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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君子如玉

门外,是声音清朗如玉的不速之客;门内,是“砰”地一下变回狸猫原形的阿狸姐弟。两猫惊慌之下背毛炸开,但却没溜之大吉,而是紧紧跟在傅清欢身后。

她正觉得欣慰和暖心,这两日投喂的好酒好肉到底没白费。就听到身后两猫自以为小声地讨论——

“阿姊,傅家阿姊靠得住吗?”

“傅阿姊可厉害了,肯定能保护我们喵!”

……以后改成投喂菜叶子吧,健康。

傅清欢虽然神游了一下,但她本能地未感到危险,且来者既然还懂得敲门,应当没有太大恶意。她心下提防,但并不紧张,隔着门道:

“郎君既知冒昧,又为何深夜造访?此间皆为妇孺,多有不便。郎君若无要事,还请择日再来。”

来人轻笑一声,有金玉轻撞的愉悦质感,令人闻之便多有好感。

“娘子恕罪,因舍妹前些时日多有得罪,舍妹如今被拘在家中思过,便由小生前来代为赔罪。”

傅清欢心中存疑,再问:“令妹是?”

“小妹家中排行第三,我等皆唤她三娘。”

青丘的芙三娘?她一下子想起这个名字,还有点恍如隔世之感,毕竟归了良籍后,原身的前尘旧事,似乎已经相隔甚远。这是来为妹子找回场子的?

“吱呀”——门打开的声音,开玩笑,这扇门又哪可能阻挡得住青丘的狐妖?傅清欢很光棍地想。身后两猫瞬间弓起背来,做出进攻的姿态,虽然在她看来,更像是准备跑路的样子。

门外,却是一片山野竹林。月色如水,倾泻在竹林间,有鸣泉叮咚,琴声铮铮。有一玉人,青衣阔袖,飘飘如蟾宫仙人,皑皑若远山霜雪,十指拂动,梧桐素琴奏出琅琅乐声。

此情此景,傅清欢脑海里只剩下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阁下好手段。”一曲终了,她才醒转过来,原来自己独自入了此人布下的幻境。她攥紧拳头,为人所制的感觉非常不爽,但并未出手。对方确实没有恶意,不然方才一曲间,她可以死好几次。

“娘子莫恼,此间幽篁幻境,可放心说话。”踏月而来,芙玉站到她对面。芙玉这张脸实在是大杀器,刚刚远看还能抵挡一二,这么近实在让人极有压力,唯恐亵渎仙人。她的怒气一下提不起来。

“我观娘子神魂未稳,此曲名曰冰魄,有安定神魂之效。”芙玉一双凤眼清澈,她在这目光下仿佛所有秘密无可遁形。

穿越以来,毕竟身体不是原装,她总觉得三魂七魄不稳,之前林道人未看破,这狐妖芙玉的道行看起来比林道人要高深许多,幸好自己没作死反抗。

“你不是来给芙三娘报仇的?”

“三娘无状,与娘子前身有所冲撞,误人性命。娘子只取她百年修为,已是仁厚。我青丘狐一族,秉承正统修道,不能违天和。娘子帮忙了结她与凡人的纠葛,还要谢过娘子。”芙玉说着拿出一支短短木笛,“此笛由梧桐木制成,可安魂定心,作为答谢,赠与娘子。”

傅清欢接过,只见此笛精致小巧,不过一指大小,凑在嘴边,倒是能吹奏出声。且笛子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清香,令人闻之神清气爽。她谢过芙玉,垂下目光斟酌道:“不知三娘伤养得如何?”

“娘子无需挂怀,三娘自小被娇宠,本性天真,此番总能成长一些。”

想到自家妹妹才养好伤就撒娇缠着要去见张大郎,缠不过,允她远远见一面,却又碰上张大郎正和婢女厮混,张大郎才看见她便吓得面色青白,险些厥过去,一面之后,三娘便郁郁寡欢,好生令人头痛。芙玉自来疼爱这个妹妹,又不知如何开解她,眸光一转,便问道:“娘子可是开了食肆?”

傅清欢有点摸不着头脑:“正是,前头便是小店。”

芙玉拊掌一笑:“娘子若不嫌弃,过段时日我带小妹来拜访,顺便尝尝娘子的手艺。”

拿人手短,傅清欢还能怎么说?只好牵动嘴角道:“……不嫌弃。”

“如此,先谢过娘子了。”

送走礼数周全的狐狸,幻境消散,门依然关着,她收回放在门栓上的手,转身拎起一黑一橘两猫,今晚夜宵是红烧橘猫还是清蒸黑猫呢?

夜宵自然没吃上红烧或清蒸狸猫,阿狸和苗乌眼睁睁看着傅清欢关上房门。

“阿姊,傅家阿姊生气了吗?”苗乌舔舔刚拿过炸小鱼的手。

“才不是呢,傅阿姊是要闭关修炼。”阿狸笃定地说。

苗乌立马坐正,一本正经道:“那我也要修炼,然后回去赶走那坏蛋茶虎。”茶虎却是狸猫一族的新族长,一只已能修成人形的虎斑猫。

阿狸连连点头:“我们要努力修炼!”

