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画一下子反应得快,以为是那赴约人,忙起身跑去开门。开了门后却瞧不到人,正心灰意冷要将门关上,却且瞧见了地上有个精致的盒子。
她疑惑地拿起了那盒子,走出门去,想去追赶留下盒子却不露面的人。
她身穿一袭红衣,自是不能走得太远,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一袭白衣转到了拐角处,消失在了长廊。
虽然只是一瞬,可聂子画清楚地看到,此人身穿一袭白衣,长发飘逸,风尘仆仆,背上还背了一把古琴,琴的样饰她没看清楚,可心中却猜到了七八分此人是谁了。
聂子画还站在原地盯着那毫无人影的拐角处,迟迟没有要回厢房的意思。
朱有玉虽反应迟慢,可这会已经追了出来,见正在抱着盒子发呆的聂子画,忙拉着她进了厢房,“姑娘,你何需那么急?由我去开就好了,这醉仙楼老爷的至交甚多,难保没有见过你的。”
对于聂子画的行为,朱有玉可是急出了汗,关上门前还急忙看了四周,见没人才安心,她真的有些担扰,若她以后不在聂子画身旁后,聂子画会该如何。
后果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聂子画知道朱有玉一切都是为她好,心中流入了一股暖流。
朱有玉责怪完聂子画之后,才发现她手上多了个盒子,“这是哪来的?”
她不记得聂子画什么时候拿了个盒子出来。
“刚刚敲门之人留下来的,我追出去没见到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心虚,她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说出实话。
朱有玉信以为真,盯着那盒子。
盒子是木制的,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木材,做功又精细,外表又好看,却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能用这样的盒子来装,定不是凡品。
朱有玉脱口而出:“打开来看看。”
聂子画应了一声,伸手打开了盒子。
里边是一条赤金白碧璎珞圈,钝金钝玉,璎珞上的白玉玲拢剔透,美玉无瑕,整条璎珞圈都是用金来打造的,做功精致美观。
上面又刻有一行小小的楷书:
欲有成倾,伊有成志,余有成思。
看着盒子里边的那条赤金白碧璎珞圈,聂子画主仆二人都看花了眼。
朱有玉不禁嘴嘘道:“可真好看!”
醉仙楼另一长廊上,有一红衣女子与一白衣男子面对面站着。
红衣女子身材纤细,手上抱着一把琵琶,脸上用面纱遮住,只露出了一双丹凤眼,两弯柳眉映在额上,眉角弯弯似人在微笑。
而白衣男子背上背一把古琴,琴身雕刻着一朵玉兰在上面,玉兰半开半拢,娇艳非常,栩栩如生,旁边还有一“弦”字,纤绣大气。
男子白衣飘逸,含笑望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面露别样的神情,只是面纱遮面,看不出她是何表情,只见她眼睛着,眼角似带一抹笑颜,一道:“你可遇上对手了,瞧着那金袍男子没有?”她用眼睛指示一金袍男子,那名男子正站在另一长廊上,目光盯着一间厢房,久久未离去。
白衣男子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言语,他脸上面无表情,冷静得似雨后的天晴。
见他未有蠢蠢欲动,她也没觉得尴尬,而是勾起了笑颜,继续说道:“我可瞧见了,那男子打开了那紫色盒子,你猜,里边是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他,见他还是那副表情,便也无趣,说出了答案,“是一条赤金白碧璎珞圈,你可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她依旧观察他的表情,见她说完最后一句后,他突然皱了眉,嘴唇紧抿着,也还是不说话。
红衣女子看到他终究有了些动容,满意地笑着走开了,笑中不禁有些清冷
