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却是一片迷茫。难道四百年前的悲剧还要重演？难道神魔之战一定要毁灭了天地才甘心？到底要死多少人才是个头？
脑中响起梦红对我说的那句话，师父说如果你去了，一定会改变主意的。难道师父预测到会有今天的情景，才让梦红去找我的吗？难道这就是梦红口中的改变主意的源头吗？
我当然猜不透师父的心思，不过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
银牙跳上我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我的头发，风雨中立着两个满腹仇恨的身影。
“痛！”发呆间胸口像是被人插进去一把匕首，撕心裂肺地疼。我低头看到梦红手中正握着一柄晶莹剔透类似于匕首的物件，那物件像冰凌一样透明。
我认得这东西是冰魄锥，一共有六枚，传说是一位上仙采集昆仑山之巅的千年冰魄炼制而成的。当日师父是用了其中的一枚来封印我体内的法术，现在梦红居然能将它从我身上取走，看来她的修为该是不低了。
七天后。
在外历练的蜀山弟子全部被召回山，那日我才知梦红为什么能将封禁我法术的冰魄锥取出，原来师父在临死前已将掌门之位传与她了。
这是件好事，我也为她高兴。
她正式做蜀山掌门的那日是我们回蜀山的十天后，因为留守在蜀山的弟子无一幸免地死去，接任掌门仪式只是大概走走过场，没有那么隆重。毕竟众弟子刚逝，生者该奋发图强而不是在这些虚表上下功夫。
本门最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老刚替梦红授以掌门印信，突然一阵阴风吹人福寿宫的大殿，一种不好的念头漫上心头。我看向站在殿上的梦红，示意她，我出去看看，她微微点头让我小心些。
为了不乱人心，发现有异常的长老及各个山主事的师姑、师叔们故作镇定，有几人与我一同出去查看。
走在我右前方的是枫启师叔，他是主管金系法术的，是个三十出头依旧神丰俊朗的长辈。
他的夫人则是走在我左前方的一位身材窈窕、英姿飒爽的少妇。举手投足间大方得体，又不失风雅，她是主管木系法术的师姑，名为竹洛。
因为竹洛师姑与枫启师叔是夫妻，二人的弟子常常是混在一起教，这样的后果直接导致，学木系的女弟子木系与金系双修，学金系的男弟子对金系半吊子，而木系却修得炉火纯青。两派系之间的男女小打小闹，倒也其乐融融。
与我并排的一个是主管火系的梧桐师叔，另一个是主管水系的白桦师叔。
梧桐师叔的年龄看上去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老，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是那种很不起眼，不起眼到看一眼甚至几眼，都记不住他样子的人。
相对于梧桐师叔来说，白桦师叔就与众不同，白桦师叔一张阳光到令人发指的脸，俊秀的面上总是挂有如沐春风的笑意。他是那种无论你神情多么忧郁，遭遇多么悲伤，只要看一眼他就会豁然开朗的人，笑容是他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听梦红说，百年前主管土系的松柏师伯去世后就由梦红担任土系的授课。因为她现在已经是掌门了，所以教授土系的人将会从门派内重新选。
我们几人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查看。
梧桐师叔说蜀山的防御大都有了改变，担心我会误入，让我跟他一起往南山巡查。其他人则各自按照自己的属系方向搜查。
一路上我们无话，因为之前我不过是在蜀山待了十年不算太久，而且他们各自都有弟子要授课，很少有机会见面，所以大都不太熟悉。
“你就是那只小凤凰？”沉默后的爆发果然是高质量的。
传说，梧桐师叔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基本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很少有人或事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所以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因为一旦遇到让梧桐师叔感兴趣的人便将要面临他排山倒海般的调查，在他面前别想有隐私，甚至连你的性取向为何，家里兄弟姐妹有没有娶妻出嫁他都了如指掌。这种令人发指的恶劣品性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慌忙跳开，跳到自己认为安全的范围：“你，你，想干嘛？我，我不是！！！”
他嘴角露出诡异一笑，直笑得我浑身恶寒。
他微微张了张嘴，我在他没发出声音前展翅欲飞逃之夭夭，回头看他时，他已经变成如蝼蚁般大小。
