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7152500000007

第7章

几年后彭启珍匆匆离开家乡时,又想起了父亲身下的那个女人李青萍,她想到的是李青萍嘴上的馒头,那个白白的馒头仿佛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让她的去路充满了饥饿与悲凉之色。

彭怀清转眼间就从一个地主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他的土地和家产如今都没了,那些平时对他点头哈腰的穷鬼现在耕种着他的土地,吆喝着他的牲口,看到他还要骂上两句,有的不解气的还要吐他两口。那头他曾经骑着从女人们家里出来的胖驴现在分给了吴双勤,吴双勤也是他曾经喜欢的女人之一。至今他还记得吴双勤在热乎乎的土炕头上像是一只蚂蚱似地蹦来蹦去,她的赤裸的身体在上下的跃动中放射着耀目的光芒,如同夏天的麦芒。吴双勤是唯一的一个让他有坐船的感觉的女人。她的身体总是在不停地摆动,像是船来到了水中央。这使彭怀清的欲望之路更加地充满了好奇与迷茫,也使他的身体更加地疲惫不堪,所以,当他骑着那头听话的小毛驴被彭启珍牵着往家里走时,他的虚汗冒得也最多,他的嘴仿佛都被毛驴给吃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当吴双勤骑着那头已经很瘦的毛驴在村子里招摇时,她一定想不起自己当时的情景。她喜欢骑着那头已经属于她的小毛驴在村子里来回地转悠,但她不是没有目的的乱转,每一次她都会有意无意地赶着毛驴经过彭怀清的家门口。她还要在那里勒住毛驴的缰绳,让毛驴在彭怀清的家门口歇息一下。她一边拍着毛驴的脖子一边说:

“你知道停下来是多么舒服了吧。”

而彭怀清的家门紧闭,他无奈地躺在土炕上,让自己的思绪回到以前他风光的时候。他想让回忆来使他忘记门外毛驴以及吴双勤挑衅的声音。可是吴双勤并没有轻易地放过他。确切点说是那头对他有着深厚感情的小毛驴。每当此时,毛驴都会眼巴巴地盯着那个熟悉的大门,然后停止歇息,径直向那个铁门走去。门是紧锁着的,在门里边扒着门缝向外胆怯地张望的是彭启珍。她屏着呼吸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这让她觉得十分地好玩,她觉得那个女人就像是戏台上的演员。她没有料到那头驴子会突然改变方向向门上冲过来,所以她会被那头驴弄得摔一个大跟头,其实那头驴并没有把门撞开,它只是在门上撞了一下而已。彭启珍只是感觉上那头驴已经破门而入,踏着她的身体向那间牲口棚跑去了,她坐起来,向牲口棚望去。她看到在冬天寒冷的风中,那个牲口棚摇摇欲坠,有一些玉米秸被风吹上了天。那头驴冲向彭怀清家门的举动没有得到吴双勤的反对,她坐在驴背上,只是紧紧地抓住了驴缰绳,她的表情既有驴突然发作的害怕也有莫名的兴奋。她的默许给了驴子极大的鼓舞,它更加拼命地打着响鼻,用它的头去拱那个它曾经无数次走进走出的门。它昂奋得像一头发情的驴子。

驴子响亮的叫声不可能不传到彭怀清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灰暗,他看到自己的老婆正蹲在墙角,用一个木棒拼命地敲打着水中的衣服。

老婆说:“你得把她赶走。”

彭怀清说:“我没有劲,我下不了炕。”

老婆就深深地叹口气。老婆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他们只能忍受着那头毛驴在吴双勤的纵容下一遍遍地以头抵门,那种难听的声音几乎让人疯狂,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他们让那种疯狂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一边划着他们的肉一边缓缓地沉入心底。结束这种无聊的游戏权利在吴双勤手中,她感到驴的疯狂已经让她在驴背上坐不住时,她就像驴那样喘着气,拉住驴的缰绳,把它领到正路上去。她意犹未尽地赶着驴继续在村子里转悠。

