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远方
吉大本届赴台交换生名额的争夺却比过去任何一年都激烈。
清单上的二十多所高校,无论是柳夏曾有耳闻的,没听说过的,城中的、村里的、山头上的、大海边的,不管是公立、私立、野鸡立……全部都破天荒的爆满。
港澳台办的负责老师看到漫山遍野的小伙伴当时就泪眼婆娑,这尼玛是要活活累死我。
咱柳大神自然是秉承“老子最屌谁与争锋”的一贯作风,想都不想直接拿起志愿单大笔一挥,T大!直到交表的时候,柳夏见到那满屋子黑压压的人,才寻了个角落,偷偷摸摸地在“可调剂志愿”一栏加上“台湾Q大”四个小字。
事实证明他的“随机应变”是相当明智的。
不知是不是之前在院长办公室时不积口德遭了天谴,笔试当日柳夏腹泻连连,两个钟头的答题时间里倒有一个半小时都在茅坑上扎着马步。虽然翌日面试场上,柳夏凭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忽悠功力技惊四座,结束时复对面试官补了一通天衣无缝的马屁,乐得坐上宾个个眉开眼笑,可最终还是没能摆脱被一脚踹去台湾Q大的命运。
录取名单公布那天的下午,柳夏用精确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他感到一阵“诗人般淡淡的忧伤”。
那天的末尾,他在日记的里这样写道:“哈,为什么我们总喜欢如此浅薄地去臆断得失呢?谁知老天是否早已在前方布下一场风云的际会。”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偷看过神的剧本。
7.净坛使者
柳夏与老包相识的那天恰好飘着春季的最后一场雪。
乍暖还寒一夜,恍然玉树生花。
柳夏在图书馆趴着睡过午觉便去逸夫楼寻找港澳台办通知开会的教室。因为懒得再翻出刚刚封进衣柜的冬装,柳夏被冻得瑟瑟发抖。但看时候尚早,一时兴起,便开始……用一种屌爆了的方式取暖:一楼到六楼折返的狂奔。
大二时他在同样的地方做过同样的事情。只不过那次是在盛夏,因为他与琳琳打了一个自以为十拿九稳的赌。他依然记得那天道旁的一啸、野猪、华三还有章鱼笑尿了的表情,依然记得大义凛然的小青给他买了一瓶荔枝味的脉动,记得那日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遮挡烈日的云。
在柳夏眼里,象牙塔中的时光最美莫过大二。那时一年的朝夕相处让陌生的少男少女渐渐变成一家人,背井离乡的旅途上弥漫着阳光的芬芳。本以为只会愈来愈美好。可到了大三才发现,有些同伴已褪去年少的纯真,变成了另一类人。待迈进大四,仅存的那班一笑会心的友人却又都不得不为了各自认定的未来开始殊途的远征。然后一转眼就只剩下了尘埃落定毕业季。那也是一程难忘的光景,无忧无虑,春光灿漫,芥蒂冰消。但那种心情,就像是看着昙花盛放。
……赫然。
一堵墙出现在拐角。待回念时下楼的去势却已太疾,柳夏一惊之下猛力右侧才将将避过,却也因此一脚踏空直接反身坐倒,头前脚后望下颠了七八级台阶方止。幸而无甚磕碰,除了一双屁股疼得要命,倒也无恙。
背着窗子透进来的光,柳夏惊讶地发现那堵墙正朝他压将下来。然后有两条铁杆般的物什架住腋下,将自己若鸿毛般拔起到空中,轻轻地放直在地。
终于柳夏在瞠目结舌中看清了这堵“墙”的本尊:眼前所立竟是个身高两米的大汉,国字脸,板寸头,丹凤眼中几分威严。此人体格甚为雄奇,虎背熊腰,满身的筋肉遒劲而饱满,混然一尊镇庙天王的巨像。更奇的是,这飘雪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件玄青色单衫。
大汉见这呆头呆脑的书生张口无声,只得尴尬一笑,问道:“兄弟,你还好吧?”端的是中气十足。震得柳夏身子一颤回过神来,“啊!没事,没事!兄台惊为天人,见所未见,闻……倒有类似闻过,好比仙女下凡,啊你不是女的,虎落平阳好像也不贴切,哟西,天篷谪仙……哈哈不好意思,刚才震惊得思维有点混乱。你看,我还在余震。”说着挤出一个傻傻的笑容,不住地抖臂。
随着柳夏语无伦次的噼里啪啦,大汉的方脸扭曲出一串让人读不懂的表情,开口欲语,却又一直插不上话。最后,他在柳夏的“余震”中茫然无声,许久,重重点了下头,忍笑抿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嗯……”后缓缓转身,慢慢抬脚,轻轻离去。
柳夏莞尔。
他对着硕大背影嘟囔了一句只有蚊子才能听清的“后会有期”,然后有始有终地跑完了最后一趟折返,暖洋洋地奔去开会的地点。
他还是早到了十分钟,屋里却早已挤满兴奋的小伙伴,远在楼梯上都能听见他们满心的躁动。柳夏正踌躇是否要进去忍受那份刺耳的嘈杂,在门口却遇到两个“熟人”。他们是T大组笑到最后的一对俊才,男孩叫任易,女生似乎姓的是贾。
贾姑娘瞥见柳夏,拍拍正在低头私语的任易,樱桃嘴角藏一丝笑。后者认出来人,无比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便好似遇见亲人般紧握柳夏的手,带着一副梅雨时节那离人骚客专属的愁容说道:“柳兄,我好想跟你换啊!”
“……纳尼?”
“T大那变态学校,听说心理学的专业课都是聘欧美大师讲,你想我这英语注定跟不上的呀。唉早知如此,当初不跟你争就好了……要不你跟我去问问老师,咱俩看看能不能调一下?”
柳夏闻言一愣,然后就像认出亲人那样握紧任易的手,换上一脸艳阳天里农民伯伯特有的笑意留下一句发自肺腑的“法克鱿”后缓缓转身,慢慢抬脚,轻轻离去。樱桃嘴角藏一丝笑,深藏功与名。
屋里已满坐了八成,三五成群,荡漾着笑声。几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几乎同时向柳少侠挥手,示意身旁有空位。咱柳少自然是毫不犹豫朝着最美的那位走去……然后他注意到她身后的一座“山”。
“嘿嘿,你好!”柳夏落座后便回眸一笑。
青衫大汉正在跟身边人交换电话,闻言抬首,徐徐地露出一个微笑,“哈哈有缘人!又见面了。”
“忒巧!我叫柳夏,你呐?”
“嚯,文艺范儿!我叫包万戎。”
“哎呀?听口音是北京人哟,看身材我还以为是蒙古大武士呢!”
“呃,祖上确实还沾点亲……诶,你选的哪个学校?”
“嘿嘿,我说的嘛。”柳夏对自己的第六感颇为得意,“最初选的T大啦,过程有一点复杂,结果是Q大了。”
包万戎闻言噌一瞪眼,有车灯那么大。“啊哈?”
柳夏咧嘴一笑,“哎呀,你当初没看过清单哟?这学校是北京那家男子技校有丝分裂过去的,其实……”
“嘿嘿,不是……忒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