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斯帕斯,祂仅仅“扫了一眼”就能瘫痪掉北地一个区域的传送阵,毫无疑问,这位女士对这里的空间法术影响力是非常大的。而西格玛身上沾染的深渊气息,本质上来自自由真理出版社的记者,因斯派尔。
那是位有深渊君主血统的,至少活了六百岁的半恶魔,他遗留的气息都足够造成巨大的麻烦……至少在符文领域里,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坐标”。
二者相加,就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处境,法师的传送法术要么不成功,要么就只能指向一个地方,神秘的自由真理出版社。
自由真理出版社勉强算是半个自己人,而传送失败,应该会变成随机传送……西格玛思索着,一边暗自记忆着法师绘制的符文,估算着破坏哪个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传送门破坏掉。
破坏气息追踪系统,不能动安全系统……该死!这个法师根本就没有重写安全系统!过会儿他可是也得进这个传送阵的!人类的安全意识都这么浅薄的吗?
西格玛瞟了眼那损毁了一角的符文,可能是因为那些深渊生物回去时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部分符文是最完整的,虽然没有重写,应该也还能用一两次。
当然,随时可能失效,让踏入传送门的人碎成粉末。
不过这个糟糕的安全系统并不会带来最大的风险。
最危险的地方在于……这位法师肯定会跟在后面进入传送门的,那时候,就是小刻刀出马打时间差的时候了。
这是西格玛的所有手段中唯一一个,能够在近乎任何表面上留下痕迹的东西。他的工作就是打一个时间差,趁着法师还没有穿过传送门的时候,把这个传送门毁掉。
传送门在另一端没有物质基础,由纯元素力组成,理论上刻刀和其他的物理手段都并没有影响到的能力,就连法术手段能够影响到的都不多。但伊克斯帕斯是位半神,能够提供神术的半神,祂的刻刀理论上可以暂时的神化元素力,造成一条尾迹,这就有了构成符文的基础。
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最基础的,没有使用附魔墨水的符文都能打破传送门的平衡,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快,必须非常快的完成符文。
啧,他现在唯一熟练的符文是治愈符文啊!但拿治愈符文去破坏传送门听上去就不可能啊!
西格玛咬咬牙,他现在没有第二条路了。
法师画完了传送门,拿出了几份卷轴抖开,随后直接捡了一些尸体上的断骨,混杂破碎的内脏开始了仪式,驱动起传送门的开启。他甚至在喃喃自语着自己学徒的名字,带着一种让西格玛越发恐惧的柔和,用指尖去缓慢的触碰一具尸体,没什么语气的开口,“你那么优秀,躯体里的元素也足够成为驱动材料的了。”
西格玛藏在派克特的身躯里,他握紧了手中的小刻刀,在心底确定,这位黑袍老者已经疯了。他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绝对不能留在这个充满了鲜血的地下室,和一个强大的疯子作伴!
法师的手下,一个完整的传送门终于绘制好了。虽然这花费了三个小时,无数富含元素力的血液,却只能使用一次,理论上还只能通过一个人。至于西格玛……很遗憾,他属于“定位材料”,要不是活着的生物更容易吸引深渊,西格玛甚至怀疑法师会直接把自己也干掉。
一般情况下,定位材料很少是生物,因为定位材料往往都非常珍贵,属于那种法师会在传送之后第一时间寻找,避免丢失的东西。而生物……太容易死了,基本上随便跨个元素位面,没有做好防护就是非死即残。
西格玛被法师抓着,一把丢到了传送阵里面的一个角落,那对骨瘦如柴的枯黄手指此刻力气大的惊人,要知道现在法师可没有给西格玛使用羽落术。
派克特可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
传送门的光芒不稳定的波动着,西格玛最后扫了一眼传送门的符文,对于这种简陋的空间法术而言,在通过传送门之后,对面的符文应该都是镜面的。
挣脱法术束缚,回过身,用刻刀摧毁传送门。
西格玛用刻刀试探性的在自己的手腕附近轻轻一划,果然感到束缚自己的力量减弱了一点,很好。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西格玛的身体被雾蒙蒙一片的空间门吸入,混乱的光影和杂乱的感知撕扯着他的意识,仿佛他被压成了扁平的一张纸,又仿佛他自己进入了他自己的胃袋,他的眼球在眼眶里膨胀,他的舌在口腔里缩小……
当一切平定下来之后,西格玛感到他坠落在一个较为光滑的平面上,没空去检查自己是不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也没空去观察周围,他翻身而起,用仿佛杂耍一般的怪异体态直奔那个在他斜上方的传送门,刻刀在手腕上划过两道血光,解除了那束缚的法术。
符文的第一笔,第二笔……
是成是败,在此一役!
