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来的早,却总不下雪,各处早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冽的冬风刮得人脸生疼。
在临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今年的第一场雪,总算是在昨夜下了起来。呼啸地北风刮着窗沿,卷着漫天大雪,铺满了整个天地。
第二日一早,天边方才露出一点点的白,沈予诺便起了,指挥着门生,将宁叶山庄中厚的足以淹没人脚踝地积雪打扫干净。然后便带着人,等在山脚下。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空气中传来一阵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一辆马车和队伍缓缓出现在沈予诺等人眼前。
行驶的马车停下,沈寒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方才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下。
雪还未停,自有门生伶俐地上前为沈寒撑伞,却被沈寒自己接了过来:“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门生乖巧的应了一声:“是。”便又自己拿了把伞撑开在头顶,立在沈寒身后。
此时沈寒才看向沈予诺,开口道:“老二。”
“兄长。“
沈寒点点头,不再与沈予诺多做寒暄,率先上了山,沈予诺撑着伞,走在他身侧,其余人皆跟在二人身后。
青石板上的积雪虽早已扫过,可此时却又积了不少,抬脚踩在上面,能听到清脆的“咔咔”声。道路不宽,因着沈寒与沈予诺都撑着伞,刚好够两人并肩而行。道路两旁都是松柏,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头,而后因为太重,积雪便突然从树枝上掉下来,发出“砰”地一声。
“对了老二,其他弟弟妹妹们起了没有?”想来已有快三个多月没见着了,沈寒着实是想念地紧。这群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这阵子安不安生,别又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沈予诺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间,然后才道:“这个时辰应该已经起了在吃早饭,然后便要上课了。”
沈寒又问道:“他们知道我今天回来吗?”
沈予诺摇摇头:“不知。兄长之前叮嘱过,不要提前告知他们。”
沈寒点点头,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走吧老二,我们去看看他们上课。”
……
沈离笙大没形象地趴在案桌上,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返观坐在他一旁地沈暮秋,挺直背脊,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之上,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林夫子讲课。
沈离笙闲得无聊,撑起头向沈暮秋小声喊道:“暮暮,暮暮~”
然后无论沈离笙怎么喊,沈暮秋都没有理他,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坐在他身后的沈星辰实在是没眼看,拿起竹简身子微微前倾,打了一下沈离笙的后背:“三哥,你少作点妖吧,免得夫子回头又和二姐告状,你又要被二姐念了。”
沈离笙回头看了沈星辰一眼,做了个鬼脸。
便是在此时,林夫子看见了二人的动作,将手中的书扔在桌子上,用戒尺扇了扇桌子,厉声道:“沈离笙,你又在做什么?”
沈离笙被点了名,立马转身坐姿端正,怎么看怎么乖巧,他有些委屈:“回夫子,明明是我四弟先打的我。”所以为什么只点他的名?
林夫子理直气壮:“星辰什么性子,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定是你又在做什么怪。”
“我……”天地良心,他虽然贪玩爱闹了些,但也不至于给人映像那么差吧。说实话,沈离笙觉得自己还是很乖的,林夫子这话,让他有些伤心了。
“罢了罢了。”林夫子顺了顺自己的胡子,有些无奈地道:“你且坐好,好好听课。你身为三哥,要为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你看看,就连你弟弟妹妹们都比你做的……”话到这里,林夫子扫了堂下众人一眼,瞳孔猛地放大,抓起手边的书就向沈离笙身后扔去:“沈凌,你竟然敢睡觉?!”
可惜林夫子老了,力气不够,扔过去的书并没有打到沈凌,而是刚好打到了坐在沈凌前面的沈辰逸。
沈影澈与沈潇落立刻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林夫子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两声。
此时沈凌也从梦中清醒过来,惊觉林夫子在喊他,连忙站起,却不想踩到了自己的衣摆,一摔,把自己跟前的案桌摔翻了。
众人一顿,林夫子一蒙。
而后空中便突然暴起一阵“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不是沈凌的,而是沈糖缡的。原因无它,沈凌摔的时候打翻了自己的墨,不仅自己被弄得一脸黑,就连离他较近的沈糖缡,沈辰逸还有沈羲都遭了殃。特别是沈糖缡就坐他旁边,比起沈羲沈辰逸他们更惨。
沈糖缡立马跳起来道:“十一哥你干嘛?”
