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转瞬即逝。西施在竹园内的日子差不多已经快三年了。她站在长廊上,眼睛凝望着远方,一眼望去,不过是满园的绿竹,但是映入她眼帘的却是苎萝村以及昔日时光。
没过多久,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渐渐的,雨越下越大,仿佛是悲伤的人在大声哭泣。天渐渐的暗了下来,雨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西施依旧站在长廊边上,缓缓的伸出双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但是却丝毫也看不见。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就和我待在竹园的时间一样,这么‘晚’了。”西施小声说道,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难以入睡,连她最喜欢的响屐舞也没有再跳了,她知道,竹园内所有的姑娘都已经足够优秀了,她们很快就会去吴国了。也许是雨势过大的原因,今晚竹园内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点上灯火。虽然天已经很晚了,但是西施并不想回到念雨轩内歇息。
郑旦在远处站着看了她许久,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没有打搅她,也没有唤她进屋休息。
范蠡此刻才从文种那里回到竹园,一路上眉头紧锁,走到思竹阁门口时才发现西施站在长廊处。
“西施姑娘,你为何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是有何心事吗?”范蠡轻声问道。
“大人,西施来到这竹园有多久了?”西施依旧朝着自己的方向站着,丝毫不回头看范蠡。
“快三年了吧!”范蠡脱口而出。
“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一切都快了吧?”
范蠡没有再说话,他明显心情不好,刚才若不是看见在这儿的是西施,他才不会关心。
“早些休息吧!”范蠡说完后就回到了屋内。
很快就到了丑时四更,竹园内所有的人都睡熟了,西施却还在那儿站着,身上衣裳单薄,她已经咳嗽了好几次。
突然,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暗沉的声音从思竹阁内发出来,伴随着雨滴滴答答的声音,惊到了西施,若不是她站在长廊上,恐怕是听不见的。她朝着思竹阁看了许久,还是有一些担心,于是走到门口,敲了几下门,范蠡没有应,她又喊了几声:“大人,大人,发生了何事?你在吗?大人……”
范蠡依旧没有回应,西施很担心他,想去叫人,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安歇了,于是她犹豫再三,推门而入,进去后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摸索着走到了油灯旁,从边上的盒子里拿出火石与火绒,打了好几下,终于点燃了油灯,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四处一片杂乱,将西施吓了一大跳。
范蠡胡乱趴在桌子上,毫无平日的风度翩翩,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旁边还有一樽酒。刚才的声音是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来的。
西施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范蠡,然后伸手碰了他一下,毫无反应。她这才发现,范蠡全身湿透了,想必是淋着雨回到竹园的。西施又把手贴在范蠡的额头上一会儿,她赶紧收回手,范蠡的额头滚烫。
“大人,大人。”西施焦急的喊了他几声,“这可如何是好,他淋了雨,又喝了这么多酒,现在他昏昏沉沉的……”现在太晚,西施也无法为他叫来医师,于是她拼尽全力将范蠡扶到了床上,然后去厨房烧了一点热水,一遍一遍的敷着他的额头,西施从小就是一个药罐子,这点小风寒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她将范蠡照顾的极好,过了一个时辰,他看起来好了一点,却开始说胡话了。
“你真是奇怪,刚才病得那样糊涂,也不吭一声,现在好些了却开始说胡话了。”
范蠡咿咿呀呀的说了好多话,西施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将耳朵凑了过去,这才听清楚了一些:……为什么,不……夷光……夷光。
西施此时又惊又喜,“原来他心里是有我的。”她踌躇了一会儿又失望的说道:“也许是梦到了其他的什么吧!哪里就是对我有意呢?”