长长的长廊上,只留了一白衣男子,他依旧原地不动地站着,风吹动了他的白衣,长发任意飘逸着,他的背影似有些凄凉。
最后聂子画还是没有等到赴约人,终是离了醉仙楼去,不过她也不气恼,因为得了个珍宝的礼物,聂子画从小娇养,见惯了多数珍宝,这一项珍宝的意义不在于它的奢侈贵重,在于送礼的人。
她想,虽千辛万苦去了一遍醉仙楼,被人放了鸽子,不过也是值得的,没有白去。
后来聂子画回去后,宴席己经敬了,不过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宴席场中偷偷离去,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性子傲,许是回了院中,也不气恼,毕竟难得一见的聂家才女之一聂子画终是露了容颜,今日的她,可谓是惊艳全场,甚比先皇后。
说起先皇后,便联想到了当今的皇后,据说先皇后谢世后,靖裘帝伤心不已,久久没有再立后,后来半年间,不知何原因,靖裘帝突然立了小小的封婕妤为后,若之前她的封号是贵妃或嫔妃还好,可偏偏是个婕妤,当时朝中是多有反对,后来也不知何原由,朝中便没有反对之人。
因她姓封,所以百姓们多是称她为封皇后,毕竟先皇后的事迹影颇大,人们也忘不了她。在这封皇后身上,迷团颇多,她原先是广津侯胞妹,身份如此珍贵,为何当初进宫选秀,就只得了个婕妤封号,而且她姿质平平,宫中多是比她惊艳的人,原先人们是有些不明白靖裘帝的行为,后来听宫中的老公公,老嬷嬷才懂,封皇后的眉目有些像先皇后。人们也开始慢慢理解靖裘帝的行为,可靖裘帝是何人?如此识大理,以大局为重,又是个执政优良、刚正不阿,品行良好,爱民如子之人,怎会如此不知立后的轻重,就选了她为后。
对于靖袋帝这个行为,人们最后只称是,用情至深。
后来,便没有什么后来,只知道此后靖裘帝以理治天下,封皇后品行贤良,为靖袭王诞下了瑜王,许多疑问都随时间慢慢抹去。
秋高气爽,转辗多少回,都是心事在心头。
雍乡小院中满院的药香,满院都是花花草草,这正值秋季,在雍乡小院中却如春季般,里边种植的都是药草,比其它种植物长的更葱绿,花开的比春日中的花更艳,很是精神。
院门是半掩着的,身着一袭墨竹青衣的男子推门而入,轻轻关上了院门,衣裳仙袂飘飘,脸上的雍容平静,他走到院中药炉的一旁,拿起了蒲扇,给小灶中的小火添了几扇,却有些疑惑,他从早上至现在回来,已至多个时辰,灶中的火竟未灭,这炉中的药香还滚滚,正达了最高药性。
他这正起疑,又想起了今早出门之时是将院门关好了的,方才回来之时是半掩着的。
谢羽正要再细想,碧草忽而从屋中出来,抱着被褥,看见他在院中,便走过来说道:“我方才无事路过雍乡小院,见着药炉中的小灶火灭了,进来添了把火。”
她又抱着被褥走到一旁的竹竿上,把被子晒上去,一边整理,一边说道:“这日头正晒,把被褥拿出来晒晒也好,正巧逢上了四姑娘的好日子,也讨个吉。”
谢羽也走过去帮忙整理,说道:“这回是该好好谢你了。”
“你多次帮我,这回真是还了。”碧草她也不容套。
谢羽一笑,道:“什么还不还的,你我还需如此吗?”
碧草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眼光闪躲,走到一旁的小灶边,拿起了蒲扇,扇着风,才慢慢说道:“是需要的。”
谢羽又走到她一旁,从袖中拿出了一样物什,递到她面前,温润一道:“我最为珍视的东西,现今送给你,你该明白我的心意。”
碧草怔怔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物件。
是一块白润的碧玉,形状是弯月,是有巴掌大小,上雕刻着一朵荷花,雕工精细,花辨间疏稀有致,表面有光泽,在旭光中看起来晶莹剔透的。
碧草只盯着那块玉,没有伸手去接,他见她发了怔,也不在意,拿过她手上的蒲扇,把它放到她手掌心。
碧草只感觉到手心凉凉的,那块玉有些重,她有些无措,不知该作何,脸上浮起了一抹红。
谢羽又伸手合上了她的手,让她收下,又道:“收下吧。”
碧草回了神,欲要还给他,道:“这玉我看着也贵重,实不能收。”
她把玉展开放在他面前。
谢羽脸色一沉,温润的面庞多了一分戾色,道:“你这是拒我?”