沈凌手忙脚乱中抬起头,本来想给沈糖缡道歉来着。但是一看到沈糖缡脸上的墨汁,立马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十一妹妹,你这个样子好好看哦。”诚然,沈凌是没有想到他现在的样子比沈糖缡还要好看。
其他人见他二人如此本就极力忍着笑,听沈凌此言,更是忍不住了,直接哄堂大笑起来。
“笑什么?”沈凌跳起来,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道:“都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沈凌很怒,可配上他这满脸的墨水,非但不显他的怒气,反而更加显得滑稽可笑。
“哼!”
所谓兄弟姐妹,要死一起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沈离笙他们笑得那么高兴,于是沈凌大仁大义,抓起自己的毛笔蘸了墨水就往他们身上甩。
“我让你们笑。”
“十一哥!!!”沈糖缡离得最近,仍然是她先被泼了一脸的墨,抓起毛笔不甘示弱地也甩回去。
“十一妹,你甩我身上了。”
“阿凌,别闹。”
“五哥,你干嘛,又不是我把墨水弄你身上的。”
“七弟,你让开……”
屋子里顿时乱哄哄地闹成一团,这个把墨水撒在了那个身上,那个又将墨水甩在了这个的身上。各个都要报仇,却总是误伤别人,于是一个牵连一个,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的都沾了点墨水。
林夫子差点当场气晕过去,胡子都被气得飞了起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夫子,救我。”沈弄词被沈潇落追着泼墨,连忙躲到了林夫子的背后,两人便绕着林夫子转起圈来。
“五姐,你出来。”
“不要,我又不是傻的。”
“出来。”
“就不。”
“我……”沈潇落一个踉跄,手一抖,他手上的墨水便尽数泼在了沈弄词身前的林夫子身上。
所有人都震惊了,沈弄词趁此时连忙跑了,徒留沈潇落对着林夫子尬笑,“咳咳,夫子,这么巧啊。”然后沈潇落把砚台往林夫子手里一塞,转头又去追沈弄词,“五姐!”
……
沈家的学堂修在一片湖水的中心上,一条长廊从岸边连着,廊前种着几棵翠竹,湖里种的是莲花。不过已入冬,莲花早已凋谢,湖上结了一层厚厚地冰。唯有那几棵翠竹,虽被白雪覆盖,却仍苍翠挺拔。
沈寒与沈予诺撑着伞,站在湖边,通过开着的窗子,将学堂里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为何他二人觉得,这些弟弟妹妹们不太聪明的样子?
打闹中,沈影澈不经意一撇,看见了站在湖边的沈寒与沈予诺,一喜,趴在窗边朝着两人挥手,“大哥!二姐!”
众人也回过神来,嬉嬉闹闹地一同挤在窗边。
“大哥?”
“是大哥,大哥回来了。”
“大哥!”
沈寒笑着对众人点点头挥手,然后小声对沈予诺道:“老二,今日看在我回来的份上,一会儿若要罚他们,便罚轻些吧。”
“是。”沈予诺微微颔首。
“大哥哥,二姐姐~”沈离笙不知道抽得什么疯,趴在窗边万分深情地喊了这么一句。听得沈寒嘴角微微抽搐,沈予诺手一抖。
沈予诺道:“离笙,你是不是又乱吃了冰儿配的药。”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脸一僵,沈离笙故作伤心道:“二姐,没有童心老的快。”
沈予诺淡淡道:“装嫩遭雷劈。”
沈离笙:“……”
听听,这是人话吗?姐弟之间友好的小船说翻就翻。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从学堂里挤出来,朝二人跑来。
沈凌跑得最快,在最前面。
“大哥!”他朝沈寒伸出手。
“阿凌。”沈寒预备伸手接他。
然后,沈凌脚底一滑,直接从沈寒身侧滑了过去,一头栽进了一旁新扫出来的雪堆中。
沈寒的手僵在空中。
怎么回事儿?什么玩意儿?就飞过去了?这算是轻功了得吗?
沈凌摔得蒙了,迷迷糊糊地从雪堆里抬起头来,甩了甩头上的雪,看着沈寒委屈巴巴地道:“大哥,你刚刚为什么不接住我?”
沈寒:“我……”关键这角度不太对啊,一坨就这样飞过去了,来不及反应啊。
“阿凌,起来。”沈予诺上前,将沈凌扶起,“有没有摔到哪里?”
