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神官缓缓的看了一眼众人,环视四周,又接着正视前方。
仿佛是在宫殿里若无其人的姿态。
但是却没有人敢出声。不管是喜悦也好、不悦也好…在神教的威严之下,他们是不被允许任性放肆的。
“许久不见,劳瑞恩。”
这位年轻的神官大人只看着劳瑞恩一个人,甚至连他身边的安图、加德以及安蒂瑞拉都没能入他的眼。
他仿佛自衿尊贵的慈悲的神。
“祝福您与这世界的黎明。”
劳瑞恩缓缓弯了弯腰。
“谢谢。”这位神官笑了笑,接着也矜贵的弯了下腰身。“愿圣光守护您与凡恰米尔斯托之名。”
“神官舟车劳顿,光临寒舍我却不知道消息。真是感到抱歉。”劳瑞恩的笑容也那样端庄的扬起来,侧过身对他做请。“请往这儿边走吧,我们一同去些安静的地方,也能让您放松。”
“那再好不过了。”
年轻的神官宝石般的眼睛此时如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波澜不惊。其中的宽容与博爱不达眼底,像玻璃那样,易碎却要反射些什么。他那漂亮的眼睛轻轻一转,就瞧见一头黑发柔顺,一身淡紫衣裙。再定睛一看,那少女的眸竟也是如此之黑。
黑发黑眸的人在神教眼中自古以来都是不吉利的象征,但凡恰米尔斯托家是从遥远的北方而来的家族,这样的眸色发色算是没什么惊奇的。但是眼前的少女黑发黑眸似乎更甚于劳瑞恩,以至于让他看着这个少女,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呢?神官看见少女似乎被盯得耳尖有些红,便放下了警惕。转身跟上了劳瑞恩。
很快,两人的身影越退越远,安静的大厅才渐渐嘈杂起来。
“那就是神官梅雷艾克斯吗……”
“一定是了!瞧他那双绿宝石的眼睛…”
“他身上的魔法气息像极了绸缎…”
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音乐也重新奏起了。
阿诺思眸色晦暗,长长的羽睫遮着眸子让人看不清其中的颜色。
那个神官为什么会注意到她?不过,在神官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位神官。绿宝石般的眼睛、深色的皮肤、阿拉伯人似的又有不同风格的尊贵的打扮……以及将那双漂亮眼睛里深处的淡漠与不屑、厌恶与高傲都全部收入眼中。
果然这就像中古世纪的欧洲。
神教的权利还要大过国王的权利。
只不过这种事实放在这个世界完全是不可抗拒的存在,毕竟有真实存在的神明、有真实存在的奇异的力量。
阿诺思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主人!”
“…法登?”
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阿诺思愣了愣。随即就是一句疑问,“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抱歉,主人,因为我才刚刚苏醒,还不适应这种魔力微弱的环境,一时半会只能通过睡眠来积累力量了……不、不对,主人、这些都无所谓!刚刚那个人!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力量……”
“什么?”
法登的声音听起来急切而虚弱,阿诺思皱了皱眉头,冷静而沉着的问着他。而自己却又隐匿入了人群,去往了劳瑞恩和那个法官去的地方。
“主人,他的身上有一种我当初感受过的东西、我想,那一定和我们的封印有关!虽然这份感觉很微弱,但是这是个线索!”
“…我明白了。”
黑色眸子一暗,在黑夜之中更是黑的深不见底。阿诺思走在昏暗的走廊中,精致的低跟舞鞋踏在红地毯上,安静的、缓慢的,在一盏一盏相隔甚远的墙灯之下若隐若现。
灯火也照不进她的眼睛。
她沉溺在黑暗里,完美的镶嵌在虚无之中。
“梅雷艾克斯大人,您这次不远万里从神殿来到这儿是为什么事呢?”
“劳瑞恩。”
年轻的神官坐在沙发上,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绿宝石的眼睛里摇曳着。
“我受主教之托,前来找安德的。”
“…大魔法师?而且还是主教…是关于阿法维加的战争吗?”
“不全是。”他耸耸肩。“很抱歉,我无可奉告。”
“……抱歉,失礼了。”
劳瑞恩抿唇,半响,端起红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没什么。”梅雷艾克斯笑眯着眼。“听说六月一到,你的小儿子就要去菲泰斯林了?”
“是的。”
“是叫做……安图?”他看了看天花板似乎在努力回想的样子,很快他露出笑容,平易近人。“考试我去过了,他的表现很精彩。你知道的,水魔法能发挥出那样的威力,已经不输神教初入门的学教徒了。”
“您过奖了。”劳瑞恩露出笑容来。“不过这次不仅是安图。我的小女儿——阿诺思也会去的。”
“…你的小女儿?”这下轮到神官愣住了。他皱了眉想了想,却对这一号人物没有任何印象。“几岁了?”
“十四岁。”
梅雷艾克斯想到了方才那个少女,接着没有多想。“怎么这个年纪才入学?”
“不瞒您说,我的这个孩子魔力觉醒的比较晚。然而一觉醒,那力量出众。连我都吓了一跳。”
“哦?跟安图一样?”
“不,”劳瑞恩的笑容越发的深了,“恐怕比安图还要厉害些。”
魔力觉醒比较晚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大多是天生有缺陷、或者魔力微弱以至于无法自行觉醒的人。只是劳瑞恩不知道,阿诺思并不是什么刚觉醒魔力的人,而是一个被压制了强大的魔力的人,这样一来,就只当阿诺思是个刚觉醒的天才。
梅雷艾克斯也这么认为了。
他啧啧称奇。“不愧是你的孩子。不说安蒂和安图了。你的大儿子的谋略在学术界也是名震一方,听说上一次你们和邻国打的边疆战役是他指挥的?那招声东击西用的真的不错……现在再来一个出色天赋的孩子、你是什么运气?”