等驴蹄声渐行渐远时,彭启珍才再次地把眼睛扒到门缝间向外张望,如果运气好,她可以看到两个屁股由大变小的过程,那两个屁股一个是吴双勤的,一个是毛驴的,吴双勤的屁股是尖的,驴的屁股是圆的。在很长的时间里,彭启珍就喜欢这样扒着门缝向外张望。她的世界突然间变小了。她向外望的并不是这个像是演戏似的吴双勤,她要看的是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们和女人们。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们身上的衣服。是的,以前穿在她和姐姐们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穿在了她们的身上。她不知道当她看着她们身穿花衣服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不过,有时候她会看到一些奇怪的穿着。她看到有些女孩子穿的花衣服明显地有些小,她们里面脏兮兮的棉袄露出一大截。发出无言的笑声的是她,她们一点也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同。可是等她觉得笑声在自己的身体里洇没后,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棉袄,她同样看到它们是那么地肮脏。

彭怀清身体中的力气像是树尖上的枣子,他无论如何也抓不回来了。他知道,力气的消失与饥饿有关。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一点干的食物了。他躺在床上对老婆说:“给我个馒头。我饿。”

老婆的身体已经弯得厉害,她看着土炕上像是死人样的彭怀清,没好气地说:“没有馒头,只有石头你要不要?”

彭怀清说:“你个死女人,你想把我害死呀。”

老婆说:“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要害死你自己,你看看,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你天天躺在土炕上,你天天做梦有什么用,馒头又不会掉到你嘴里。”

彭怀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对了,我们埋在榆树下的那罐银子还在不在。把它挖出来我去买点吃的。”

老婆叹口气,“你都饿糊涂了,那罐银子早被挖走了。”

彭怀清又说:“那挂在墙外面的熏猪肉呢?”

老婆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说点别的好不好,你一说到猪肉,我的肠子都往一块扭。”

彭怀清就叹口气,他说:“我明明看见它还挂在墙外边呢,你就是不给我拿来让我吃呀。”

彭怀清从土炕上爬下来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腾云驾雾似的。他来到院子里,抬头向墙上看了一眼,他看到那块熏猪肉果真还挂在墙上呢,他喜出望外,伸手向猪肉抓去。可是他的手突然间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他一看,他的手里攥着的是一把镰刀。

彭怀清顾不上手上的巨痛,他像是一截芦苇一样晃出了院子。在晃出大门时,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他摔倒在地,他没有看到那个绊倒他的是他的女儿彭启珍。饥饿使他的眼神也有些空洞。他看到对面的那堵墙像是云一样飘在了半空中。彭启珍从地上爬起来,她以为父亲要打她一顿呢,她胆怯地看着他。可是父亲根本没有理睬他,父亲爬起来继续趔趄着向外走。她低声叫了一句爹。彭怀清也没有听见。彭启珍看到,爹的身后有几滴血鲜艳地蜿蜒着。

彭怀清从家里出来便直奔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他首先去的是李青萍家。饥饿引导着他的身体向李青萍家走去。他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他。自己的脑袋像是一个汽球,被那根线控制着。一进李青萍家的院门,彭怀清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食物的味道,味道代替了他的眼睛,它们吸引着他直奔那个发出食物味道的地方。他的眼睛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作用,鼻子成了他全身唯一可以感知的器官。他的身体就像是树木一样倒在地上,他的嘴对着那个发出食物味道的地方便拱上去了。那是一小碗狗食。李青萍家的狗正在那里进食,对于那只狗来说,这样索然的进食过程是单调而乏味的,且显得与那个冬天一样冷清。突然间冒出来另一张嘴让这只狗立即警惕起来,它的懒洋洋的动作马上消失了,它看了一眼那个比他大不少的家伙,加快了进食的速度,而且吃起来也格外地香甜可口,声音也颇为响亮。李青萍就蹲在那只狗的旁边。现在,她看着彭怀清贪婪的吃相,便爱惜地伸出手,抚摸着彭怀清的头,无限柔情地说:“花儿,慢点吃,别噎着。”