碧草一急:“我……我不是这意思……我……”
谢羽总算缓了脸色,温声道:“如此,你便收着,就当……”
“谢大夫!”
雍乡小院不远处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碧草一听,便辨出了是谁人,一急,收起了那块玉,道:“是二少爷,他是个嘴碎的,若被他见着我在这儿,只恐我名声不保。”
“如此,你便去屋里躲着,他我来应付。”
碧草一点头,便转身进到屋中。
碧草进到屋中后,聂永评踩着点就进了院子来,谢羽似松了一口气,面目如沫春风,温润地开口道:“二少爷可是我这雍乡小院的稀客啊。”
聂永评身旁没个人跟,走近了才开们说道:“嘿嘿!方才在宴席中你我不便说话,这回在你院中便能畅说了。”
谢羽一听他这话,便想到宴席中聂永评方才的话题,略微有些尴色,心中一紧,面上却未有表露,只温润一道:“我原以为二少爷是来看病的,不承想是来找我闲聊的,谢某倍感荣幸,请上座。”
他伸手请示聂永评到一旁的石桌石椅坐下。
聂永评毫不容气,面带笑颜,边坐边道:“为何不进屋中长谈呢?”
谢羽甩袖一坐,道:“屋中潮湿,待久怕二少爷会不适,正好这外边日头大,天气也转凉了,晒晒也是好的,聂永评眉头一挑,嘴角带着一抹戏谑,道:“果真?”
谢羽笑笑,道:“自然,二少爷何出此言?”
聂永评玩笑道:“我还以为你这金屋藏美人,不让进呢。”
谢羽笑颜一滞,片刻后地又恢复了笑颜,道:“那二少爷你可说笑了。”
两人在院中长谈一番,碧草被方才聂永评突然到访雍乡小院,被吓到的心还未安抚过来,在屋中急得踩脚。从窗边偷瞄着院中的情况还战战兢兢的,心中紧紧攥着那块玉,攥得紧了,能看到她白骨分明的指节,额上沁了些汗珠,她偷偷一望聂永评,他是直面着屋子的,却未发现屋中的碧草,目光落在谢羽身上,有说有笑。
虽如此,但她还是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叫人心中好不舒服。
落暮已至,秋风拂过,略有些凉意,院中有些萧条,坐谈的两名男子,反倒成了院中独有的风景,灶中的火早已熄了,略微有些暗光,炉中的药还温着,药香已经没先前的浓郁,但院中还略微弥着药的清香。
屋中的碧草再是急也气了馁,她坐在书桌前,拿了几本医书打发时间,她心知聂永评是真想耗在这了,再急也出不去,不如静下心来缓缓情绪。
谢羽抬头看了暗下的天色,略微皱了眉,面上有些难以为情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二少爷……”
聂永评心知他想说什么,却也不再说说笑笑,沉下了脸来,只说道:“这耽误了谢大夫不少时间吧,一时兴起,也没个度,忏愧。”
谢羽赔笑道:“哪里。”
聂永评眉头又一挑,道:“哦?如此你我二人再继续……”
“二少爷……”
看到谢羽总归露了愁容,聂永评满意地笑着,片刻,才一本正经地收起了笑颜,一道:“我知晓你有事忙,这屋中我便不进去一观了,只是谢大夫你可要记着我的好,说来,我也难逢一知己,往后你我二人便不用如此客气。”
谢羽也无它再去细细理清聂永评是何意,总归是他今日这一事,聂永评心中跟明镜似的,早已把他看透。
送走了聂永评后,谢羽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这天色,他也无奈,最永评是个难缠的,险些应付不过来,一想到还在屋中的碧草,也便忙转身进屋中去。
一踏入屋中,在桌前着书的美人惊得抬起头来,她手执着书,怔怔地看着谢羽,而谢羽也停住了脚步,看着她。
这因怕被聂永评发现,她也没敢点灯,屋中一片暗色,她是借着窗外的光看的书。
暮光洒在她身上,脸上映着橘红色的光,她虽姿恣平平,此时看起来莫名觉得好看。
谢羽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移开了目光,走到她的面前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这悠闲,是个不急的,我可是累得紧。”
碧草也收起了目光,不以为意,收拾着桌上的医书,边收拾边道:“二少爷难缠得很,若跟他急我得疯了。”
谢羽伸出了手,搭在她收拾书的手上,碧草目光一滞,停止了手。
“如此,你还不安慰我。”
碧草面上一细红,急忙甩开了他的手,语气略微有些怒意:“你想作何安慰?”
