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
下意识的矢口否认，阮棉依这才发现这个捧着她的人是真的年陌尘，不远处躺着的自己的身体依旧躺在那，伤口处却没有流出一丝鲜血。
“你一定是，不然为什么我看到你，就会心跳加速呢？”
年陌尘依旧弯着眼睛，只是，变小的阮棉依能清晰地看到被隐藏在他剪羽一般睫毛下那粉灰色瞳孔里深刻的空洞和冷漠，所以她只是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踹了一下他的手指：
“别闹了陌尘，从哪学来的这些鬼话。”
年陌尘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将她直接放在胸口处的口袋里，任由她挣扎着冒出一个小脑袋，似乎心情极好的模样：
“那公主听听看，这里是不是跳的可快了。”
阮棉依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翻出来了，揉了揉自己的脸，撑着口袋边缘往外看：
“别乱叫，心跳声太吵啦，还有，你什么时候换的衬衫？那件酒红色的毛衣呢？”
年陌尘重新捡起鬼工球，走向那个假的阮棉依，尽量将声音压低避免震到她，缓缓开口：
“我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依依不见了，我找了很久。”
“衣服不知道被谁换掉了，绷着肩膀，好难受呢。”
他说话时，眼中有一丝很冷的光芒闪过，甚至让他一直以来感情空洞的眸子多了几分异样，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看向前方的阮棉依只是点了点头，眼看着他们离那会变身的怪物越来越近。
对于阮棉依的毫不设防，年陌尘的心里仿佛被熨帖出奇异的温度，但是他依旧没有表现在脸上的能力，只知道他一直千方百计想要寻找到的东西，好像满溢了。
哪怕那种满足感微乎其微，也足够让他明白，这不是能轻易舍弃的东西。
至于那个惹人厌的奇异声音，他一定会将那幕后的人揪出来，谁也不能抢走他的东西，他自己也不行。
“我也是诶。”
阮棉依没有多想，听着他的抱怨只觉得一切如初，以为是这个奇怪的鬼工球搞得鬼，全然没有想到，年陌尘是自己熄了光，一个人挣扎着做了一些决定她生死的斗争。
他得到了一些奇怪的力量，拜那个声音所赐。
年陌尘垂头便可以看到扎着小小丸子头的阮棉依，想到当他被迫回归原来模样的时候，阮棉依背着光看不清的表情。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看清他当时的模样，哪怕他如今还深刻的记得年幼时那句“白色的你也好看”的话，却不敢轻易去堵阮棉依是否记得。
如果她会因此讨厌他怎么办呢？
瞳孔几乎因为声音缘故一片赤红的他，在当时唯一想到的，却是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明明不会有害怕这种情绪的，那时却不愿意被她触碰，就好像什么惊天的秘密要被揭开一般——
再然后，他便身处于真正的黑暗之中。
他原本可以清晰看到阮棉依的，却在那一刻被浓稠的黑暗包裹，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极致的慌张，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呢？
他找了很久，哪怕将身上所有的光砸入那些黑暗，却依旧如同黑洞一般被吞噬，周身的漆黑将那些声音无限放大，仿佛化作实质，舔舐着他脸颊的伤口。
他脸颊上的伤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反应过来时，伤口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臂上缠绕的黑色烟雾。
黑暗，原来还有治愈功能吗？
那光明，又算什么呢？
他在黑暗中行走着，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能轻而易举让他感受到周围那些东西对他的退避三舍，就好像在害怕。
再次看到光的时候，就看到阮棉依巧笑嫣然地坐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明明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模样，却让他生不出半分波澜，就好似连他的心脏都被那些黑暗覆盖，生不出丝毫亮色。
因为他的逃避，所以连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吗？
比起悲伤，他好像更多的是无所谓和空白的情绪，就好像站在空旷的场地里，一切都可有可无的有恃无恐。
然后，他就杀了她，轻而易举而没有丝毫犹豫。
脑内的喧嚣也停止了，好似满意一般，再也没有丝毫的回音。
连一点悲怆都没有，他还算是人类范畴吗？
在他想着这些没所谓的事情时，一条光筹成的线直直牵引着他看向那个象牙色的鬼工球，他拿起来看的时候，就好似周围所有的温暖都回归了。
因为最里面那个红色的透明小球里，关着蜷缩成一团的，他的阮棉依。
原来真正的心脏，遗失在这里了吗？