实际上在李青萍家的那点稀稀的狗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当彭怀清从李青萍家出来时,他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咣当咣当地乱晃,他听到他饥饿的肠子们在唱歌呢。那些歌声倒是和他摇摆的脚步很合拍。彭怀清走在村子里的景象和两年前他去那些女人们家时完全地不一样了,他身形削瘦,表情麻木。饥饿的眼神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动物而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人的命运可以改变,但是那些熟悉的路线藏在他的心灵深处,它们是不会改变的。他闭着眼就会走到每一个他喜欢的女人家门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林惠群。他来到门口,门没有像以前那样一推便开,门紧闭着,他只有绕到她家的那处低矮的墙头那儿。其实他一抬腿就能翻墙而过,可是他已经没有抬腿的力气了。他就像当初彭启珍一样站在墙头外,他的嘴里发出了轻轻的呼喊。他叫的正是林惠群的名字。他像以前那样叫着是林惠群的小名。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和他才从林惠群家里往回走时差不多。他的声音不大,可还是让屋子里的林惠群听到了。林惠群的男人不在家里,她一个人呆在家里纳鞋底。她就觉得耳朵根痒痒的,像是有个小爬虫在那里爬来爬去的,她就用手挠了挠,可是不管用,耳朵根还是那种感觉。她就竖直耳朵仔细地倾听着,可是那种痒痒的感觉还在,她就四处地张望,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她又走出了屋外,站在院子里的林惠群一眼就看到了软软地趴在墙头上的彭怀清。她就走过去。彭怀清从墙头上抬起脸来,他的脸上满是墙头上的灰尘。他努力让自己花花的脸上带一些微笑。可是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林惠群四下望望,她小声说:“你还来干什么。你要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彭怀清有气无力地说:“给我个馒头。”

林惠群大睁着双眼,“给你个馒头。我还想吃呢。谁给我呢。你赶快滚,要不我真的喊人了。”

彭怀清的脸抬一下就得再次趴到墙头上歇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冒得都是冷汗,他说:“求求你,看在我们以前的分上,给我点吃的,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一点干的了。”

林惠群伸出手刚要打他,她的手被一个人给抓住了。她侧过脸,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黄家严。林惠群的脸就红了,她想解释一下他们在那里什么也没干,黄家严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恼怒,他伸手拦住了林惠群。他说:“你啥也别说。你把他拖进来。”

林惠群咤异地看着丈夫。黄家严转过身进了屋子。林惠群不知道丈夫要做什么,她只能满腹狐疑地把彭怀清拉进了院子,又扶着他进了屋里。黄家严坐在土炕沿上,他的脸上露着轻松的笑容。他问彭怀清:“你是不是饿了。”

彭怀清点点头。他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黄家严又问:“你想不想吃窝头?”

彭怀清急切地点着头。

黄家严看了看自己的手,“可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吃呢?我给你吃还不如喂狗呢。你知道不?”

彭怀清点点头。

黄家严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把吃的给了狗,狗连一个爹都不会叫。”

彭怀清急忙攒足力气说道:“爹。”

黄家严急忙摆摆手:“你可别乱叫,谁愿意当你爹呀,谁当你爹谁倒霉。那天,我在街上看见你家小女儿可长得出息了,高高壮壮的。你说是不是?”

彭怀清还不清楚黄家严说这话的目的,他的思想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填饱自己的肚子,他随意地点着头,“对对,孩子家,长那么高光浪费粮食了。”

黄家严就嘿嘿地笑了,他笑的时候两只黄色的大门牙就探出嘴来,像是两把铁铲。彭怀清也跟着黄家严笑,可是他笑的时候觉得脸颊痛痛的。黄家严就问:“你笑什么?”

彭怀清回答:“我没有笑,是我的肠子在哭。”

黄家严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林惠群,他看到林惠群在偷偷地看他。黄家严的声音就高了几个声调,他说:“我没问你的肠子。我是问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

彭怀清讨好地说:“是是,我已经有三天没有吃一点干的了。你听,我的肠子在哭呢。”

黄家严挥挥手,“我才不听你的肠子的哭声呢,我说的是你的小女儿,她已经长大了,她长得像一个娘们了。”

彭怀清茫然地看着黄家严,他看到因为没有挨饿,黄家严的脸上很饱满,放着光芒。他就想到自己以前的样子,他叹口气说:“我饿。”

黄家严十分地生气,他说了半天话,彭怀清这个老鬼一直在给他装傻,他再也不想跟这个老家伙在这儿兜圈子了,于是他高声说:“你要想吃我的东西就得让我操你女儿!”

彭怀清还是听懂了黄家严的话,他不假思索地说:“行,你给我几个窝头?”