看到她这般,谢羽轻笑了一声,道:“我只是口干,想你帮倒水,你作何生气?”
碧草是失了言,起身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才说道:“我作何生气?”谢羽一饮下肚,倍感舒适不少,看着碧草口是心非的样子,发觉有些可爱,看着她笑而不语。
碧草被他的笑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发了毛,才想起方才的事,从袖中拿出了那块玉,放到他面前,一道:“不管你是何意思,我实不能收。”
谢羽收起了笑颜,没有看桌上那块玉,只盯着她,脸色一沉,只道:“这玉名为双碧,原有两块,都是弯月形状,能将其合成一体,它是我家传,祖上有训,只能将其送给珍视之人,你这般将它还我,让我情何以堪?”
碧草面上红得甚快,咬着嘴唇,她未知这玉的含义,看到谢羽这般样子,心中也是一慌,不知该作何。
珍视之人,她何其荣幸啊。
白云悠悠西卷去,红枫不请自胜愁。
聂永唯站在子画轩的书房中,头时不时眺望窗外,一览院中。
子画轩中空无一人,因是聂子画的及笄之日,都在外边帮忙,或是喝酒吃菜去了。
聂永唯一见宴中聂子画不见了,便以为她累了回了院中,却不知他来院中找她未见个人影,连常伴在她身旁的朱有玉也不见,他原以为她们二人许是有事,回得慢了,便在书房等着她们回,这一等便等到现在。
一张稚嫩的脸转了回来,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望,他抬脚走到了书桌前,坐下继续看聂子画抄写的经书,继续等着。
聂永唯正襟危坐,目光凝在书中,睫毛长而颤颤,正看得入了迷。
忽而外边有风而至,将半开的院门吹开了来,弄出了些动静。
小孩子最是灵气,耳力见也是极好的,一听到外边有了动静,聂永唯心中一喜,忙起身,起得急了,一不小心碰上了桌子,搁着了一下,桌子边上的书掉了下来,他也不顾这些,忙跑到门外,大喜:“画……姐姐……”
看到原是风弄出的动静,不免有些失望,丧着头走了回来,嘴巴噘着,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他走到书桌旁,弯下腰来拣掉下来的书,他不懂那是何书,聂子画在里边夹了两封信,他有些好奇,折开来看,第一封上有写道:幼孩顽皮,忽而瞧见,为失主讨之,置于原处。
此中双蝶宿飞,又含江南美景,此画可颠于上品,可有玲珑剔透,长虹卧坡之效,颇有“虹桥分水态,镜石引菱光”“春楼不闭葳蕤锁,绿色回通宛转桥”之色。如此,失主既待双宿飞,无为通巧成断肠人,浮生有变,无为感怀,听君一言:身在此中,不得其路,择路选之,再则,塔桥行之。
第二封上有写道:女儿鲜媚去不往,雪肤花貌将依旧,一笔一画描生梦,人人得知建安女,遂数相思念卿颜,及笄之日动京城,满心欢喜邀君往,醉酒醉梦醉仙楼,雅间一字引魂阁。
聂永唯紧扭抿着小唇,他将第二封书信看完之后,便知晓聂子画去了哪了,只是他像是知道了什么,稚嫩的童颜失了色,眉间竟有一抹哀思,一个“愁”字写满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