他的眼神里流露一丝惊慌，一瞬间后露出欣喜的表情。
“嗯……似乎是这样了。”他转身返回仓库里，看到这种情形原本我会跟上他的脚步。但此时我迈不开腿，就像腿部神经全部断裂了。我也想不出恰当的理由，在进入后对里面的人解释。
忽然感觉我与所有人之间变得形同陌路了，在事物终结前我们好像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奇闻趣事了。不关心，不在乎。不知道是他们素来如此，还是被两件谋杀案弄得神经衰弱，淡忘了处事根本。
我没做逗留，只身前往其他展馆。
人类总是忘不了吃饭的时间，在我感觉到饿了之后，我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快要到达食堂开餐时间。我脑子里空无一物，只知道应该悠哉悠哉地走回去，以消磨相差的时间。
一个人与我对向而行。我以为出现了短暂的幻觉，紧闭双眼后，发现他与我的距离又减少了。
我不禁想起了那些困扰了我多年的同类型数学题。
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豪迈地向我招手，我回以礼貌的点头。
我们用了几秒钟相遇。
我问他出现的理由。
“查看了一下1号连廊和那座公共厕所。心血来潮，顺便参观周围的景象。既然碰见你了，那我就和你一同返回。”
说着，他变换了身位。
“游刃有余才会这样。说明你们有了十足的把握指证凶手了。”
“完成进度百分之八十。”
“眼看就要完成了。”我说，“也就是说刚才你们在收集线索？”
“对。”这一声很沉重，像得了感冒。
趁着这个节点，我发出迅猛追问。
“关于什么的？”
“关于女助手的。”他侧过头望着我，“主要是询问了她对育苗师傅的一些回忆。你是不是又产生了一个新锐的想法？”
我咳嗽一声缓解紧张。
“嗯……我担心我的话成为呈堂证供。”
“没关系，权当朋友之间的私密谈话。”
他的话消除了我的顾虑。
“女助手有嫌疑吗？”
“呃，你采用的方法不会是就近原则吧？”
“不，我来解释一下。”
“好。”
我们将步速放慢。
“杀人是需要动机的，而动机无非是死者先做过伤害凶手的事。我能想到的一种情况就是伤害凶手的自尊。我曾多次看到过育苗师傅批评过女助手。至少有三次，当我不在的时候可能更多。”我伸出手比划。
“分别都是什么情况？”
“批评嘛，大体都是一样的。”我笑着说，“他骂她，她默默的听着，做到符合师傅的标准。”
“所以说是女助手做的育苗师傅不满意喽。”
“可以这么说。”
“后续呢？女助手有没有做其他的事？”
“你是说反抗吗？”我惊呼道，又骤然变换语气，“没有。和谐得很。”
“但……既然和谐如初，女助手不可能对育苗师傅下杀手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只是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说不定内心早已埋下复仇的种子，和展馆里的植物同步生长，在最后一刻开花结果。她最了解育苗师傅的习惯，她制订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趁育苗师傅生病，用下毒来了结他性命。”
“说得有道理，但……”他停下了转折，“那作案时间呢？”
“太好解释了。她对你们说过她是最后一个和死者接触过的人。这样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从育苗师傅那里知晓他什么时候会返回工作棚内；至于作案时间嘛，当然是育苗师傅告知归来的那个时间里。女助手可以在育苗师傅归来后，趁他不注意，将毒药投入他喝水的杯盖里。确保育苗师傅喝下毒药，再离开。你们不是说师傅试图爬出棚子吗？说明他看到了女助手，希望她能救他。但凶手在外面等待毒素发作到底，再回来假装发现尸体。”我感觉自己的说话的流畅度要比站在讲台上演讲PPT还完美。“别忘了，她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谁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来展馆的。”
“你严格遵循了推理小说中的规则：和死者接触过的嫌疑最大；发现死者尸首的人可能是凶手。”
“对，凶手必须要有一定的时间接触到死者，还要在第一时间登场。”我越说越起劲。
“盛毒工具呢？”他的目光十分锐利，
“哦，简单。”我轻松地回答。“根本不需要。”
他摩擦着下巴，等待我的解释。
“她知道农药和育苗师傅杯盖的位置，只需要动作迅速点儿，就可以将三种农药依次放入杯中。”
“你给了我一些提示，她能否在短时间做完这些步骤，要看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据她回忆，她是当日十三点左右进入园区的。因为后来发生了重大事件，她能够很好的记住这个时间。因此，我们要去监控室调取那日的大门监控视频。但希望没有删除。”
没想到我的话，竟起到了惊人的作用。
“总之，就算最终凶手是她，也还需要各方证据。”他吐出一口气，在空中形成了气柱。“不过，你说的一定会是我们的调查方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她的话只能成为重要证词。”
我惬意地点点头。
“对了，您总是强调盛毒工具，这是为什么？”
“因为杯盖的存在太奇怪了。我们在通过合法途径，取得育苗师的保温杯，希望上面留有出乎预料的指纹。”他说。但他神色一变，绽开深不可测笑脸。
“还有一点可以暂时抹去她的嫌疑。她说那几日自己也感冒了，也在吃药。原因可能是去展馆外上厕所没穿衣服，又好像被师傅传染了。师傅很关心她，说可以减少进入棚内的次数，有需要递送转移的步骤，都交由另外几个工人做。还开玩笑说别靠近自己。试问即使女助手遇到这种体贴关怀的举动能不放下谋杀的念头吗？通过交流，我认为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因此我还是坚持她不是凶手的观点。”
“我也希望她不是。”我不满意地附和。
他接着说：“本案中，侦破的难点在于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多日，现场恢复了原样，完全不能从中勘测出有效的证据。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全体工人的回忆和师傅的遗物中入手。不过可惜，今天下午我们才有去他们家里调查的可能性。”
我点点头，仿佛全部明白了一样。
“看推理小说也有好处，但不宜过多。否则就会像我当年上大学时经常疑神疑鬼一样。”他羞怯地说，“有次我的U盘掉到了床底，我却对上铺怀疑个没完没了。只是因为他曾赞美过我的U盘。”
“我觉得两者不一样。”我反驳道，“这里是死人了，怀疑众人是有必要的。”
“那你呢？你没有嫌疑的理由是什么？”
他突然不着边际地发问，让我脑后一紧。而且我感到脸颊发烫了，全身也热痒难耐。
“我……怎么可能……”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还年轻，不想做任何提前进监狱的事。”
他严肃的脸绷不住了，继而大笑：“哈哈哈，吓到了吧。我看你不像个凶手，倒像个学生。对，你就是个学生。和你聊天太有趣了。”
他笑了，我意识到他只是开了个玩笑。
“你心里还有没有其他可供怀疑的对象？”
“没有。”我说得很果断，心里有一些想法，但突然嘴上就是说不出口。似乎是人类特有的防御官能阻止我继续大放厥词。
“我们要回去了，下次再会。”
“再见，慢走。”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身处危险之中，不确定凶手是否注意到我了，把我的名字写在黑名单里。因为在我说“没有”前，我发现这次谈话被两个外出的工人看见了。我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