黄家严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他迟疑地说:“三个。”

彭怀清喘口气说:“好吧。不过,我是没有回家的力气了。”

黄家严转头看着老婆,林惠群急忙摆手说:“我不会去的。”

黄家严甩了甩手,警告彭怀清:“我去你家时你可得老实点。”

彭怀清苦笑道:“除了吃我什么都干不了。”

黄家严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体,放心地走出了家门。

彭启珍走在黄家严后边时满脑子的疑问。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赶着驴子往林惠群家走时的日子,可是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了驴子,她的肚子里也没有了以前的无忧无虑。她觉得自己只有两只腿在行走,肚子以上的部位都已经不属于她了。她根本没有看到走在她身后的黄家严狎昵的目光在她的屁股上晃来晃去。来到林惠群家,彭启珍看到父亲趴在林惠群家的土炕沿上,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是父亲大不如前,现在的父亲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趴在土炕沿上像一只狗那样说:

“我要吃吃……”

黄家严吩咐林惠群去灶间拿窝头去。林惠群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黄家严骂了几句便自己去了灶间。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个黑乎乎的窝头,那是用高梁面和麸子面掺合到一起做成的。他把三个窝头扔到土炕沿上,厌烦地说:“拿上吃的赶紧走吧。”

彭怀清趴在土炕沿上眼白翻了几下说,“你得等我吃点东西才能走得动。”

等彭怀清吃完一个窝头他的脸才从土炕沿上抬起来,他试着在地上站稳了,然后就怀抱着那两个窝头向外走去。彭启珍跟在他后边,脚步还没迈出屋门。黄家严就拦住了她。彭启珍向旁边迈动脚步,想绕过黄家严,可是黄家严跟着迈动脚步堵住了她的去路。黄家严说:“你爹说了,你不能走。”

彭启珍喊道:“爹,爹,他拦着我不让我走。”

彭怀清刚刚走到门口,他不可能听不到彭启珍的叫声,可是他就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加快了脚步。黄家严的手已经抓住了彭启珍的胳膊,这让她感到了一丝恐惧,她吓得大叫道:“爹爹,你等等我。”

可是吃了一个窝头的彭怀清就像是一只耗子似地哧溜就窜出了大门口,连个影子都没留下。彭启珍拼命想要挣脱掉黄家严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他抓住她胳膊的两只手就像是两把铁钳。他一边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往外走一边说:“你爹吃了我的窝头,你爹让你留下来陪我睡觉,就像我老婆当年陪你老爹一样。”

彭启珍终于明白了她这次错误的到来是什么意思了,她想着父亲的背景消失在大门口的那一瞬间,不禁悲从中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喊道:

“爹呀爹呀。”

可是她爹彭怀清早就听不到她的哭号了。

连彭启珍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挣脱黄家严的搂抱逃出去的了,她只记得她眼前不断晃动的那个男人瘦弱而苍白的身体,她感觉他的身体就像是风中的树杆那样,让她能听到狂风的怒号。她只记得自己逃回家的过程是那么地艰难,她摔了无数次的跟头。可是当她衣衫褴褛地出现在父亲面前时,她看到的是父亲冷漠的表情。

父亲说:“他给你吃窝头了吧?我们已经把窝头吃完了。”

彭启珍一下子就晕倒在地了。等她醒过来时她摸到了自己冰冷的肚子和同样冰冷的土炕,她顺着冰冷的肚子向上、向下摸,她感觉自己周身上下都是冰凉的,连泪痕都像是冰凌悬挂在眼角。她站起来,摸黑穿上衣服,她听到土炕上的六姐发出了低低的梦呓声。她走出屋子,向四周看了看,她什么也没有看到,那是一个阴暗而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她擦了擦眼角坚硬的泪,然后穿过已经破败的街门,像是投入河流之中冲进了茫茫黑夜中。

彭启珍流浪到城里时是三个月之后,那时候春天已经悄悄地来临。蠢蠢欲动的枝芽如同长在她心里,饥饿仍然是她最主要的伙伴,每天她都在拼命地打发自己空空的胃。那个洋溢着暖暖的春意的午后,在车站的人流中,彭启珍的身影一点也不特殊。她夹杂在那些乞讨者当中,满脸的污秽及满身的异味,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她只能味到来自食物的香香的味道,这时候她看到了一对中年男女,他们坐在一个小吃旁边,他们的身边放着两个大箱子,他们显然是刚刚从汽车上下来。他们正坐在一张破桌子旁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碗面条。

彭启珍今天还没有吃到一点东西,她的鼻子向前直奔那个小吃摊。她蹲在那一对男女身边,眼睛看着他们的碗。她是希望他们能剩一点点汤。那个女的首先看到了蹲在她身边的彭启珍。因为她看到的是一双在肮脏的脸中间的明亮的眼睛,她吓得尖叫了一声。那个男的急忙问她怎么了,女的指指彭启珍。男的就笑笑。男人说:“一个要饭的。我不知道,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我们,这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女的说:“你别发酸了,你看怎么打发这个要饭的吧。她一直看着我,我都有些发毛了。”

男人说:“她看的不是你,是你碗里的面条。她饿了。老板,再要一碗。”

等面条端上来,彭启珍犹豫地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在看到那个男人慈爱地点点头后,她便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转眼间,碗里的面条已经全部消失了。男人和女人诧异地看着她,男人问:“还吃吗?”

