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御医巧法解病痛(4)

曹连三朝那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望了一眼，而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唉，以前，我一直把那‘三步倒’藏在观音像的后边。我总觉得，那地方安全。观音菩萨瞧着呢，谁还敢偷啊？可谁承想，外贼易防，家贼难防。今天却被传儿拿了去，药倒了你的那些朋友……”

“整整一瓶都用了？一点儿都没剩下？”沈南问。

曹连三万分沉痛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沈南感到万万分的遗憾。他想，如果能剩下一些，那么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回到现代便可以把它拿到实验室里去检验。可是现在，孙思邈一死，这三步倒也便失传了。

不对，等等。沈南突然反应过来，虚无不是说他师祖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吗？既如此，那么，这曹老汉所见之人就绝非孙思邈本人了。于是，沈南道：“您怎么就能断定他就是孙思邈呢？”

曹连三道：“他帮乡亲们赶走了猛虎，乡亲们为了感激他，想在半山腰他住过的那个山洞前给他建一座生祠堂。所以，乡亲们要我去问他的姓名。起初，他死活不说。后来，临走的时候，他悄悄的对我说：‘建生祠堂的事就免了吧，贫道既不是神，又不是仙的，你们供奉贫道，贫道也不能保佑你们什么。至于贫道的名字，你我相识一场，倒是可以告诉你的，只是不要到处宣扬就好。’最后，他说，他叫孙思邈。”

曹连三继续道：“我从十五岁就住在这大山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当时，我并不知道孙思邈是何人。直到两年前，也是一个雨天，也是几个去往京城的客商跑来避雨。闲谈中，他们提到了孙思邈，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很有名的医生，曾被高宗皇上封为‘天医’。我曹连三能有幸见到这位天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沈南心中暗道，此人绝不会是孙思邈的，很可能是某个得到了孙思邈真传的高龄徒弟。他做了好事不想留名，便随口说出了自己师父的大名，就像是在后雷锋时代，倘若谁做了好事不想留名，便会对询问者说，“我叫雷锋”仅此而已。不过，沈南虽然这么想，但是看到曹连三一脸自豪欣慰的表情，便没有将自己的质疑说出来。

沈南想，这前列腺增生是老年病，按照中医的理论，是由肾气不足造成的。他临来时虚无刚好给了他一大瓶肾气丸，说是她师祖孙思邈的方子，主五劳七伤，脏中虚竭，肾气不足。于是，沈南从药箱里取出那瓶肾气丸递与曹连三道：“老人家，这是肾气丸，需在饭前用酒送服，每次十丸，一天三次。你先吃个试试，或许对您这病有效。”

此刻，曹连三对沈南那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信服，见他给药，忙接过来，命曹庭根端来一碗杜康酒，便将那绿豆大的十粒药丸吃下。而后，沈南又与曹连三杀了两盘象棋，便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都是些山里的野味，虽然做得粗糙了些，但却鲜美无比。康宁等三人因脱离了长官的监管，也都放松了不少，与沈南一起吃了个盆儿干碗儿净。晚饭后，他四人又一起兴致盎然的爬到高处，欣赏了一番山里的落日美景。

临睡前，曹连三又排了一次尿，虽然不是很顺畅，但总算是排了下来。曹家人都很高兴，当然少不了再把沈南从头到脚的夸上一通。

沈南也很是欣慰。他觉得，做医生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就是经过自己的努力治好了病人的病，消除了他的痛苦。这种自豪感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此刻，沈南唯一遗憾的是，在皇宫里的那九个月他只是贪玩了，没有深研医术，否则，今天，他还能做得更好。

沈南将用葱管导尿的方法仔仔细细的给曹际传讲了N遍，直至夜深了，沈南才回到西厢房。此刻，康宁等三人早已睡下，不同音调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不知何故，一向沾枕即着的沈南今晚竟然亢奋得睡不着，白日里的一幕幕象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他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了他的臀。他伸出手来一摸，原来是落儿送给他的那个青铜护身符。落儿走后，他便把它挂在了腰间。

此刻，他一边抚着这个护身符，一边想，落儿那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挺逗的，居然会想到送我一个护身符。他想到这里，嘴角不禁上扬，画出了一道开心的弧线。

继而，他又想，我本不该在这里的，这段历史中本不该有我的“爪印”可是，今天我却给曹连三治好了病，从而帮助李显一家脱离了险境，真不知，倘若没有我，他们该如何度过这场危机？

即便没有我，武则天也还是会派徐彦伯去房州接李显的；

即便没有我，徐彦伯也还是会带着李显一家走这条路的；

即便没有我，曹家也还是会定居于此地的；

即便没有我，老天爷也还是会在该下雨的时候下雨的；

即便没有我，徐彦伯等人也还是会跑到曹家来避雨的；

即便没有我，曹连三也还是会生病，曹际传也还是会抢人的。

可是，倘若没有我，那么谁来为曹连三插尿管，谁来使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是谁？沈南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来。

就这样，慢慢的，沈南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雾霭还没散去，大姐夫赵吉生和他的两个儿子便带着沈南等四人沿着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朝深山里走去。越往深处走，康宁便越觉得恐怖。万一……万一这赵吉生等人想要暗害他们，或杀或囚于此，那该怎么办？即便自己的主人派兵前来接应，这荒山野岭的，又如何寻得到？到那时，可真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埋怨道，沈御医啊沈御医，咱们在赵家村呆得好好的，你打个什么猎呀！