这番话说的劳瑞恩很是舒心。
他笑的开怀,“我也很感谢我现在的一切。”
“你是得了圣光照拂的男人,劳瑞恩。”
二人相谈甚欢,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知何时已经倒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上的少女。少女把玩着手里的首饰,百般嫌弃的在脑子里和法登对话。
“现在怎么样了法登?”
“您等等!”
“……”
她只能祈祷最好舞厅那边她的哥哥姐姐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主人,是他…是他没错了!”
“……”少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垂眸看着底下在灯光之下的那位神官,神色晦暗不明。“你说清楚点。”
“主人,当初封印我们的就是他身上的那股力量…准确来说,那是神教的力量。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还会有神的存在……”
“神?”
“是的。主人,这股力量是最纯洁无暇的魔力,是高傲的神族的力量。神教的存在大概是因为这股力量的庇护才得以发展的吧。这下实在是太好了!有了这个线索,我们就可以找到那位上位神了,主人!”
阿诺思听着,默不作声。她听着法登的话,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要去和神干架?
这是阿诺思仔细思考、联想自身就得出来的结果。
虽然有点不切实际。
阿诺思正在思考,低下两人的谈话已经开始了一个新话题。
“再过不久,有一个新的圣域会开启。”
“新的圣域?明明两年前就已经开启了一个新圣域了……那位大人是怎么了——难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
年轻的神官算是露出了符合本职的严肃神情:“我毕竟是外殿的人,真正的原因恐怕要等圣域开启之时才会让我们知道。不过,此次探索神域,我希望你的孩子能参与到这次探索神域的雷奥安格尔斯的队伍里。”
“……谢谢您的好意。”
“先别着谢我。”他摇了摇头,宝石般的绿眸子晦暗不明。“每次圣域开启,圣域内的魔力与武气会涌出来补充这天地的缺口。里面的金银财宝无不是前人一一积攒下来的,所以——里面的机关也非同一般。尽管之前你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但我还是得声明一下。另外……在本次历练中表现优秀的人极有可能被收为神殿门徒。”
“什么!”
这下子劳瑞恩不得不吃惊了。
神殿每隔三年会举办一场面向全世界的门徒考试,在这场考试中,神殿所有门徒以及想要进入神殿的人都要参加。
位列前茅者,无论是否是神殿门徒,一概收归门下。
神殿是怎样的存在?那是莅临整个大陆巅峰的存在!
每隔三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蜂拥而至想进入神殿学习——为了欲望、权力、声誉与财富。
上一次的门徒考试是一年前,然而还不但两年,神殿又要再一次招生。虽然不能说这就是一场门徒考试,但……
劳瑞恩久久不能回神。
“好好考虑吧,劳瑞恩。你的大女儿非常有可能进入神殿。她的变异风魔法和如此显著的魔法特征,肯定能进入神殿的,前途不可限量。”
梅雷艾克斯静静的看着劳瑞恩慢慢回神,揣摩着他脸上的平静。却最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收回视线,同时慢慢站起来。“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了,劳瑞恩。祝你好运。”
劳瑞恩看着他站起来,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
“好好休息吧。”
二人离开书房了。
“法登,怎么样了?”
“啊?哦!主人,我很好!”
“不,我是说……那位神官。”
“……”法登似乎被哽了一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只是语气有些不快。“主人,那位神官只是累了。”
“嗯。那我们回舞厅吧。”
等阿诺思回到舞厅时,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似乎安蒂他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失踪。不过这也只是短暂的罢了。
“阿诺思!”
最先看见她的是安蒂瑞拉,这位英气非常的女将军此时头上冒汗,有些窘迫。似乎很需要帮助。她身边跟着两三位打扮不俗的贵妇人,阿诺思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几位夫人都是武官家的女主人,阿诺思重生之后所接受的学习也已经充分了解过这些人。自然明白她们的目的——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媳妇儿。
已经梳妆打扮过后的安蒂瑞拉一身精裁细作的群青色礼服和动人的妆容很是亮丽,即使手上常常拿的是刀剑,此时捏着细高脚杯也并不影响她的气质高贵。
也难怪。
大姐本来就是美人一个。
阿诺思耸了耸肩,加入几个人的谈话,富有技巧的缓解着气氛。
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夜色深邃,几乎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众人才觉得有些晚了。阿诺思注意到劳瑞恩只在宴会结束时说了几句就离开了。但她并不觉得是什么需要担心的事,于是也在宴会结束、送几位小姐出去之后才回到卧室。
洗漱完,阿诺思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高大的窗子,夜色盈满那双乌黑的眸子。
“大人。”
“……”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已经尊敬的跪在少女身侧。
阿诺思眸色不动,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只是交叠着细白如玉的双腿,长长的裙摆在脚踝处随着少女荡着足尖的动作一晃一晃。
“东西呢?”
黑影双手奉上一个乌黑如墨的盒子。
阿诺思这才动了动眼睛,看了看这个盒子。
一股腥味很快弥漫在屋子里,不多时,又随着夜里一阵风消散了。
“只有一个?”
“是的,目标中另一个在河里。”
“嗯……”阿诺思不大在意的回应着。忽而间,晃动的足尖停顿了。
接着她站起来,那道黑影也知趣的离开了卧室。
窗外夜晚的风轻轻吹拂着高大的树木枝丫,树叶摩挲着的声音和草地被呼呼吹响的声音轻轻的回响着。
“哎呀,今晚可真的有点冷……”
年迈的园丁因为突然刮起的一阵寒风而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点无奈的拉了拉衣领,咕哝着,拿着花剪回了自己的房间。
令人望而生寒的月光之下,一道黑影的远去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