落到蜀山之巅，原本绿树遮阴空无一人的山下陡然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让我忍不住浑身冒起鸡皮疙瘩。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凭空出现，没有丝毫预兆。
那些人将蜀山几个要道围得水泄不通。
我伸手搓了搓胳膊，想让鸡皮疙瘩快些消失：“真是神奇！”我感叹。
“还不赶快通知掌门。”在我感叹之际一个淡然的声音在耳际回响，扭头就看到刚才离我老远的梧桐师叔，一眨眼间竟站到了我旁边。
他速度之快，绝对不在我们凤凰一族之下。如果日后被他纠缠着的话，真是躲都躲不掉。
“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的？你有看清楚吗？”
“是掩目竹。”他眼神淡漠眉宇低垂，“相传掩目竹生于距洞庭山二百七十里的风伯山，山上物产丰富，多金多玉石还有琳琅满目的彩石。同时也是树木的天下，柳树、扭树、檀树、构树等品种繁多，而它们当中掩目竹却是最无名气，也正是因为它的无名气才很少人知晓，当有人突然提起才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后呢！”
“嗯？”
“没了？”
“嗯？”
“掩目竹是干什么的？”我近乎咆哮，他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到重点上。也不知道是他表达能力有限，还是我才疏学浅，我是丝毫没弄懂他想表达什么。
他抬眼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缓声道：“携带在身上，别人便看不到携带者了。”
“这么神奇？那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杀上山来给我们个下马威呢！”
“你不打算去禀告掌门吗？”我发现，我在他面前的智商似乎直线下降为零，看趋势还有继续为负数的可能。
为了保证智商的质量，我隐忍住好奇幻化出本相朝大殿飞去。
大殿内一切仪式已经完成，鹅黄的衣裳衬着梦红白皙的肌肤莹莹透亮仿如昆仑山之巅的圣雪，淡扫蛾眉，清扬如空谷幽兰。肩很消瘦却不弱，腰若约素盈盈一握。
虽是女子却不比男儿差，梦红缓缓朝我走来。
我对梦红拱手却被她伸手阻止，她对我摇头。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想因为掌门的身份而让我们之间的友谊变得生分起来。不过一码归一码，人前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我躲过她的阻挡：“禀告掌门有妖魔来犯，现在已抵达山下请掌门定夺。”
梦红秀眉微皱，没想到接任掌门第一天就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各位长老请带本门弟子守好自己的位置，其他人跟我出去看看。”干净利落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
“是。”除了负责安全的长老弟子外，众人一起跟着梦红出去了。
我带他们来到回望峰，回望峰这个名字是师父起的，这里是除了蜀山之巅外，能将山下情况尽收眼底的另一个好地方。
师父说从这里看到的蜀山美景是最让人流连忘返的，所以以“回望”二字来表达当事人的心态。
回望峰距蜀山之巅还有好一段距离，远远地我看到那个淡漠的身影，他立于天地间衣袂随风摆动，有一瞬间我真的就把他当成雕像了。
山下的妖魔在第一道结界前停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结界在他们合力轰击下碎裂。第二道、第三道……一一在他们面前失去了阻挡的能力。
他们似乎越战越勇，势如破竹。眼看着山下的结界被他们一一击破，黑色翻云战旗在风中剧烈抖动，金色的“黎”字飞扬跋扈地表明来者的身份。
“又是九黎族的走狗前来捣乱。”彼时五行属性的主管者除了梧桐师叔外都到齐了。枫启师叔紧握手中的萧瑟长枪跃跃欲试想上前杀得那些妖孽们屁滚尿流，被竹洛师姑瞪一眼立马老实巴交地以标准站地站好。
他二人的举动惹得众人捂嘴偷笑，枫启师叔也不在乎。大家都知道无论枫启师叔在外面如何猥琐，如何看到小萝莉就忍不住上前挑逗一番，对竹洛师姑却是真的很好。
竹洛师姑就是他的女神，就算她说太阳是方的，枫启师叔也会附和着：“看，好大一坨方饼挂在天上。”
“掌门怎么办？”竹洛师姑问。
关于梦红当上蜀山掌门这事儿有很多人都不大满意，论资格比她老的比比皆是，论法术在她之上的也不少。不过在我看来目前整个蜀山能胜过她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完，她不过是将实力隐藏起来罢了，那些无知的人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竹洛师姑大概也是心中不快，他相公枫启不能说多厉害，但也不差，掌门之位怎么会落到一个毛头丫头手里了呢？她是有些替自己的相公不平，说话也有些倚老卖老。
