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用去府学,所以日上三竿时,沈锐才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有些微微的痛,这是宿醉的后遗症,想不到这酒的后劲如此之大。喝了一碗稀米粥,胃里终于好受一点,正准备到后院运动运动出出汗,忽然云儿匆匆进来禀报:“少爷,有一个自称是英国公府的下人求见!”
沈锐立即想到了张无忌,这小子,自己给他出主意捉拿魏阉党羽,几个月来照面也不来打一个,太不够意思了。当然,沈锐并不是真的对张无忌有意见,这几个月来风云变幻,想必张无忌也忙的够强。
前些日听说他提升指挥佥事,想必是请他喝喜酒来了。沈锐来到前厅,见里面坐着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他见沈锐进来,连忙站起来问好,然后双手递上一张请柬,显得甚为恭敬。沈锐接过请柬打开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恭请沈锐老弟今日午时光临得胜楼一聚。下面具名张无忌。
果然是请喝酒,沈锐不禁有些头疼,但人家搞的这么正式,请柬都送来了,回绝的话太不给面子了。他只好礼貌地对那中年下人道:“烦请先生回去禀告小公爷,小生一定准时赴宴!”
那下人虽然不晓得沈锐的身份,但来之前张无忌再三警告:不得对这个少年人无理。能蒙自家小公爷看重的人,虽然他年纪尚小,不论有无背景,他也不敢怠慢,他见沈锐丝毫没有二世祖的架子,越发的恭敬了,连忙行礼道:“公子折杀在下了,小人只是个跑腿的,实不敢当先生二字。我家小公爷吩咐,如果公子应允,到时自有车马迎送,请公子不必费心!”
看来这张无忌对自己还是上心的,连自己出门带保镖的事都了解,要不也不会用马车来接送沈锐的,这是在给父母吃定心丸啊!沈锐自然是从善如流答应下来,然后端茶送客。
‘得胜楼’,‘太白居’,‘雅轩阁’,号称京城餐饮业的三架马车,日进万金。京城里的水很深,在这个地方能把酒楼开到如此规模的人,除了本身有经营能力外,各方面关系肯定打点的不错,三家大酒楼据说后面都有一些权贵的影子,背景深厚。
在消费圈子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得胜楼的菜,太白居的酒,雅轩阁的气。当然,气指的是喝酒的氛围。可以说三家酒楼各有特色,互在伯仲之间。
沈锐在一个大汉的引领下到了一个雅间门口,那大汉恭声对里面喊道:“禀大人,沈公子已经到了!”
门开了,张无忌一步踏出门口,呵呵笑道:“沈老弟真是准时啊,来来来,快里面请!”
沈锐拱拱手:“张大哥好!”,张无忌笑着回道:“托兄弟的福,老哥好得很!请!”
说完搂着沈锐的肩膀将他让了进去。
“自家兄弟,莫要客气,来,坐!”张无忌亲自将沈锐迎到座位上坐定,这才回到对面坐下,扭头对依然立在门口的大汉叫道:“去,让小二赶紧将酒菜端上,记住,酒菜上齐后,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门口!”
“是!”那大汉领命而去。趁着这会功夫,沈锐连忙打量下这个雅间,雅间空间颇大,各色物件俱典雅的很。沈锐原本以为有不少人,但此刻诺大的雅间就他与张无忌两人,估计是他来早了。张无忌回头已将沈锐的神色瞧在眼里,焉能不知他的心思,忙道:“这里没有旁人,今日老哥我单独宴请老弟,咱兄弟不醉不归!”
沈锐看了一眼张无忌,还别说,几个月不见,张无忌越发神采奕奕了,于是笑道:“近闻张大哥高升,小弟在这里先恭喜一声,希望大哥一如既往,如那芝麻开花节节高!”
张无忌干笑一声道:“高是高了点,升却未必啊!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衙门一向僧多肉少,我这个指挥佥事嘛,只是多拿几十两银子的闲差,徒有虚名而已!”
