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末,十三战十三胜的宗泽大军长驱直入滑州边界。滑州毗邻开封,早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金军占领。在尚未摸清敌军分布的情况下,宗泽不敢贸然率军驱入滑州境内。在边境扎营后,宗泽即刻在元帅帐内召开了紧急会议。
宗泽端坐在元帅椅上,绷直身板,四下打量两侧的人。两列的将军们,一个个皱紧眉头,沉默不语。气压急速降低,即将凝结出的冰刀悬在每一个人头顶。贪生怕死从来都不是他们逃避的理由,使他们一言不发的是,这次任务风险太大,他们怕不能出色完成任务,打草惊蛇了不说,暴露军队行踪才是最大的罪过。宗泽左瞅瞅,右望望,思来想去,脑海中筛选得只剩一人——刘浩。
“刘浩将军”
沉闷的气氛猛然间被打破,除刘浩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大众的目光全部集注在刘浩身上。刘浩淡定地抹去额角的密汗,如释重负地说道
“属下领命!”
回到帐后,刘浩坐立难安地在帐中来回踱步。他背着手,垂着头,像个小老头一样窸窸窣窣地走来走去。
“谁能担此重任呢?”
“岳飞可使也!”
刘浩回首张望,只见薛弼迎门而来。
“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传岳飞来!”
刘浩命人传唤五郎,还未和薛弼寒暄几句,五郎便踏门而来。刘浩还没想着向五郎介绍薛弼,就直入主题了。
“岳飞啊,此次侦察滑州危险至极,但除你之外无人可以担此重任。此次前去,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与金军正面冲突!”
“请将军放心,属下此去定不负使命!”
五郎只当这是一面说辞,虽然自己真有两把刷子,可刘浩手下的英雄好汉大有人在,真正生死攸关的大事万万不可能交付于他这一小小的保义郎的。
这真不是五郎妄自菲薄。五郎从未想过自己有能与将军相媲美的能力,换言之,是他的才能远远超于他的野心。永远搞不清自己定位的五郎只知奋进,一步一步地,脚踏实地向上攀。刘浩见五郎如此热血澎湃,急叫人把他宝贝的小马驹牵来。
“此马是我坐下的小马驹,正值撒欢力足的年纪。我将此马赠于你,助你马到功成!连同消磨消磨这马的倔脾气!”
刘浩的人格魅力就在于此,闲时吃紧,忙里悠闲,严中有趣,乐里带板。大家乐乐呵呵笑过一阵后,五郎牵着比驴还倔的小马驹离开了。这一路上,小马驹活脱地连拆家能手二哈都望尘莫及,五郎好说歹说才将它拉入马厩。将小马驹拴住,给它喂水时,五郎忽而听到一阵马的嘶鸣声。
五郎寻着声源找去,还未寻到嘶叫声就止住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穿过接二连三的马列后,在一小角落发现了那只鸣叫的马。那匹马已经年老体衰,不能上战场,以后只能干起驴的行当了。老骥伏枥,尚志在千里否?
看着迟暮老矣的马儿,五郎一时间想起了廉颇——赵国颇有盛名的大将。廉颇的一生也是很曲折啊!即使有蔺相如这位生死之交,一生荣华,可到最后,还不是留的个“顷之三遗矢矣”的残名。那,自己呢?
五郎抚着马儿,手心的温暖从它头顶渗了下去。那马泪眼汪汪地看着五郎,眼中残留的泪珠和着嘶嘶鸣叫坠落下来。一声声鸣叫,全都冲着五郎。
五郎利索地给马套上辔头,装上马鞍。他熟练地攀上马,那马长鸣一声,一溜烟地冲出营门。凡所过之处,皆是漫天尘烟,一直跑出营外数里地才停止。千里冰封的黄河,凛冽的寒风从黄河北岸呲呲吹在他的脸颊上。深沉的目光,紧蹙的眉,五郎凝眸注视着黄河对岸。
“驾!”
五郎策马而返,途径那片梧桐林时,他勒住马,独自走向那棵曾被姚勤倚靠过的大梧桐旁。光秃秃的枝丫,阴沉沉的天,五郎无法想象仲夏时节这里的景象。毕竟,现在这里是如此的肃杀。马儿低着头啃着地表被风寒摧残的植被,从它鼻管中滚出的热气,一阵一阵地将尘土轰起。
“走啦”
五郎牵起缰绳,扯着马步行走回军营,而后将它送至马厩,安排在小马驹旁边。接着,引人发笑的一幕便上演了。
兴许是跑了一段路饿了,老马被拴住后便吃了起来。小马驹见此忙的凑到老马身边,一头扎进槽中,对着干草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都溅出了槽外。老马停住吃粮的动作,一个尥蹶子踢在小马驹的臀上。小马驹惨叫了两声,一个劲地挣脱缰绳向后退。
“好你个欺软怕硬的马崽子,这下吃苦头了吧”
五郎双手环胸倚靠在柱子上看戏,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小马驹看着五郎一动不动,便使出绝技——大眼萌,使劲瞅着五郎。小孩子的眼神向来使人无法拒绝,马也不例外。五郎重步走到老马身旁,朝着老马挥出猛力的手。小马驹见此眼睛都放出了光,为一雪前耻而亢奋不已。
“好样的!你是我的兄弟!”
小马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马的脸,它迫不及待地要看见老马瞬间扭曲的表情了。哦,这酸爽!小马驹暗自窃爽着,嘴角都扬起了邪恶的笑容。
老马死死盯着一步步逼近的五郎,看着五郎那只宽大的手向自己劈来。好歹是一位历经十几年风沙的老马,早已练就临危不惧的本领。
“好样的!”
五郎轻轻拍着老马的头,老马朝着小马驹同样露出了坏笑。想都不用想,小马驹此时已经暴跳如雷,跟头驴一样四下蹦跶。这崽子也不动脑想想,又不是自己家,哪里还容得你放肆!
直到明天五郎骑着它去侦察,它一直缩在小角落里,可怜兮兮地看着老马美滋滋地睡觉。这小马驹和年轻时的老马如出一辙,放荡不羁,仗着自己是赤兔驹中的极品,目中无人。可这类马有个极好的优点,一生只属于一个人,正如一生只爱一人般真挚诚实。
第二天凌晨,五郎小心翼翼地离开营帐,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姚勤。原计划是天亮后才出发,可临睡前突发的念头使得五郎临时改变了计划。五郎不情愿看到手下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这显得五郎是极大的恶人一般。以至于在姚勤醒来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帐篷,内心止不住地烦闷!
当局者迷。当当局者不迷时,一切都将青天白日,雪芹也就不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