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登机手续全部办理完毕。在安检口,竺茵与阿伦教授最后分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翰玉先和阿伦叔叔拥抱,竺茵最后和阿伦教授拥抱话别。此时,他们的拥抱已经完全超越了男女之情,这是一次特别值得信赖和充满亲情的拥抱。
竺茵紧紧握住阿伦教授的双手,一时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但她必须得说:“阿伦哥哥,我和翰玉随时欢迎你去中国度假。别忘了,在中国还有个亲妹妹在时刻想念你,祝福你!”阿伦教授只是很配合地微笑着看着她们。他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的忧伤。相反,一种经过疾风暴雨洗礼过后的冷静和清醒,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那种标志性的绅士风度,倒让人觉得,阿伦教授似乎对他和竺茵之间的这段特殊的情感已经有了全新的解读。
当竺茵和翰玉过了安检口即将消失在拐弯处时,阿伦教授终于喊出了他送别竺茵的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竺茵,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在候机大厅,当竺茵打开随身的挎包准备把护照等证件重新放入的时候,她才发现包里有一张银行卡。平时她从来不会将像银行卡之类的重要物件随随便便地放在挎包里。而这张银行卡分明就是昨天晚上她亲手交给玛利亚手中的那张银行卡。
竺茵什么都明白了。阿伦教授一定是在她和翰玉往车上拿东西的时候悄悄地将银行卡塞进她的包里。竺茵赶紧在包里翻弄起来。此时,她最希望能够找到她特别想要的东西。然而,除了这张银行卡之外,阿伦教授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难道他只留下这张银行卡吗?竺茵立刻拿起了手机翻看着有没有电话或者是短信打进来,但她仍然一无所获。看着手里这张足足存有15万美金的银行卡,竺茵的心里除了激动和感慨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值得阿伦教授为她如此慷慨付出。
今天,当阿伦教授真真切切地重新站在她的面前时,竺茵联想到10年前在美国与阿伦教授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阿伦斯教授这次来中国恐怕绝不是看望她那么简单。
竺茵赶紧把眼前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招呼到一起说道:“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翰玉未来的岳父、当今中国文坛畅销书作家文翰先生;这位是我在芝加哥大学孔子学院任教时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兄长阿伦.史密斯教授。你们是不打不相识,二位先生握握手就当重新修复双边关系,永结秦晋之盟。”
二人同时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您好,阿伦教授。”
“您好,文先生。”
他们重新落座之后,竺茵问道:“阿伦哥哥,你的突然到访真是让我又惊又喜。你应该提前通知我一下,好让翰玉去机场接你。您这次来中国是旅游度假还是有事公干?这次一定要让翰玉陪着您去全国各地的名胜古迹好好地玩一玩。”阿伦教授神秘地说道:“不用翰玉陪我,我是专门来陪你的,竺茵妹妹。”
“专门来陪我?”当竺茵说出这句连自己都感到很莫名其妙的话时,她已经猜测到了阿伦教授此次来中国的真实目的。
文翰的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这个阿伦教授目的非常明确,他就是奔着竺茵而来的。不过,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文翰还是有点搞不懂。
“我这次来中国就不走了。竺教授,你离开美国的前一天晚上,你不是说,我不可能离开美国吗?现在我正式向你报告,我已经获得贵国政府部门为我颁发的“绿卡”,正式成为中国的准公民。这回我有资格向你表达爱慕之情了吧。”阿伦教授显然是吸取了在美国的教训,他觉得还是把自己对竺茵的爱慕之情干脆直接表达出来,更能说明他是真心诚意的。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被人爱来爱去的,而且还是一个外国人向她表白。竺茵觉得有些难堪,赶紧转移话题:“你一个人来到中国,你的父母怎么办?他们可都到了耄耋之年,需要你在身边照顾啊。”
“唉,我父母在一年前就去世了。竺教授,我现在可是孤家寡人,人走家也。难道你忍心赶我走吗?”阿伦教授诙谐地说道。
文翰知道刚才的话题触及了阿论教授心中的痛点,以至于他对自己似乎产生了一丝芥蒂。当然,他之所以这样问,无非是想了解一下这个美国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已。
“啊,阿伦教授,请您不要误解,我只不过是和您探讨一个中美两国人民都非常关心的一个常识性问题。我们当然非常欢迎像您这样的有识之士来中国追寻美丽的爱情童话。”文翰马上表现出了极其友好的态度。
翰玉推门而入,当他看见阿伦教授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阿伦叔叔,怎么是您?”两个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阿论教授拍着翰玉的肩头高兴地说道:“好小子,How good are you!(你真棒)!”这种中英文联合式夸奖把竺茵都给逗乐了。
翰玉拉着阿伦教授的手坐在了文翰身边:“文叔叔,用咱们中国的话来讲,我与阿伦叔叔可不是一般的交情。”于是翰玉便把他和母亲与阿伦教授在美国的生活情形向文翰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文翰立刻站起身来与阿伦教授再次握手以示敬重:“尊敬的阿伦教授,我再次向您致意。我非常愿意结交像您这样的外国朋友。欢迎您长期居住中国。”竺茵正在愁如何向文翰介绍她与阿伦教授的特殊关系时,儿子却帮她解了围。
