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黑白二子交错,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一旁炉子上暖着的酒已经烧开了,咕咚咕咚的冒着,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在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些许的暖气。
倒了酒递过去,沈予诺手中又执了一颗白子,思量了会儿,将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并不起眼的一角。
沈寒接过酒,轻抿了一口,便觉得心口好似有暖流涌过,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他看着沈予诺落下的这一子,轻笑了笑,“老二,你这一子虽看上去不起眼,可却是为难我了。”
沈予诺这白子,落得平淡无奇,若换了不了解沈予诺,或是稍微粗心些的人,便看不出来其中的名堂,或许还会觉得沈予诺棋艺不精。
她这一子,在将沈寒棋路断开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棋路切割成了几段,逼得两方都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棋路,另谋出处,否则稍有不慎便有摔入悬崖粉身碎骨的危险。这看上去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意思。
执起黑子,沈寒盯着棋盘沉思良久,而后才将黑子缓缓落下,一子定平局。
沈予诺道:“许久不见,兄长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沈寒笑骂:“怎么,你我兄妹二人之间还要恭维?”
沈予诺一脸清淡,毫无波澜,“实话而已,哪里恭维了?”
沈寒“呀”了一声,实在是看不得沈予诺这一张木木的脸,有时就连他这个大哥都觉得怵得慌。女孩子家家的稳重是好,但是稳重过了头便是不解风情了,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虽然吧有人要。但女孩子太沉稳了就是闷了,不好的。
况且沈寒方才一观沈予诺的棋路,稳重内敛,却处处杀机,戾气有些重,许是这么多年一直帮衬着管理宁叶山庄的缘故。
越想沈寒越是担心,自己这几年都是在南北到处走,很少留在宁叶山庄里,庄里许多事都是沈予诺在管理。长此以往,会不会把人给压坏啊?
沈寒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沈予诺接连唤了他几声都没回过神来,还一脸高(神)深(经)莫(兮)测(兮),着实让沈予诺看得很蒙。
“兄长,你怎么了?”看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沈寒没听见。
“兄长,你醉了?”一杯酒而已不至于啊。
沈寒还是没听见。
“兄长,你听力有损?”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沈寒依旧没听见。
“兄长……”
“大哥!!!”沈潇落突然跳进来,大喊了一声,把沈寒和沈予诺都吓了一跳。
“你个完蛋玩意儿喊什么?!”沈寒终于回过神,被沈潇落这突如其来的一大嗓子吓得够呛,差点没忍住一巴掌过去。
“兄长,仪态,不可说粗话。”沈予诺淡淡提醒。
沈寒:“……”
瞧见没瞧见没,才十八岁的姑娘啊,整天木着脸就算了,还有点老妈子。
沈潇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被吼,一时间有点蒙,反应过来后有些近似于无理取闹地道:“大哥,你竟然吼我?”你怎么能吼我这么可爱英俊潇洒帅气听话懂事善良正直的弟弟呢?要吼也要吼三哥五哥或者十一哥才对。
沈星辰沈影澈跟在沈潇落后面走进来,听到这一句话,沈影澈把手往沈潇落肩膀上一搭,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道:“来来来,被大哥吼和被二姐罚,你选一个。”
然后沈潇落不说话了。
大哥吼吼就算了,三炷香才刚过,他可不想再被二姐罚。
嘀咕是小声,可是在场众人哪个没有武功,自然听得见。看着沈潇落脸色变得有些菜,沈寒看看沈予诺又看看沈潇落,想笑,但是要忍。
沈星辰也道:“活该你,让你进门不敲门。”
沈潇落默默在心里补一句,要吼的人应该再加上四哥。
这三人染了墨水的衣服已经换下,脸也已经洗了,但是沈予诺还是要问,“三炷香完了?”