沈锐回到京城,对锦衣卫也侧面了解了下,锦衣卫自成立到现在,高峰期曾有五六万人,低潮时只有数千人,但无论多少人,机构就那么几个,相应的实授军官上下浮动很少,更多的是虚职,即只拿俸禄不干事。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高级低配。就是说级别很高,但职位却比较低。张无忌现在的级别是指挥佥事,但他的职位依然是北镇抚司的理刑千户,同样,北镇抚司的镇抚使王俊臣级别也是指挥佥事,但他的职务是镇抚使,张无忌就得归他节制。
这种现象,在后世的官场也很常见,比如我们所说的高官副部长,与高官部长相比,两人级别虽然相同,拥有的权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但级别高有级别高的好处,除了俸禄高,若有同级别的实缺,替补的机会很大,再一个,级别越高,相应的话语权要多一些。
所以张无忌话虽话有落寞之意,但沈锐却只能锦上添花,于是半开玩笑道:“小弟观大哥印堂发亮,这是要升官发财的征兆啊!”
张无忌听了眉开眼笑,道:“老弟的话,我是深以为然,借老弟吉言,他日为兄更上一层楼,还请老弟吃酒……不过,我观老弟也是更胜往昔,越发显得俊朗不凡了!”
两人互相拍完马屁,相视一眼,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沈锐却不曾料到,他的这句玩笑话数月后竟成现实,四个月后,北镇抚司镇抚使王俊臣因病无法履职,张无忌被任命为北镇抚司权知镇抚使,虽然是个代理的,但总算是前进了一步,这是后话不提。
这时酒菜陆续被端上,看着几个小二躬身退出,门外那大汉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张无忌亲自将两人酒杯斟满,端起酒杯道:“今日你我不提身份,只叙兄弟之情,来,为我们兄弟重逢干一杯!”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沈锐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锐于是回敬了张无忌一杯,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便酒过三巡,张无忌看见沈锐似乎状态不佳,也不再劝酒,两人便一起品尝起德胜楼的美味佳肴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沈锐知道张无忌不单是请客吃饭这么简单,如果没有事情,他不会搞得这么神秘,连跟班兼心腹江小楼都没带来。但张无忌不提,沈锐也乐得装糊涂。
果然,张无忌见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也算宾主尽欢,便道:“按理说回到京城就应该会会老弟的,不过老弟可能也知道,阉贼党羽众多,我这一上任便马不停蹄的抓人审人,有时吃住都在那北镇衙门,还时不时的出趟公差,连家都没回过几次,这个还请老弟见谅!”
沈锐知道张无忌所言非虚,忙道:“大哥公务繁忙,小弟我是晓得的,正好前段时间小弟也是焦头乱额,最近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呵呵,这个大哥是知道的……”
张无忌道:“魏阉案件如今已尘埃落定,按说论功行赏,本来应该也有老弟的一份,但老哥又怕惹得老弟日后麻烦不断,是以没有上报朝,不过指挥使大人跟镇抚使大人都是知道的,他们都嘱咐于我,适当的给老弟一些补偿,今日我借花献佛,顺便给予老弟,还望笑纳。”
张无忌从衣袖里摸出几张银票,递给对面的沈锐。当看到第一张银票上面写着两万两”的时候,沈锐的脸上虽然古井不波,心却不争气的跳了起来,诚然沈家多金,但沈锐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不曾见到这么多钱,如今两万两银子摆在面前,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也足以令人心跳加速。
总共四张两万两的银票,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过仔细想想,与魏忠贤四十辆大车的金银财宝、价值数百万两银子相比,八万两银子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不是沈锐未雨绸缪,损失的可就不值这点钱了,这样一想,八万两其实并不多。
可话又转回来,如果张无忌昧着良心一两银子也不给,沈锐也无可奈何。所以沈锐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轻地将银票收起,抬起头看着张无忌,道:“既然大哥有心,小弟要是矫情的话,那就却之不恭了!”