“加强结界。”
“只守不攻，恐怕……”竹洛跟梦红杠上了，梦红说一句，竹洛破一句。
“师姑放心，就是再强大的人体力也会有消耗完的时候，本派前段时间遭此大劫，已经不允许有弟子损失了。只要加强防守，等他们筋疲力尽之时再给他们来个当头一棒。”
我暗自赞许她的意见，她说的没错，我们都没有变，只是成长了。
不过这些话好像在我身上不起一点作用。
“那是我们都不在，要是在的……”竹洛师姑说着说着有些恼了，她也心疼她死去的那些弟子。
那场浩劫来临时五行系主管事的人一个都不在。梦红说，在那之前他们是被师父支开去外办事，回来时，灭门之灾已经发生了。
若非如此，五行系几人的法术加一起，就算再厉害的人来了也可搏一搏，何以落得这样下场？
师父，真是老糊涂了吗？居然没有算到蜀山会有这一劫？
“就先按掌门说的试试吧！目前蜀山是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温润的声音带着令人陶醉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感觉鼻子一热慌忙用手去摸，居然流鼻涕了，大概是前几天感染风寒还没有好吧！
人缘很好的白桦师叔说话了，其他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给他三分薄面。
我拿出手绢擦掉鼻涕发现有人正看着我，一脸温良的模样。我侧过脸无意发现原本眼角余光能触及到的人不见了，四处寻找未果索性盯着梦红发髻上的步摇看。
那是一枚类似于钥匙形状的步摇，由柄和头两个部分组成，上面镶有五颗不同颜色的宝石，白、青、黑、红、黄。四颗宝石众星拱月般围着中间那颗位居中央的黄色宝石，简单大方的款式很适合梦红。
梦红下令众人不进攻只全心全意将精力放在修补结界上。妖人将结界撕开，众人一方面负责修补，一方面加强后来居上的结界，做到万无一失。
蜀山的结界一道比一道牢固，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想要将蜀山结界全部打开估摸着够他们忙活大半天的。
只要大半天就够了，等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就是我们报仇反击的时候。
这种相对的关系从巳时维持到午时一刻才被打破。
午时一刻攻山的人黑压压的一片才进到蜀山三分之一的结界路程，而他们集体消耗却是很大，有些法力低的青菜萝卜们累得腿脚发软，不愿意再往上走了。
就算有些法力高强的人在大热天也吃不消，额头青筋暴起，满头大汗。
“不好。”梦红慌忙收回灵力，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远远的水平线上一朵玄黑的锦云以极快的速度朝蜀山方向飞来。
那是一种密不透光的黑，像深不见底的眸子，又像无底深渊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之意，我不解地看着她。
“是九黎族的孤浪。”孤浪？这么风骚的名字我以前好像没有听说过，看梦红的样子似乎对他有些了解。
“孤浪是九黎族蚩尤的小儿子，他与蚩尤的二儿子在四百多年前神魔大战，蚩尤之灵被封后为争族长之位打得不可开交。后来大概是在蚩尤之灵被封的第二十五个年头的时候，九黎族的老二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放弃争夺族长之位，而后就一直由孤浪担任。他现在统领的不仅是九黎族的族人还有投靠九黎族的妖魔二界的人，这些人加起来也是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梦红用密语在我耳边解释道。
我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不是跟我同龄的吗？怎么会知道这些？而且像亲眼目睹过似的？
“是师父告诉我的。”哦，原来是这样。
玄色锦云只一眨眼间便来到蜀山前，被隔在结界的外围。那团黑云散去后空中出现个着云纹玄衣的男子，他峨冠博带三千墨发在耳后婉转清扬，气质雍雅一副俯瞰世间百态的模样。
如玉的面庞，眉眼莹光流转顾盼生辉，精绝的面容怎么用惊艳脱俗形容得了？
孟怅哥哥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美的男子，如果说孟怅哥哥的容颜是翩若惊鸿，而此刻凌驾于上空的人只能用撼凡尘来形容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容颜时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与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相识一般。搜索这几百年的记忆，除了在蜀山那十年中有些记忆模糊不清外，真的就没有见过他这种长相的人了。