沈影澈道:“早完了。”
沈潇落在一旁邀功:“一个碗都没有掉哦。”
沈予诺点点头,然后给他三人一人倒了一杯酒驱寒。沈星辰道了句谢谢二姐后接过,而沈影澈和沈潇落戏多,一脸的感动,仿佛下一秒就能抱着沈予诺的袖子哭起来。
沈予诺表示,有点嫌弃。她后悔了可以把那两杯酒拿回来吗?然而她木着脸,旁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好好的找我们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沈潇落难过,“没有事就不可以找大哥和二姐了吗。”
沈寒头疼,“好好好,可以可以。”沈寒觉得当初应该送沈离笙沈影澈沈凌沈潇落他们几个去学唱戏,肯定都是名响一方的角儿,各个都爱演,一张脸变得比谁都快,顺带还可以给宁叶山庄赚点钱。但话说回来,沈离笙琴弹得不错,回头宁叶山庄要是经济紧张,可以送他去卖艺。
沈潇落还要再皮,沈星辰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十九,正经点儿别闹。”
沈潇落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但却听话没闹了。
沈星辰这才道:“大哥,薛家来人了,那个谁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病人。说是在山下村子的村民,下雪时从山上滑了下来受伤了,大夫治不好,刚好他们上山,就一起带来让九妹帮忙治治。”
沈星辰嘴里的那个谁,就算是不用说姓薛,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是谁了。
能在沈家人嘴里讨得那个谁三字的,除了薛志,也没有别人了。
原因无他,薛家乃是天下第一的商家,无论武林朝廷都敬其三分。薛志从小天之骄子,脾性自然大了些。从前时曾跟沈离笙还有沈凌杠上过,几人大打了一架,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几个八九岁岁的半大孩童。后来长大了,薛志脾性大改,温文尔雅,而且薛志一见钟情喜欢上了沈暮秋,整天暮暮暮暮的挂在嘴边。
可问题就在于薛志在沈家人这里有黑料,导致沈家兄弟姐妹都不喜欢他。何况暮暮这个名字,从来只有沈家人能叫,薛志偏要跟着一起学,不免让人觉得轻挑生厌。
果然,一听薛志也来了,沈予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暮儿呢?”
沈星辰道:“二姐,你放心吧,三哥他们都在呢。”绝对不会让那个薛志近三姐的身的。
沈寒又倒了杯酒喝下,站起身道:“走吧老二,既然客人来了,无论是来做什么的,都不该晾着不管才对。”而且他更主要是为了去防着别人挖自家白菜。沈寒表示,养这么多白菜出来不容易,可别让其他人随随便便就挖了。
沈家待客厅里,薛志规规矩矩地站在薛鹏跃身后,端得是一副翩翩君子,公子如玉的模样,惹得厅里伺候的侍女通通红了脸。
招蜂引蝶。
沈离笙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上薛志这幅模样。当然不能否认,薛志长得十分好看,但是并不代表好看就能妄图拐走沈暮秋。而令沈离笙有些欣慰的是,自打薛志进这待客厅里来,沈暮秋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一句话,而薛志也算老实,没有到处东张西望。否则他怕他会忍不住,直接上去打死薛志,敢拐他三姐,不想活了。
“不知薛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哪里哪里,沈庄主说笑了。薛某不请自来,别给沈庄主添了麻烦才好。”
沈予诺四人同沈寒一道走进待客厅,站在他的身后,向着薛鹏跃行了一礼,然后沈星辰沈影澈以及沈潇落,都无比默契地站到了沈暮秋旁边去,并且还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沈暮秋与薛志之间。
薛志:“……”
沈暮秋:“……”
沈寒与沈予诺只当没看到,薛鹏跃也不介意,反正他也知道自家儿子不太受沈家这些个兄弟姐妹的欢迎。这样一来,待客厅里本就人多,沈暮秋与薛志之间便隔了好几堵人墙,别说说话了,视线都被挡得死死的。
“三姐,我觉得薛大公子好惨。”沈羲憋着笑,挽着沈暮秋的手,表示对薛志十分同情。
沈伊:“谁让他想拐三姐。”
沈弄词:“要不要猜猜,这次三哥他们会怎样对付薛少?”
沈糖缡:“上次文斗,这次武斗呗。”
……
沈暮秋:……”
沈暮秋:“背后不要语人是非。”
沈羲几人乖乖闭了嘴。
“伤者呢?”沈予诺问。
“在侧厅里,九妹正在诊治呢,蓝馨和颖儿在帮忙。”沈离笙乖巧答。
沈予诺点点头。
沈家兄弟姐妹除了宁叶山庄所学剑术心法,又各有拜师,学习其他自己所感兴趣的东西。如沈冰璃,师从岐黄老鬼,年纪虽轻,医术却已是常人所不能及。
薛鹏跃有事要与沈寒商量,沈寒便带了人去了书房。两人前脚刚一走,后脚沈离笙就拉住了薛志,一脸热情地笑:“走走走,薛兄,今日天气如此好,我们二人来切磋一下如何?”