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完美的构成了一个整体。西格玛呼了口气,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他放下自己的双手,感到指尖有点湿漉漉的。
是出汗了吗?
西格玛这样想,随后他的微笑就僵在了脸上。
传送门还在。
西格玛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他非常茫然,心里面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没有。
为什么?
那个符文画在了正确的位置,在正确的时间……
一双枯瘦的手从传送门里面探出来,一节一节的探出来,时光仿佛卡顿了一样,甚至带上了一点儿胶片的黑白质感。
这是走马灯吗?我就要死了吗?
西格玛看着那双手一点点的接近自己,指节弯曲起来,枯黄的指甲下面还沾着污血,干瘪的皱纹层层叠叠……多么符合死亡的意味啊。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以为自己会惊讶,以为自己会不甘,以为自己会挣扎。但都没有,他无比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仿佛自己的情绪被和自己割裂分开了……又仿佛自己也被定格在这张黑白胶片上,如同琥珀中被封存的蚕虫一样,被时光珍藏而成为了永恒。
那双死亡之手,一节节的探过来。
啊,原来如此。
西格玛突然解开了最后的困惑,他看着那个被刻刀划刻出来的符文。
原来如此,在镜面上铭刻符文,也应该是镜面的啊。
看样子,我大概能做个明白鬼了。
西格玛的笑容再一次被填充上了真实的愉悦,他迎着那双枯瘦的手,不闪不避。
法师黑色的袖口露出来了,他的鼻梁和肩膀近乎是同时出现的,随后他的整张面孔都出现了,那上面铭刻着狰狞的仇恨,扭曲的不像是人,而更加接近传说中的阴魂。
被阴魂拖入冥府,再合适不过了。
西格玛感到那种定格感越发浓重的包裹了他,他抬起头,带着一种不知缘由的笑意迎向那位法师,然而那位法师却并没有看向西格玛。
那位法师的视线被西格玛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法师的表情变换起来,露出了极为鲜活的,震惊的表情。
那是一种惊骇到极致的表情,甚至让人只是看见他的表情都会觉得害怕。在这种极度的震惊里,法师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慢慢的剥离,他的目光越来越不正常,仿佛他的灵魂在被改造成一种陌生的东西。
那些黑暗的仇恨和鲜活的震惊迅速的褪色了,他的目光被一种新的空洞感充斥着,生命的气息被剥离开来,但那又并不是死者浑浊的眼球。他的眼睛被转化了,显现出从未拥有过生命的东西才会有的色泽,如同一只白色的玻璃珠。
那一瞬间,西格玛突然彻底白了自己总害怕佐恩眼睛的原因,因为佐恩的眼睛并不像人。而现在他所面对的这双眼睛,比佐恩的恐怖多了。
西格玛愣愣的看着眼睛失去神采的法师,他如同一截干瘪的黑色枯木一样僵硬的倒在地上,唾泪横流,嘴里发出不明的呓语,失禁的排泄物洇湿了他黑色的袍子,但他却没有一丝挣扎,仿佛最基础的神经都被摧毁了。
在他送出死亡之前,疯狂先一步亲吻了他。
尘世的温暖唤回了西格玛的意识,他从那种黑白胶片一般的状态里退出来,感觉世界简直鲜艳的刺眼。他的一切淡然,连带着脸上的微笑都消失了,滑在地上,他后知后觉的开始大口的喘息。
生理性的眼泪充盈了眼角,他喘的像是一只脱了水的鱼,巨大的后怕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只觉得麻木中混有一点黏腻的温暖。
现在他开始有空闲关注自己了,之后,他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伊克斯帕斯的雕刻室,他以为,身后应该是那位像树一样的半神。
但是并不是,迎接他的是一股刺鼻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