看过他后脑子一个激灵，双手暗结法印，心中默念口诀，朝着他立着的上空一指，孤浪身下陡然出现一匹俊逸的白马。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鲜衣怒马，虽然现在以我的法术不能改变他的衣服，但帮他变出匹马还是不成问题的。
蜀山下的众妖魔自孤浪来了之后全部安静下来，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仰视他。如今他胯下突然多出一匹马来，黑白分明的搭配让他更加美艳绝伦。
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如利剑一般穿透结界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让我连喘息都觉得困难。我似乎都听见自己牙齿“咯咯”颤抖的声响，背后的虚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开始后悔自己的恶作剧，怎么见色就忘记危险了？
一只纤瘦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丝丝凉意从指间开始在我全身游走，压迫感减少了不少。我对梦红露出感激的笑意，她用指腹轻轻在我手背上点了几下——又顽皮了。
我对她吐吐舌头，另一只手抓了抓后脑勺。
山下的妖魔乖巧的如同孩童，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的领头羊替他们打开恼人的结界。
骑着白马的孤浪似乎对白马有了兴趣，并没有想离开它的念头。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颈毛，眼中有纠结之色。
这匹马的样子是根据孟怅哥哥送我的犼的样子幻化而成，孟怅哥哥送与我的犼有一丈多长，是上古凶兽驯化的，身上有火光的鳞片环绕，会飞，飞的速度很快。他说这犼陪了他整个童年，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就把它送给我保护我。
因为犼偏爱龙脑，常常为此去偷袭重语。后来重语来告诉我，他防卫犼的时候不慎将它杀了，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失手杀了它，还是无意，反正那只犼在我手中只养了一年就归天了。
孟怅哥哥嘴上说没事，横竖不过一只凶兽，但我看得出他脸上有痛苦之色。
孤浪骑在白马上摸了大概一盏茶工夫才缓缓收起手，抬手间我看到他白净的手中握了很多根白色毛发。他将毛发浮在半空双手围绕着毛发上下翻转，接着“咻咻——”破空之声，毛发如数朝众人飞来。
那些看似无力的毛发穿透了一层层结界，我们立马修补，于事无补，所有的结界在眨眼间全部碎裂。
梦红与众人又快速支撑起一个结界将众人包裹在里面，外面白色毛发定在结界上快速飞转，想穿透。
梦红双手结印想去化解孤浪的白色毛发却被白桦师叔阻止了：“让小凤凰来。”我一愣。
“火克金。”狡黠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哦，这样。白色为金属性，而我的法术属火，火克金。
自从梦红将封禁我法术的冰魄锥取出后，我还没好好活动过筋骨，现在就来爆发吧！
我前进一步聚集灵力身上顿时燃起烈焰，定在结界上的毛发立马如腌了的白菜软软地落下结界。
“烫死了，阿瑕快收了神通吧！你是不是想让其他属性的人吃烤人干了！”枫启师叔在身后大呼小叫。我扭头见其他金属性的弟子个个像躲瘟神一样远离我，有人的身上已经开始冒烟了。
我收起烈焰尴尬地抓抓后脑勺，忘记身后还有不少金属性的人。
“小心。”回神间耳边响起一声惊呼，下意识地低下身于使得身体做反弓状，身体刚弯下去就感觉身体上空一股冰冷的气息略过，身体如掉进冰窟一般。
“咧咧——”垂下的头看到不远处的山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结起一层厚厚的冰。
“居然是双属性！”我听到绵软的声音感慨道。
“大家散开，各自跟在自己的师父身边。”然后是梦红淡漠的声音。
我翻身飞起，又一块似水似冰的球体朝我砸来，我暗骂一声，朝一边躲开。
“咧咧——”这货是想在我们蜀山开游乐场吗？居然把附近的几座山全部冻住。
山下没有了结界的阻挡，妖魔蜂拥而至，很快到了山顶，我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场免不了的恶战。
孤浪骑在白马上有一记没一记地朝着蜀山丢一记冰团，再丢一记毛发，山上的人应接不暇。
“真是千载难逢的奇才哪，真想不到九黎族竟有人修双属性法术，真是难得。”一旁白桦师叔不停地感慨。他倒是没有一般人那么辛苦，水属性的他水生金，所以水对他的伤害远远没有其他人来的厉害。
有什么了不起？重语大叔是三个属性一起修的呢！要不是他不让我随便告诉别人，我一定好好打击打击白桦师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