“这,我……”
“唉,走吧走吧。”
“薛兄别不给面子啊。”
还没等薛志答应,他就被沈离笙带着沈星辰一帮沈家公子哥给莫名其妙地拉走了。很蒙,非常蒙。
沈予诺看着沈暮秋问,“暮儿,要去看看吗?”
沈暮秋觉得,她要是说想去,回头肯定会被沈离笙他们逮住疯狂地碎碎念碎碎念,念上个十天半个月什么的。那画面想想就恐怖,所以她笑着摇摇头,不去。
孺子可教。沈予诺欣慰。
“二姐。”
沈南辰带着风逸炀原本在院子里面闲逛,听说有客人来了,便又重新带着风逸炀拐了回来,刚刚好与沈离笙他们错开。“我听说家里有客人来。”
沈清影道:“对啊,薛家的人。三哥他们刚刚拉着薛公子切磋去了,九哥要不要去看看?”
沈予诺则是看向沈南辰身旁的风逸炀:“九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吗?”
沈南辰恍然大悟:“对,二姐,忘了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云逸。云逸,这是我姐还有我妹。”沈南辰自然知道,沈予诺肯定是清楚风逸炀的身份的,只是不说穿而已。
风逸炀一笑,十分风骚地将方才他才刚合上的扇子再一次打开,笑得十分灿烂夺目,“各位美人们好,在下……”
实在是看不下去风逸炀这一脸轻挑的浪子模样,沈南辰在他背后打了一掌,低声道:“正经点儿。”
“咳咳咳。”风逸炀合了扇子,也可能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不要脸,抱拳一脸正经道:“在下云逸,见过各位小姐。”
沈南辰也觉得丢脸,而且风逸炀此人真的十分不要脸,喜拈花惹草,未免他荼毒自家姐妹,沈南辰连忙揪了他的衣领道:“二姐,我去看看三哥他们切磋。”然后麻溜地揪着风逸炀跑了。
风逸炀十分难过,满屋子的美人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呢。
“我听说你,额,让我想想是什么名字来着,你妹妹沈伊对吧?据说是江湖第一美人,是哪个,我刚才都没来得及看清。”可惜,可惜啊。
沈南辰在风逸炀胸口拍了一掌:“我可警告你啊,不许打我妹的注意。否则先别说我,我那几个兄弟有哪个是吃素的?”看看薛志就知道。
“别到时候连累我和你一起被打。而且你若是真敢去招惹我妹,管你是谁,我家二姐第一个就先灭了你。”
想起刚刚沈予诺的样子,虽然冷了些,但是感觉还是挺好相处的,所以风逸炀表示不信。
沈南辰苦口婆心道:“您老要是不想英年早逝就悠着点吧。”
“好吧好吧。”风逸烊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风逸炀收了扇子,把手背在背后,一脸严肃:“我刚刚看你的有个妹妹有点眼熟。”
沈南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你没看清吗?”
风逸炀:“我现在看清了。”
“……”
沈南辰有一种想要把风逸炀扔进湖里的冲动。
“我说真的。”
“所以呢?”
风逸炀道:“我就奇怪了,宁叶山庄收养这么多孩子,你们难道自己就没有想过去找自己的亲人吗?或者是哪一天你们的亲人来找你们了呢?”
“……”
突如其来的沉默。
“咳咳咳。”风逸炀觉得他可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正想着转个话题,沈南辰便开口道:“我的亲人,就是宁叶山庄里的沈氏兄弟姐妹们,没有其他人。”
“昂。”风逸炀尬笑点头。
“走吧走吧,慢的跟个蜗牛一样。”
风逸炀乖乖闭了嘴,跟在沈南辰身后,有点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说是切磋,沈离笙动起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看起来更像是有着杀父夺妻之仇的敌人一般。
其余人围在台下,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离笙薛志二人年龄相差不大,武功身法也不相上下。先是各种武器轮番上阵对打了一番,最后又变成赤手空拳,简单粗暴地比起拳头来。
也是不嫌累得慌,两人一直打到沈寒与薛鹏跃谈完事都还未分出胜负,仍在一直打着。
沈凌抱着茶都喝到想吐了,他哀嚎道:“啊啊啊,三哥他们这是要打到过年吗?”
沈影澈一脸认真:“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