一刻钟后,两猫摊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

傅清欢的确在修炼,她的离火飞星术第一重已熟练掌控,之前忙于生计,她有点落下修炼进度。但今夜在芙玉这个大妖面前的无力感,还是给她敲醒了警钟,她需要变强,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有充分的底气立足于这个陌生的王朝。

一夜无眠,修炼过后,虽然还未能掌握第二重,但也许是神魂安稳许多,进度快了几分,修炼第二重中的乘风诀已初见成效。

第二重术法可囊括为三个词:乘风、化雨、流云,修炼难度也比第一重难上许多。

且不提“润物细无声”、能轻松将自己隐蔽于周遭环境的化雨和追云逐月的轻身术法流云,单是乘风就能让人有如随风而动、一下子将速度提升数倍,“乘风而行,日行千里”便是说的这个术法。傅清欢自己总结了一下,就是:学会乘风,跑路一身轻松!真乃居家旅行、拎包逃命必备良品。

修炼完总是格外精神,她看了一眼房内的铜镜,不是错觉,额上的红色胎记又浅淡了几分。之前在张府还是朱砂色,现在已经变成桃花粉色。她熟练地用手帕包好,给院中两只睡得肚皮朝天、口水直流的狸猫盖上毯子,便踩着晨曦到集市上采购今日所需食材。

待两猫揉着惺忪睡眼变成人形,她已将蒸屉置上,面团揉好,正炮制着一大筐的藕。

阿狸开始洒扫庭院和食肆前厅,苗乌也乖觉地接过傅清欢手中的活计,给一节节的藕削皮。

“阿姊可是要煮羹汤?又为何备了许多江米?”武朝人也食藕,但多与牛羊肉做成羹汤,苗乌便以为今日会新添一道藕羹。

“今日添一道甜品。”傅清欢将洗好的江米——也即糯米——拿上灶台,指挥着苗乌分别将每一节藕的一端切出一小块,从切口处将江米填入藕节中,将切出那块像小盖子一样封住切口,用竹签插好固定住。跟着将藕节放入水中煮,并倒入砂糖。约莫一刻钟后便可熄火任藕节在糖水中浸渍,再整锅吊入井中冷却。吃的时候再端出切片,撒上糖渍桂花。

到了午食时分,前来觅食的熟客便尝到了有味食肆今日推出的甜品——桂花糖藕。

武朝人嗜甜,天气又逐渐热起来,爽口软糯又凉津津的糖藕大受欢迎。又因砂糖贵价,而傅清欢为了品质糖没少放,因此这糖藕的定价虽比琥珀盅还贵上五十文,也照常卖完。

一天下来,比前日还多赚了三两。按照这个速度,扩张规模,开一间饭馆还是很有希望的,她美滋滋地想。

按着目前四个菜品又经营了几日,靠着出色的口味和稳定的出品,有味食肆算是在延康坊彻底打出了名声,还隐隐然有向坊外传散的趋势。

傅清欢不懈修炼,终于掌握了乘风诀,额上的胎记也浅淡到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翌日便是端阳节,她也打听过了,这个朝代没有龙舟竞渡的习俗,但端阳节这一日,长陵民众也挺爱热闹的,大多会到云峰山护国寺上香,然后到泗水江滨游玩。她琢磨着,两个小伙计来这么久都没放过假,食肆就休息一日,带上姐弟俩去云峰山踏青野餐。

阿狸和苗乌自然无不可,阿狸还帮她一起打五彩绳、结华胜,又在门上挂了菖蒲和艾叶。

次日一大早两姐弟便欢呼着冲进厨房,争相帮她绑粽子上的彩色丝线。相比苗乌,阿狸手笨多了,只能帮忙打下手递粽叶。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粽子在傅清欢手底成形,简直跟法术一样,然而到她手上,就包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枕头。傅清欢不嫌弃,笑着将小枕头也放进蒸屉。

“真香啊喵。”

“都有什么馅儿?”

“红色丝线的是红枣江米馅儿,蓝色是云腿蕈子馅儿,白色是鲜肉笋馅儿……”

闻着香味,两猫听得大咽口水,怎么办,都想吃吃看。

傅清欢拿出五彩绳,给阿狸和苗乌都系在手腕,笑道:“以后每一日都要开开心心。”

阿狸和苗乌也笨手笨脚地给她系上五彩绳,又去看自己腕上彩绳结的“五毒”形状的华胜,嘻嘻哈哈比较着。

“我这个是蝎子!”

“我的是守宫。”

傅清欢觉得,当个猫奴也不错。

将蒸好的粽子串上,和一小甑雄黄酒放在食盒里,拎上食盒,一人两猫就出发去云峰山了。

天色尚早,但路上已经有了行人。有和他们一样徒步而行的,也有油壁车或驴车或马车辘辘同行。

“……傅……大丫?”

已经改回本名的傅清欢恍若未觉。

“是傅大丫!停车。”就见一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气喘吁吁地跑到傅清欢跟前。

她打量了一下来人,后知后觉道:“……张大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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