年陌尘无法用他空白的心形容那种感受，此时此刻他看着地方仿佛死去的“阮棉依”，出奇的有一种名为“愤怒”的细微感受。
这就是生气啊，可是他在气什么呢？感情原来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吗？
将手中的鬼工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直接砸在“它”的脸上，阮棉依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被揍怎么觉得这么不爽呢？
他也下手太重了吧！
出于对“自己”的同情，阮棉依打了一下年陌尘的胸口，不痛不痒的力道却让年陌尘成功的停了手，伸出手指将阮棉依按进口袋：
“抱歉，让公主看到这么一幕不该是绅士所为。”
口袋被扣住，阮棉依对这个角色扮演成瘾的年陌尘无语了，这家伙怕不是崩人设了吧？说话怪腔怪调就算了，怎么她说的话都不听了呢？
“年陌尘！你……”
“哎呀！你别打了！不然我真死了，她就要这样一辈子了！”
正大力拍着年陌尘胸口的阮棉依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得脑袋发蒙，跌坐在他的口袋里捂住自己的耳朵缩成一团，却很快被一个温暖的东西笼住了。
“小点声，不然我砸了这个球。”
闷闷地声音从他的胸腔发出，知道自己被遮住的阮棉依愣了愣，松开手看着周围透光的白，有些不知所措。
“你倒是砸啊！你以为……哎哟哎哟，别砸别砸，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小点声小点声，嘘——”
原本还硬是拔高了几声的稚童音突然小了下去，不知道年陌尘做了什么的阮棉依呆呆地坐在口袋中，有些心不在焉的玩手指。
反正也出不去做不了什么，此时此刻稍微依赖一下他，应该不要紧吧？
而此时的年陌尘，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骤然缩小了一半的小女孩，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手中被黑色缠绕的鬼工球，不情不愿的开口：
“既然你是我们这边……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恢复啦。”
“我的能力才刚刚觉醒，也只有吸血和关人两种方式而已，那个黑暗明明是你……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你放过我吧！”
说话漏洞百出的小女孩眼巴巴看着那黑色的烟雾已经缭绕进了那些镂空的里层，有些急切，说出的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我明明玩的好好的，要不是你们突然闯进来我也不会出现，还有那个骷髅，测试出你有暗……出众的能力，所以我才会出现的。”
年陌尘依旧是冷着脸，却每当她说错一个字时黑雾进去一分，让小姑娘心惊胆战地看着，不知如何开口的她只得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盯着年陌尘：
“我到底要怎么说嘛！”
下意识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口袋，年陌尘看向小姑娘时眼中的粉灰色似乎红了红，随即他开口说道：
“我问，你答。”
小姑娘拼命点头。
“这个鬼工球是你的本体吧？你主要掌管什么？”
迟疑了片刻，女孩才点头回答：
“是的，我掌握视根，末世为我们这些古时遗留的东西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所以我想我的兄弟姐妹也会不断醒过来。”
年陌尘见她全然没有了紧张的模样，缓缓点头状似轻松地又问：
“视根，眼。不过才这么几天，没想到你会的东西倒不少，佛家的玩意，喜欢欧式风格？”
小姑娘噘嘴，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
“谁还能没有点爱好了？就那个家伙总说什么六根清净妄图让我们好好向善，可是我们也不是恶啊？对于我们来说，用来吃的食物不算伤害。”
年陌尘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中缠绕着的黑色，轻轻点了点鬼工球表面，黑色尽数消失，轻声呢喃着，仿佛在对自己说：
“你说得对。”
小姑娘眼中光芒大盛，以为他放过了自己，连忙跑了几步就要去够他手中的球，却见他微微一笑，开口道：
“它不是你的本体，所以你还掌控不了它对吧。”
眼中的惊骇一闪而过，正要辩驳，小女孩却见他白皙的手指碰了碰表面浮雕中的一处，瞬间整个球都开始褪去象牙的色泽，变得鲜活起来。
惊恐地瞪大眼，小姑娘转身就要跑，却被不可抗的吸引力碰到了那滚动着的小球，最后如同阮棉依一般，被直直关了进去。
“凶兽的骨头，不过是贪念，怎么可能驾驭。”
手中的小球再次恢复了原本的色泽，年陌尘看着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打开了口袋，发觉阮棉依的视线后微微笑了笑，开口道：
“依依，你刚刚碰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