彭启珍点点头。又上来一碗面条,同样是没用多少时间,面条已经被彭启珍的好胃口给俘虏了。男人和女人忘记了自己碗里还没有吃完的面条,他们惊奇地看着彭启珍又吃下第三碗面条时,他们对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他们匆匆地吃完饭,站起来要走时,彭启珍还没有走。彭启珍说:“我给你们拿行李。”她没容两人答应就拎起了两个箱子。

两人又相互笑了笑便跟在了彭启珍的身后。男的问:“你知道同江医院吗?我们就是去那里。”

彭启珍说:“我知道。你们想去哪里我都能带你们去。”

这两个人是到同江医院报到的,男人正是新到的同江医院的院长林伍洋。同江医院以前是一家私人医院,现在已经收归国有了,而林伍洋就是这个医院的第一任院长,女人是他的夫人苏怡敏。他们来到医院安顿好之后,看到房子的窗户外面有一个人头不断地闪动。林伍洋说:“是那个要饭的女孩。”

苏怡敏就来到外面招手让她进来。彭启珍闪闪躲躲地挪到了屋子里,她的声音变得期期艾艾的,憋了半天她才说出一句整话,“你们还要搬箱子不?”

林伍洋说:“我们已经到家了,这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了,我们再不用搬箱子了。”

彭启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的光芒。苏怡敏说:“一个女孩儿怎么身上这么脏呢,走,我给你洗个澡吧。”

苏怡敏是个爱干静的女人,她容不得女孩有着那么肮脏的外表,她让丈夫找来水壶,烧开了水,把水倒在脸盆里让彭启珍一遍遍地擦着她满是泥土的身体。当洗完澡,女孩穿上她的衣服后,苏怡敏的眼睛不禁一亮。她发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么地清纯可爱,她内心的一股酸痛就慢慢地溢开了,眼睛里也湿润了。林伍洋也看着眼前的这个容光焕发的女孩呆了,他没想到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他看着妻子眼里的热泪,知道妻子又想起了他们早逝的女儿。他叹了口气然后问彭启珍家在哪里。

彭启珍回答:“我没有家。我爹娘早死了。”

他又问彭启珍叫什么名字。

彭启珍说:“我没有名字。”

他又试探着问:“那你以后想干什么?是想一直要饭吗?”

彭启珍低下头,想了想,等她抬起头时她的回答让林伍洋和苏怡敏听起来都是那么悦耳动听,她说:“我想一直跟你们拎箱子。”

苏怡敏再也无法忍住她内心回忆的酸楚,一把搂过彭启珍泪眼婆娑地说:“你就做我的女儿好不好?”

从那天起,彭启珍有了一个新名字,林红玉。她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新名字,她觉得这个新名字十分地陌生,好像一道门,把她以前的生活牢牢地关在了外面。

同类推荐
  • 立春随笔(蠹鱼文丛)

    立春随笔(蠹鱼文丛)

    本书是专栏作家朱航满谈书业和个人藏书经历的散文的结集。作者结合书业的历史和现状,对个人的访书经验和读书心得进行梳理总结,穿插讲述现代文坛掌故,趣味盎然,具有较高的知识性和可读性。
  • 千古流传的民间文学(下)

    千古流传的民间文学(下)

    中国是一个拥有五千年灿烂文明史、又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泱泱大国。中华民族早就屹立于世界的东方,前仆后继,绵延百代。著名科学史家贝尔纳曾说:“中国在许多世纪以来,一直是人类文明和科学的巨大中心之一。”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曾创造了无数的文明奇迹。
  • 沙乡年鉴

    沙乡年鉴

    《沙乡年鉴》是美国新环境理论的创始者、生态伦理之父利奥波德一生观察、经历和思考的结晶。它是一本描述土地和人关系的书,被誉为土地伦理学开山之作。
  • 寻找属于我的翅膀