可沈南却没想到这些，他正沉浸在初次深山打猎的兴奋中。他追上走在最前边的赵吉生，问道：“大姐夫，这山里什么动物最多见？”

“野兔。”赵吉生道：“野兔一般喜欢晚上出来。不过，现在正值野兔的发#情期，所以白天天色阴暗或下着蒙蒙细雨的时候，它们也会出来活动活动。”

正说着，一旁的灌木丛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窸窣声。赵吉生急忙用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与此同时，一只棕褐色的小野兔从灌木丛里窜出来，张皇的往远处跑。

说时迟，那时快，赵吉生拽下肩上扛着的那张麻绳小网，抡起臂膀，嗖的一声将手中的网甩出去，精准的套在了那只意欲奔命的野兔的身上。众人不由得齐声叫好。

沈南之前一直不明白，打猎的时候为何还要扛着一张网，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网是专门用于捕捉象野兔这样的小动物的。沈南暗赞道，这样的捕猎方法真叫一个好，刺激、有趣，还不血腥。

一上午，他们七人共打了一只狐狸、二只黄鹿、三只山羊和四只野兔。

正午时分，大姐夫提议说：“我这里带了些酒和干粮，咱们就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生起火来烤肉吃吧。”

沈南听了这话很是欢喜，忙不迭的点头称好。可康宁心里却又打起了鼓。这酒肉之中不会又掺了那什么三步倒吧？他有心不吃不喝，但见沈南和那两个士兵都没心没肺的大喝大嚼着，于是又暗自道，倘若沈御医他们都被药倒了，只剩下我一个，就凭我这点儿本事，断然不是赵吉生他们的对手。所以，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那还不如吃呢，总还是个饱死鬼吧。这样一想，这康宁也便随着众人胡吃闷喝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一起回到曹家。沈南等四人惊讶的发现，此刻，曹家竟然是人去屋空，只有沈南他们的一辆马车和两匹马孤零零的立在院门外。

沈南万分惊讶的问赵吉生：“这是怎么了？人都哪去了？”

大姐夫表情凝重的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说道：“都搬走了。”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啊？”沈南不解的问。

赵吉生道：“姥爷说，看你们这群人不像是一般的商人，必是有些来历的，对昨日之事，怕是不能善罢甘休的。而昨日之事虽是传儿挑起来的，但乡亲们多有参与，怕都难逃干系。所以，为了避免全村的倾覆，姥爷只好让村里的十几户人家在今天上午一起搬走了。”

“天啊！全村都搬走了！”沈南不由得惊呼道。他心里觉得，这个曹连三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昨日之事都已经过去了，谁会专门跑过来报复他们？沈南又道，“那你们三个怎么不走啊？”

赵吉生道：“实不相瞒，我们父子三人带你们去打猎，就是为了把你们引开，好让乡亲们悄悄的搬走。我们已经和乡亲们约定了地点，一会儿就去追他们。”

沈南失声笑道：“既然你们打算搬走，早上就直接打发我们几个离开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还要费心的把我们引开。”

赵吉生道：“姥爷怕一旦你们离开，便会有人来报复，所以才会想到要多留各位一日。”

沈南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们是把我们当作人质了！”

“不好意思，耽误各位的时间了。不过，我们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为了乡亲们的平安而已。”赵吉生让他的两个儿子将剩下的猎物都放到沈南他们的马上，而后拱手道，“沈医生，就此别过了，希望后会有期！”然后，赵吉生父子三人重又钻入崇山峻岭之中，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目送着赵吉生父子离开后，沈南便钻进马车，由康宁驾车，与那两名骑马的士兵一起往洛阳的方向奔去。此刻，沈南已无心赏景，而是坐在马车里仔仔细细的回想着这两天的事。

曹连三的眼光倒也不差，居然看出我们这群人是有些来历的。只是，他说他怕会因昨日之事而招致全村的倾覆，未免太夸张了吧？而且，他居然会想到留我作人质。哈哈！真是老奸巨猾！怪不得那个曹际传的鬼点子那么多，原来是继承了他爷爷的狡猾基因。好在这曹连三为人正直，没有为非作歹的心，否则，我这个人质岂不就危险了？

想到“危险”二字，沈南便又拿起腰间落儿送给他的那个青铜护身符。他心中暗道，落儿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护身符呢？难道她也觉察到那曹连三百般的留我是为了拿我当人质？既然，连落儿都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么，徐彦伯呢？他那么老练的一个人，不会察觉不到吧？既然他察觉到了，为什么还要怂恿我留下来呢？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顺利的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为了李显一家的安全离开，所以，他便丢車保帅了。

一想到自己和徐彦伯兄弟一场，到头来自己却变成了一枚他随手丢弃的棋子，沈南便感到无比的愤慨。不过，旋即，他便做起了自我安慰——你愤慨个啥？人家李显是武则天的儿子，是未来的皇上。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大周和大唐的历史就都要被改写了。而你呢？你是谁？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你若死在此处，大周依旧是大周，大唐也依旧是大唐，什么都不会改变。所以，你此生能够有机会以自己的无名之躯来换取李显一家的平安，你应该感到自豪与荣幸啊，你愤慨个啥？

可惜，这样的一番自我安慰并没能让沈南觉得好过一些，反而令他的心情更加的沉重。他想，同样是生命，为什么我的与李显的就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