沈凌摇摇头,笑道:“放心吧二姐姐,我没有那么娇弱。”
沈凌的半张脸上本就有墨水,栽进雪里一回,雪水一洗,反而整张脸都成了黑的。唯剩一口白牙和一双眼睛亮锃锃的。
本来端着老大的身份,又是宁叶山庄现任庄主,沈寒本想忍着,不笑出声来。可次画面着实太过滑稽,沈寒实在不想为难自己,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沈寒一笑,更别说其他人了,笑声可以直接把天都翻了。
沈凌难过道:“还是二姐好。”不仅扶我,还不笑我。
“嗯。”沈予诺点点头,一脸平静地道:“课上不好好听课,玩笑打闹,当罚。”
沈凌:“……”?
二姐,我收回刚刚的话。
笑声一顿,众人这方才想起来,刚刚沈寒与沈予诺站在外面,肯定看到了他们拿墨水互扔的场面,再看看自己这满身的墨水,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乐极生悲,就是如此。
“庄主,二小姐。”
林夫子从众人身后走出,手上拿了张帕子正在擦脸上的墨水。沈寒道:“劳夫子费心了。弟弟妹妹爱玩闹,还请林夫子别见怪。”
林夫子摆摆手,“庄主客气了。”
沈予诺道:“兄长回来,今日的课便先不上了,夫子先回去歇歇吧。至于他们,我会罚的。”
“多谢二小姐。”
众人内心崩溃。
沈家的走廊上,沈离笙等少爷全在扎马步,双手上挂了两桶水,头上,两肩还有双腿腿上,都放了一个瓷碗,动作要是不标准,一个不小心把碗摔了,所有人都要再加一炷香的时间。而小姐,全部都背靠墙,站得笔直,双手放在小腹前,头上和肩膀上也同样放了瓷碗。一动也不能动,也不敢动。
眼看才燃完一炷香,沈凌哀嚎道:“怎么这么久才燃完一炷香啊,我的腿都软了,手都快酸死了。”
沈暮秋道:“阿凌,你可悠着点吧。别说话了,保持呼吸平稳,别不小心把碗摔了。”
沈凌难过:“三姐,我好累啊。”
他宁愿上课也不宁愿扎马步,太累了。上课他好歹能打下瞌睡,传传纸条发发呆什么的。
沈星辰气沉丹田,闭着眼,脸上毫无波澜,“好了,也就三炷香的时间而已,忍忍吧。”
沈凌苦着一张脸,他太难了,二姐太凶残,呜呜呜。
“九少爷。”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名弟子走了过来,向丝毫不能动弹的几人行了个礼。
“少爷,山庄外来了名客人,自称是您的朋友,二小姐让您先换了衣服,洗把脸去见客。”
“好。”沈南辰在那弟子的帮助下将身上的碗和水桶放了下来,得意一笑,满脸嘚瑟的走了。
沈离笙道:“此刻我终于深刻知道了,交一个真朋友有多重要了。”所以他的朋友呢?哪儿去了?看看别人家的朋友,关键时刻来救场,再看看自己的朋友,沈离笙觉得自己交友不慎。
风逸炀大冬天不嫌冷,还拿着一把扇子悠闲地扇着,背着手在沈家待客厅里面来回踱步,这里看两眼,那里瞄一眼。
转头看见沈南辰踏进待客厅,风逸炀道:“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待见我呢。”
“我就知道是你。”沈南辰有些奇怪,“不过我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不回你京城地王府里待着,跑到宁叶山庄来做什么。”
“哗”的一下将扇子合上,风逸炀勾着沈南辰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吗?反正我只是个闲散王爷,早一点回去晚一点回去都没啥区别。而且我此番并不是专程来找你的,恰巧路过而已,就顺道来看看,传说中武林排名第二的宁叶山庄,我还从未见过呢。”而且还能顺道再蹭顿饭,甚好甚好。
“感情您老只是顺道?”其实更重要是为了看看宁叶山庄长啥样?
“不然呢?”
“我可谢谢您嘞。”沈南辰一手肘捅在风逸炀的肚子上,将他推开。
风逸炀捂着肚子咳嗽两声,一脸虚弱状。“哇,南辰兄,你也太狠了吧。”
沈南辰道:“你不是要看看宁叶山庄吗,还不快跟上。”
“好嘞。”风逸炀立马不虚弱了,打开扇子屁颠屁颠地跟上。
沈寒与沈予诺站在回廊里,看着沈南辰与风逸炀二人的背影。
沈寒道:“老二,你可知这是什么人?”
“云北王。”
“朝廷的人?”
沈予诺点点头,“不过云北王只是个闲散的王爷,在朝廷并无实权,兄长无需多虑。”
沈寒道:“他既是南辰的朋友,我相信南辰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