    寻找属于我的翅膀

    本书作者通过对学习、生活的感悟,用细腻、真切的描写手法,表现了作者对理想、人生的执着追求和对友谊、亲情的无限眷恋,点缀出了小作者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十五岁绚灿人生。
  • 风中的日记(珍藏纪念版)

    风中的日记(珍藏纪念版)

    我怀疑许多事情,但是,我相信,每一个人都在爱着一个他不知道的人。这个世界看起来并不是它表现出来的样子,至于它的真相,也许永远是个秘密。我试图给未知打一个电话,随后是漫长的等待,我听得到遥远的铃声。我紧紧握着手机,在人海里,疲惫不堪。在地铁上,在大巴,在海轮,那个号码还在发送中……
热门推荐
  • 距离的远

    距离的远

    困难和简单的纠葛,现实和美好的纠缠,是否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呢?
  • 鼎镇仙途

    鼎镇仙途

    神秘小鼎,通天之能。小小修士,欲求长生。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贪恋红尘三千尺

    贪恋红尘三千尺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佛曰:缘来缘去,皆是天意;缘深缘浅,皆是宿命。她本是出家女,一心只想着远离凡尘逍遥自在。不曾想有朝一日唯一的一次下山随手救下一人竟是改变自己的一生。而她与他的相识,不过是为了印证,相识只是孽缘一场。
  • 凤涅重生:倾尽天下

    凤涅重生:倾尽天下

    她乃是凤凰后裔,神兽之首,百鸟之王,灵魂穿越至二十一世纪学习,意外死亡,灵魂再度回归八荒世界,可是……她的真身竟变成了废材一枚?被人贱骂,皇后欺凌,姐妹相残,人人践踏,就连最卑微的恶奴都可以欺压上身?真魂回归,她锋芒毕露,惊才艳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势必重掌王位!
  • 仙偶天成:逆天妖孽俏王妃

    仙偶天成:逆天妖孽俏王妃

    他是神,却孤寂了百年,妖冶的红眸被定为不详。她是古灵精怪21世纪少女,机缘巧合穿越之下发现了他。第一次见她,他以为她是小妖差点将她飞灰湮灭。第二次见她,她就抱着他的大腿让他当她的宠物。第三次见她,她被他扣在了身边,期限为永久。“月将军,我和你是仙偶天成,以后的娃娃一定随你!”
  • 仙女湖

    仙女湖

    在江西新余有个仙女湖,传说,在上古有一个美丽的少女,为了等她的情郎,流干了眼泪,化成了仙女湖。后来,经常会有仙女下凡到仙女湖来洗澡。墨者非乐在躲避朝廷的追杀中逃至仙女湖,与失去了羽衣没能上天的七仙女中的小七相遇,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段“人神之恋”。王母娘娘罚小七重新投胎成为凡人,小七与非乐的情感也出现波折。小七在姐妹们的帮助下完成修炼,重新成仙,但她已经离不开非乐了。玉帝发现仙女湖就是他当年的恋人,仙女湖说服玉帝让小七留在人间,与非乐成就百年之好。
  • 狂妄傲妃言尊大人宠上天

    狂妄傲妃言尊大人宠上天

    二十一世纪颜洛汐意外来到空羽大陆,家庭美满幸福可都是笑里藏刀,被杀害来到更高阶大陆虚羽大陆,拼命修炼只为报仇,报仇路上遇上言尊陷入爱河。作者大大有话说有什么好意见可以以后发在评论区,或者有什么情节也可以提提,也请多多指教
  • 幻影刀锋

    幻影刀锋

    幻流在一次遭遇后,得到一本忍者秘籍,学会种种忍术、杀人技巧、暗杀,还得到幻影玄刀,开始大闹华夏国沪海市,你,有罪,so,葬送
  • 影帝大师兄

    影帝大师兄

    穿越到武安大陆,凌鹤楚是鹤山派的大弟子。被女装系统所绑定,凌鹤楚表示很无奈。幸好系统允许有替身,凌鹤楚只好把这个艰巨交给他那不苟言笑的老头子师父。萌萌的师妹钟芊虹抿嘴直笑。师父抖须震怒:“成何体统?岂有此理?”“师父,弟子也不想这样,可,为了鹤山派的未来,您还是委屈一下吧!”于是,老头子师父成了女装大佬。凭借女装系统变强的凌鹤楚,对鹤山派进行公司化管理,他是总裁,师妹钟芊虹是他秘书。随着公司不断并购扩大,女装老头子师父扼腕长叹:“坑师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