病房之中谈笑风生。沈医生拿着化验单走进病房。看他的神情就知道,竺茵的检查结果应该很理想。“竺教授,我真没想到您的检查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你看,除了一些指标没有变化之外,还有一些指标居然向好的方向发展了。祝贺你啊,竺教授。您可以出院回家继续保守治疗。不过一定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您看,这就是好的迹象。”
送走沈医生之后,翰玉来到母亲的床前兴奋地亲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妈,祝贺您。”这是儿子对母亲顽强生命力的一种感恩和鼓励。
此时,阿伦教授才想起询问竺茵的病情。“竺教授,我下了飞机之后就去你们学院找你。院长告诉我,您生病住院了。您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吗?”阿伦教授的话里充满了关心和急切。
翰玉看了妈妈一眼,竺茵点头示意儿子实话实说。
当阿伦教授了解到竺茵的真实病情后,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刚才还是因为见到竺茵之后一脸的激动和自豪,此时已经被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所替代。很显然,他正在做一次他一生当中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病房里静得出奇,大概只有文翰、竺茵知道阿伦教授在想什么。
按常理,竺茵是不会让儿子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的病情轻易地告诉任何人,但是阿伦教授不同。如果他来到中国只是为了看望一下曾经在美国相识的故人,那么,竺茵也不会把自己的真实病情告诉他。然而,阿伦教授并非是这个意思,他抛离故土从美国不远万里而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特意向竺茵求婚的。
竺茵清楚地记得,她在离开美国之前的确和阿伦教授说过“我想你肯定和我一样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国家”这样的话。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给阿伦教授留下了最后的希望。如今,阿伦教授果真应约而来并在众人面前清楚地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之情。
先不说阿伦教授此行能否如愿,以竺茵的为人,她一定会把自己的病情如实告诉阿伦教授的。当然,不论阿伦教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竺茵都不会有任何负面的想法。因为她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她已经没有资格做别人的新娘,更何况是满怀期望而来的阿伦教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阿伦教授仍在思考。但竺茵觉得,此时应该她主动出击的时候了。阿伦教授有可能不好意思收回刚才的求婚话语来拒绝她,但她不能,她必须主动拒绝阿伦,然后让他体面地全身而退。这才是她目前唯一要做的正确的事情。
竺茵刚要开口,阿伦教授却站起身来阻止了她。只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个精美的首饰盒慢慢地走到竺茵的病床前,他右腿自然弯曲一下子半跪在竺茵的面前。病房里的人当然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竺茵双手捂着嘴唇更是瞪大了眼睛在看着他。
阿伦教授深情脉脉而且十分认真地说道:“亲爱的竺教授,我心中的女神,这次我来中国唯一的目的就是向你求婚。我会长期居住在中国,既然国别问题不能阻止我去追求美丽的爱情,难道我会在你的疾病面前当逃兵吗?伟大的爱情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是否真正地拥有。你看,这张银行卡里有三百万美金,是我的全部财产。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然后我们一起去米国最好的医院治病。等这张银行卡里的钱都花完了的时候,你的病就好了。到那时,我们再一起回中国安享晚年。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是我全部的诚意。竺茵,我不想当你的哥哥,我只想做你的人生伴侣。你能嫁给我吗?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一个50多岁的外国人居然怀着一颗无比赤诚的爱慕之心向他心中的美丽女人求婚,这不仅是一道无与伦比的人生风景,更令多少负心之人为此汗颜。
竺茵早再一次泣不成声。太多的意想不到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明明就是一个梦境却在眼前真真切切地变成了现实。而今天,在自己病入膏肓的危急时刻,阿伦教授竟以他全部的家当来向她表明心迹。此时的竺茵终于相信,阿伦教授在她回国前大发雷霆之怒时所喊出的那句“竺茵,我爱你,你知道吗?”绝对是发自他心灵深处的震撼表白。
竺茵示意翰玉赶紧把阿伦教授扶起来。“小子,在你妈妈没有答应我之前,我是不会起来的。如果我起来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阿伦教授就像小孩儿一样非常专注地说道。
翰玉看着母亲心说,阿伦叔叔不起来怎么办?竺茵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道:“阿伦哥哥,你年纪大了不能这么跪着。你放心,你的真情实意已经被我装在了这里。即使你起来了也仍然代表你的真心。阿伦哥哥,你先听我把话讲完,你再做最后的决定好吗?”
