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爱德华
早上起来时候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此时天已经亮了,妮娜在屋子里找外婆的身影,却也没找到,她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是外婆的笔迹:
妮娜,厨房有蘑菇汤,早上醒来可以喝一点。有时外婆不能照顾到你,外婆很抱歉。
妮娜握着字条有些怅然若失,去厨房找到了那一碗蘑菇汤,她捧着碗喝下,碗内仍有余温,一碗汤下去整个身体也都畅快了,蘑菇汤的滋味并不算十分美味,但想到这是外婆为她准备的也就觉得无比的安慰,仿佛是家的味道。
她又想起在巴斯菲尔德时,每个早晨妈妈也是像这样给她准备早餐,妈妈对她礼仪要求很严,从不允许她吃饭时说话闲聊,那时不觉得妈妈辛苦,这时候回想起来妈妈也有妈妈的难处,站在妈妈的角度,丈夫忽远忽近,而自己每天操持家务养育子女其实也很辛苦,但是不同的是,没有人为她端上一份温暖的蘑菇汤。
妈妈希望她和瑞恩在一起,大概也是放心不下她,需要一个她过得去眼的人照顾她。
妮娜忍不住叹气。
可是如果没有爱的婚姻,那有什么意思呢?她不希望以后在她和瑞恩的婚礼上,瑞恩兴高采烈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而她却愁眉苦脸地觉得自己进了监狱,她所期待的婚礼,是像昨晚那样所有人都很快乐的婚礼,新郎新娘都期待着接下的新婚生活,徜徉着未来的幸福,而不是都在貌合神离地做戏给别人看。
想起从前,她大概也是在做戏给母亲看,只是不知道瑞恩是否知道——大概也是有感觉的吧。
她又爬上树去坐了一会儿,山的那边是外婆和镇里其他人一起种的土地,大片大片的,看上去颇为整齐壮观,但落到妮娜眼里,她其实并看不清远处平原那的人影究竟是外婆还是谁。大家都在忙着耕作和收获,夏时农忙,秋时丰收,各个季节都在这一方碧空下接受着自然的恩泽和偏爱,听外婆说,这儿的土地每一寸都如黄金般珍贵,凡是播下的一粒种子都是一分丰收的希望,镇里人爱这片农田,亦如爱这片土地一般。
妮娜按着从前的记忆去找爱德华,由于从来没去过,找了好一会儿才找见山脚下的小房子,那座小房子外面是白色的,还有着紫色的廊边,房子顶上远远就可以看见一个大大的金鸡风向标,随风摇动,大概年岁已久。
妮娜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这会儿爱德华醒了吗?说不定还在醉酒呢,昨晚他兴许也喝得很多,会不会吵醒他呀?
妮娜敲门。
里面传来些声响,妮娜站在门口那,等着开门,好一会儿,才见爱德华衣服凌乱地开了门,他的头发也乱乱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昨天的西服已经换下,现在身上的是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睡衣,见来宽松许多,也许是他爸爸年轻时穿过的。
“嗯?”爱德华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想问,你想出去转转吗?我想和你说说话。“妮娜今日身上一袭小洋装,是巴斯菲尔德时兴的款式,妮娜爱俏,衣柜里总要有一两件好看流行的衣服才觉得放心,而爸爸也经常满足她,偷偷塞给她钱花。
“好啊,你等会儿。“爱德华没有把门带上,他转身就进了屋子换衣服,妮娜没有进门,在门口转了转,爱德华的家门口光秃秃的,除了些小草什么都没有,没有花也没有树,总之看起来像是主人疏于打理的一副模样,妮娜觉得兴味,这儿可是开发的一处好地界呢,也不知道爱德华以后会在这儿种些什么,或许种棵果树也是可行的。
好一会儿,爱德华开门,他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牛仔背带裤,十分休闲,上面还带着些褶皱,爱德华或许因为有些急,发端还带着些汗水,妮娜笑,递给他一张手绢擦。
“你出汗了,擦擦吧?“
爱德华自然地接下,擦了擦汗,脸上露出一种微微愉悦的神情,目光放向远处,仿佛是想到什么快乐的事情一般。
“我洗好后还给你,可以吗?”爱德华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望向她,纯净又漂亮,妮娜被闪得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脸也悄悄红了。
“……可以。”妮娜说。
妮娜和爱德华在附近找了棵树遮荫,妮娜不喜欢站着,便爬上树找了个好地方坐着,而爱德华就靠在树下遮着太阳,姿态放松。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会介意吗?“妮娜想和爱德华说说自己的打算,这些话她不能对任何人说,但是她可以放心地和爱德华说起——大概是因为相信的缘故。
“嗯,你说。“爱德华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或许是因为爱德华的漫不经心,妮娜也渐渐放下心来,其实她很怕别人在听她说话时表现得很紧张很关注,这样其实也会给她很大的压力。妮娜悄悄地往树下看了一眼爱德华,见着他嘴角正挂着片树叶吹着玩,神情无辜,见上去很有趣,妮娜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想了想,妮娜开口说:“我在城里有一个未婚夫,叫瑞恩,他很好,也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这话一点没夸张的,我的母亲很喜欢他,这也是我们在一起的原因,但是……“
“你不爱他?“爱德华说出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妮娜第一次听见从别人口里轻飘飘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心下一滞,忽然有些懊恼和别人说起自己的隐秘,即使是爱德华,其实也不算靠谱吧,妮娜想。
“对,我回去就会和他分手,这一切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她很抱歉曾经给了瑞恩错误的幻想,但事实是她并不爱他,不能继续欺骗他,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如果回巴斯菲尔德,她一定会直接和他说清楚,这样本来就该做的事实在拖延太久。
爱德华想了想,低着声问:“那你试着爱过他吗?”
妮娜摇摇头:“喜欢不喜欢,爱不爱这样的事我在一开始就没有再考虑过了,我们只能作朋友,或者作亲人,但绝不会是爱情,这样的感情,完全是在完成我母亲的任务。”
爱德华望向树上的女孩,她一脸的悲伤风也吹不散,她的眉眼被抑郁所掩埋,她的唇间流淌出来的词眼都是她的苦恼和忧愁。
他以为她在城中过着很快乐的日子,却不知道她也曾深陷痛苦。
“和他早些分手吧,一直给他错误的信息其实对他也很残忍,给你也是折磨,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第三方的空间,即使是母亲。那位叫瑞恩的小伙子是在和你母亲恋爱,而不是和你。“爱德华清楚直接地说出了他的想法,树上的妮娜听得清楚。
……是啊,她在这场恋爱种始终是缺席的一个。回想从前,对他们两人约会最为热情的是母亲,为她应约的也是母亲,知道她不喜欢还要她恋爱的也是母亲。母亲,其实才是这场恋爱的女主角吧。
但为什么,她会让母亲来操纵自己的爱情呢?
妮娜眉间紧蹙,离开巴斯菲尔德让她更好的审视起之前的生活,离开之后,她才清晰地发现从前自己的生活是拥有着这么多的错误。
她已经成年了,不再是个小孩子,爱情这样的事,她其实大可以自己选择,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让母亲代为照顾自己的一切——现在的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照顾好自己了,她不需要母亲来插手自己的生活。
她垂眸想着,爱德华则一直注视着远方,不说话,默默地陪着她。
不像妮娜,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烦恼,他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小时候父母的印象早已退散,十多年来父母的缺席已经让他丧失了对父母的所有幻想,他曾经羡慕过妮娜有着父母的陪伴,如今看,这只是各自的围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