“呵呵,老弟是个痛快人,这些本来是老弟应该得的,按说还是有些少了,不过不瞒老弟,虽然魏忠贤的财宝价值不菲,但真金白银并不多,这阉贼,金银还不大看得上,非要学文人风雅,收藏奇珍异宝。现银大部分还得上缴朝廷,所以老哥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另外,为兄还有一份礼物给予老弟,不日将送到府上。”
看张无忌如此心诚,沈锐连忙客气一下:“大哥哪里话,小弟只不过尽了些绵薄之力,何须大哥如此费心!”
这话说出来,沈锐自己都感到虚伪,魏忠贤所收藏的宝贝,那可都是价值连城,谁不想要谁是傻子!
“呵呵,这是应该的,如果不是老弟力主拦住那魏仁义,差点被他们逃出升天,凭这点老弟也是受之无愧的。老弟,这四张银票可要收好了,为安全计,每张都存于不同的钱庄,即便有心人去查,也不可能每家都查到,以老弟的家世,拥有两万两银子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得不说,张无忌想的非常周到,他给沈锐银子的时候,预先评估了其中的风险,但他大约没有想到,沈锐是穿越人士,他的这些洗钱伎俩,在后世来说简直与小儿科无异。但在明朝的这个时候,张无忌无疑是个中高手,不愧是管后勤出身的锦衣卫,偷吃后嘴到是抹得干净。
沈锐忽然想起来张无忌最先截获的那三辆马车,种种迹象表明,张无忌肯定是据为己有了,但这也不管沈锐的事,沈锐也不会傻傻的去问,虽然他很想知道。这些都是不能见光的,但张无忌既然敢吞下,估计后续的处理手段也会让人无迹可寻。
从张无忌的种种作为来看,他显然是非常在意沈锐的,沈锐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他看张无忌如此小心,估计这些礼物价值不菲。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毕竟奇珍异玩目标过大,自己家里人多,说不定哪天走漏了风声,要是连累了家人,反而不美。
于是道:“大哥给予的银票,小弟就不客气了,不过礼物就免了,大哥知道,小弟家人多嘴杂,万一……”
沈锐言尽于此,想必张无忌已经明白他的苦心,果然,张无忌听了微微一笑道:“老弟的担心为兄心里有数,既然敢送你,总是处理好了的,老弟与令尊令堂住在一起,这礼物送过去,的确有些唐突,解释起来颇为麻烦,到时如果给老弟惹了乱子,哥哥我于心不安啊!”
沈锐笑着:“既如此,你我兄弟间还客气什么,这些俗物,能免则免了吧!”
张无忌摇摇头道:“老弟勿要推辞,其实这些礼物,也不是只送与老弟一人的!”
“噢!”沈锐看着张无忌,等待他的下文。张无忌看着满脸疑惑的沈锐,心情大好,笑咪咪道:“老哥我不久前得知老弟还是指挥使大人的乘龙快婿,真是可喜可贺!所以,这礼物,将来会有这位骆府千金一份!”
沈锐老脸一红,唉,你们都知道,就我这个当事人是最后晓得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父母之命,小弟也是无可奈何,大哥就别取笑了!”
“看老弟似乎还有些情绪啊?”张无忌笑道,“骆大人家的千金,有多少人踏破门槛去求而不得,却被老弟得了先手,老弟应该庆幸才对,我可听说,骆千金生得貌美如花,在京城也是有数的……
不过老弟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小小年纪已是秀才身份,配骆小姐也是绰绰有余的……”
以大哥的口才,如果不去说媒,那也是屈才啊!”沈锐见他越说越离谱,忙取笑道。
“哦……呵呵,你个老弟,真会说笑话,我喜欢!好,咱们言归正传,既然话已出口,老弟还是不要推辞了,我看不如这样,老弟既然想低调,礼物我就不送到家里了,哥哥我在城南有个小院,平时也不大入住,小是小了点,到也雅致安全,就一并送于老弟了吧。改日我先将礼物放在小院,老弟有空再去接收,来日你俩组建小家庭,就是你们的私产,如何?”
“大哥安排的如此恰当,小弟自然无话可说,来,小弟再敬大哥一杯!”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口渴了就有人端茶水,昨天还在想如何问祖父开口借钱,今天就有人送钱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