既然竺茵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阿伦教授似乎明白了。由于身体太重再加上跪着时间长一些,他的右腿真有点麻木了。此时他就是想站起身来都很困难。翰玉见状急忙把他搀扶到沙发上做好。他一边给阿伦教授按摩一边笑着说道:“阿伦叔叔,咱有什么话就坐着说。”
文翰亲眼见证了刚才在病房里所发生的一切。阿林教授的这种求婚壮举不仅严重刺痛了他的自尊,更让他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三十年前,跪在竺茵面前求婚的应该是他。可他最终却“辜负”了竺茵而当了“逃兵”。面对竺茵身患绝症这个残酷的现实,文翰在心里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他该怎么办?如果木梓真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来找竺茵的麻烦并羞辱她,文翰极有可能重新做出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竺茵求婚并以一个丈夫的身份一直照顾到她到最后的那一天。
可事实并非如此。竺茵和木梓见了面,二人不但姐妹相惜还成了儿女亲家。这说明木梓并不是像他所想象的那样莽撞无礼,她还是之前的那个木梓。既然这样,他肯定不会做出抛弃糟糠这等非他所愿的绝情之事。如果木梓真像竺茵所说已经完全原谅了他,那么,他和木梓、静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照顾竺茵并让她快乐幸福地走完这人生最后一里路。
然而,命运之神偏偏就喜欢和文翰“玩耍”一番,本来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非要掀起点波澜不可。似乎不弄出点动静就不足以证明他处理问题的能力非凡。而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文翰又不识时务地把木梓给彻底得罪了。什么时候能重新赢得木梓的信任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正当文翰权衡应该如何照顾竺茵而左右为难的时候,阿伦教授就像飞来的天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心甘情愿地照顾竺茵一辈子,按理说,文翰应该为竺茵感到高兴,可是,竺茵毕竟是文翰曾经的初恋,如今他们又成了儿女亲家。在阿伦教授当场求婚,斥巨资去美国给竺茵治病治病,到中国来永久陪伴竺茵这些感天动地的壮举面前,又有哪一样是他文翰当年所能比拟的?
此时此刻,他觉得在病房里上演的这场求婚大戏面前,最尴尬的人就是他自己了。出于自尊的驱使,文翰站起身对竺茵说道:“竺茵,我回去看看静姝休息好了没有,过一会儿我和她一起来接你出院。”文翰和阿伦教授、翰玉打了招呼便走出了病房。
望着文翰寂寥的背影,女人的直觉已经让竺茵感受到文翰内心世界里的波涛汹涌:当初又不是你的错,你想那么多干嘛?
病间里只剩下了竺茵、翰玉和阿伦教授这个曾经在一起生活达十年之久的“三口之家”。翰玉本想随文翰一起离开,但母亲的一个眼神让他不得不留了下来。他只好坐在那继续给阿伦叔叔按摩那条已经发麻的右腿。
阿伦教授被扶到沙发上,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竺茵,那火辣辣眼神一点都逊色于处在热恋中的年轻人。竺茵理了理思绪进而平静地说道:“阿伦哥哥,如果我没有得病,我一会答应你的求婚。但考虑到我身体的实际情况,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已经没有资格来做你的新娘了。我知道你此次来中国全是为了我,你能带我去美国治病也是发自你内心的真情实感。
你说,伟大的爱情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是否真正地拥有,但爱情需要双方付出才更有质量。我不能自私到只考虑我自己的感受而不顾您的将来。所以,我还是做你的妹妹更合适,至于你的爱情,如果您愿意留下来的话,我会托人给你介绍一位比我更加让您满意的中国新娘。阿伦哥哥,您能理解我的一片心意吗?”
还没等竺茵把话说完,阿伦教授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不不,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女子做我的新娘。竺茵,我这次来中国就是一个目的,我一定要和你结婚。而且你已经说了,如果你没有得病就会答应我的求婚。这就说明,我来中国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既然你爱我,我更爱你,那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内心来折磨自己,同时还要折磨我呢?
十年前你拒绝了我,后来我才明白,我做得还是不够好,爱你爱的不够深。如果当时跟随你一起来中国,我今天就不会面临这样的问题。我现在快是一个六十岁的人了,在米国我已经举目无亲。我非常羡慕你们中国人阖家团圆,儿孙绕膝的文化传统。直到现在,咱们一家三口在米国一起生活的场景都是历历在目,一刻都没有消失。我太想拥有这样一个家,因为这样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竺茵,你没有理由再次拒绝我。你的病不是问题,金钱在我的爱情面前更是一文不值。如果你还不相信我,那我只能继续给你跪下,直到你答应我。”
阿伦教授的一番话把翰玉都感动了。母亲的想法并无不妥,肯定是替阿伦叔叔考虑在先,但是阿伦叔叔更是孤注一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母亲不答应他,阿伦叔叔就要重新跪下不起来。如此下去,明天的网上就可能会出一件震惊世界的特大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