西施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范蠡喊的那两声“夷光”,而是认真的照顾他,也许是因为西施今天太累了,所以当范蠡没有再说胡话时,她就趴在床头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范蠡很早就醒了,慢慢的坐起来,整个人眉头皱到了一块,眼睛紧闭,他只觉头疼不已,于是用手使劲的捶打了自己的头颅几下,然后才睁开眼睛。
随后他看见西施的头枕在她自己的左手上,右手放在范蠡盖的被子上,整个人安静的像一只小猫,只是眉头却是皱在一起的,范蠡这才对昨夜的事有了些许印象,他此刻十分心疼她,苦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慢慢的抚平了她的额头,然后又理了理她两鬓的碎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也许是西施太累了,所以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醒了,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睁开眼后看见范蠡已经坐了起来,于是她赶紧抬起头道:“大人,您醒了。”西施收回右手,突然害羞,然后赶紧站起来,但是却没有站稳,差点摔在地上,幸亏范蠡拉了她一把,可是她却差点倒在了范蠡的怀里。“抱歉,大人,西施昨夜并非故意进入到大人的房间……”西施吞吞吐吐的解释着她进入思竹阁的原因。
“夷光,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范蠡微微一笑。西施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范蠡笑的这样温柔了。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范蠡对她的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您叫我什么?”西施脸突然红了一下,她想起了昨晚范蠡梦中唤她的名字,但是范蠡没有答话。西施赶紧站起来,转过身,转移话题道:“大人,您的屋子实在有一些乱,让西施帮您整理一下吧!”
西施走到桌子旁,手脚慌乱的整理了一番。范蠡就这样看着她,笑而不语。她磨蹭了许久,突然发现桌子下面有一幅画,她伸手拿出。范蠡突然心跳加速,慌乱不已。
“别打开!”说时迟那时快,西施已经打开了,她先惊讶看了范蠡一眼,然后才转过头看向画。
画中是一个身着蓝色轻纱的女子,此女子身姿曼妙,双颊微红,发如柳丝,身侧还有一条碧绿的小溪,那女子离小溪不是很近,但是水中的鱼却都聚在一起,全部沉在水底,这样的图景竟然也让他画的惟妙惟肖。
西施看着看着笑了起来,这画的不就是她自己吗?这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西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加上昨夜范蠡的呓语,西施已经确定了他对自己至少是喜欢的。
然后她把画展开朝着范蠡,微微偏头,面带笑容看着他。好像在问他画的谁?为什么要画?可是喜欢这画中人?
范蠡假装咳嗽了几声,他昨夜喝多了,然后就拿出此画细细欣赏,谁知竟忘了收起来,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您还不承认吗?”西施红着脸大胆的问道。
“是。”就是这样简短的一个字,让两颗年轻的心久久不能平复。随后范蠡告诉西施,他第二次在镜湖旁看见她时就已经对她心动了,在竹园的三年更是让他深深的爱上了她,不能自拔。
西施笑着笑着就哭了,她从初见时就已经爱上了他,后来每一次的任性皆是因为范蠡,自他们第二次镜湖相见后,西施就常常到会稽来,远远的看着竹园,想着能看见他一眼……
他们高兴的拥抱在了一起。西施开心的不得了,范蠡却沉下了脸。这也许就是男子和女子的差别吧!女子永远只看得见眼前的美好,然后忘记所有的不乐。范蠡想起昨天文种对他说的话:少伯,今日大王召见我,他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复仇了。竹园内的八位姑娘如今学得如何了?不日她们应该就要被送往吴国,你回去后告知她们一声……
范蠡好后悔,当日他若是摒弃私心,阻止西施答应去吴国,那么今日他就不会如此无奈,无助。他与文种是患难之情,说动文种自然不费力,但是如今勾践回来了,他如此看重西施,所以他就算让那七个姑娘离开,也绝对不会允许西施离开,就算是让文种去求他,勾践也绝对不会动摇半分,更何况如今的越王早已经不似当日。
范蠡对西施如果只是初见时的惊艳,再见时的心动,自己即将身陷吴国时,看见她的感动,从吴国归来时的欢喜,那么现在,对她,却是真真切切的爱。
所以,范蠡绝对不会允许西施离开自己,身陷吴国。
“夷光,终有一日,我会带你游五湖四海,看天下奇情美景,赏万里河山。我们一起富贾天下,我们一起扶弱济贫。”范蠡慷慨激昂的对着西施许诺,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雄心壮志如此廉价。
“少伯,我唯一所求,不过是两心相许,共一人白头。”西施从一开始求的就只是能和范蠡在一起,无关其他。
可是殊不知,世间之事,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愿望总是很美好,可是现实永远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