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熬好的浓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端着小碗,方才发觉一日未曾进食,此刻肚子竟是有些饿了。听着屋外的雨声,越发觉得屋内的温暖。
心下一宽,头上的温度更加明显。我轻轻皱了眉。
“好嘞,刚冲上的草药。”高欢为我端来一碗黑色的浓汤,粲然一笑,风度翩翩,“这是用大米汁冲泡的第一遍的草药汁,娘娘趁热喝下,见效很快的。之后才可以吃下更多的饭。”
我因为感动而带来不好意思,“好。”接过碗,水温热而不烫,香甜中夹杂着一丝苦,我缓缓的喝着,嘴里不时的苦与甜交杂。却也比平日的草药能喝一些了。
我边喝边看高欢,锅已经刷好了,倒上了清水,又把草药放入盆中置于锅中。一丝不苟,一举一动像极了熟悉家中家务的亲人,带着暖意。家的温暖。
我有些感伤,扭转了头。
低头的时候,却看见眼前只是少少的清粥野菜,只够一个人吃,我回首唤高欢,“大人,其它粥菜也端来此处,我们同桌而吃不无不可。”
我怕他太过拘礼,是以先出声令他宽心,唇边漾出自己也不知的好看笑容。
“下官岂敢和娘娘同桌而坐,娘娘还请先就食。属下收拾妥当就出去打听消息。”他宽厚的笑笑,神情坦荡,落落大方,却又带着距离。
这种无意中的距离,让我心安,又让我不安。心安的是,君子坦荡荡,他既是救我,就自是不会再落井下石或者别有所图;不安的是,我内心对于人与人之间亲近的渴望,又被这种距离生生的伤害。
原以为自己不在意宫中那种冷漠,和元子攸之间的勾心斗角,和李珍儿之间的你来我往的算计。可真当看到人间烟火,那种渴望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又极为强烈。
我鼻翼抽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故作不经意般,“高大人,本宫感激你救命之恩,如今你我二人不过是相互依靠逃命而已,做戏总要做足。更何况现在雨大,你出去探听消息,怕是一时三刻回不来,本宫在此处会忧心,不如一起把饭吃了,到时候雨也差不多该停了。你看可好。”
我言辞款款,情真意切,不以官礼拘束人,而是以现在的状况打动他。
他果然听了进去,低头鞠礼,“如此,属下就在屋内与娘娘一同进食了。”
我欣喜。却见他转瞬就在灶边坐下了,端了碗粥,洒了些青菜于上,就那么偶尔拨弄一些火苗,然后吃着碗中的饭菜。
我笑笑。如此也好,屋内有人相陪,总是不至于害怕了。
心上再一松,身上流下涔涔冷汗,那碗汤药下去,身上的热倒也是去了三四分。看着眼前的粥,也稍微有了胃口。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从屋内看门外桃花,竟已是纷纷落尽。还好有绿叶尚在,在风雨中飘摇,别有一番坚强。
灶火旺盛的燃烧,草药的味道开始蔓延。我吃罢饭,方才有力气思索。
“高大人这个小屋,倒是应有尽有。”我打量着内屋房檐的横梁,那上面看似空旷,可刚巧我蹲下来的角度可以看到横梁斜着向上,可以隐藏很多的空间。
再看房间的土炕,看着如普通民居,可是细看就会发现,土炕靠近外围的砖是新放上的,还带着一些零落的泥土。
下头虽说有一个深坑,用于平常人家储存东西用,可我总觉得诡异,却又看不分明。
他呵呵一笑,“我买了这屋子之后,对这屋子做了不少改造,如今是乱世,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信了几分,可总觉乱世中又怎么拘于一宅,“风云争霸的英雄,又岂会甘居一室,如此苦心孤诣的防范他人,不如避居于更远之处。”颇带了些不解。我却没想自己的这些不解在高欢眼中是否是嘲讽。
“英雄?”他苦笑,带着一些惆怅,“得势者英雄,失势者狗熊。”
我看他豪情壮志却带着一些安于天命,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不忍,“此一时彼一时,不放手一搏,又岂知晓未来的命途。”
他见我如此说话,一愣,目中带着些许探究的看向我。我方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我有些羞愧,不是对元子攸的背叛而引起的羞愧,而是自己尚且不敢更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这种鼓励他人之话显得有些空泛了。
一时,两相无话。
“娘娘可是大魏的皇后,难道不希望皇上洪福齐天,大将军长命百岁吗?”他随意的问我。
“希望啊。”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当然自己的日子过得安宁而富足,和自己的相公琴瑟和谐,有和睦的家庭,有相亲相爱的姐妹。可是这世道啊,从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什么是从一而终的, 夏灭商始,秦亡汉始。”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其实没有什么从一而终,一切,不过是命数,不是吗?”
他轻笑,边打开锅,用湿了的布包裹着手,把盆端了上来,又拿来一小碗,给我乘上,端于我面前。“娘娘既是信命,佛教云一切皆顺其自然,一切皆是教化,如此,高欢的命想必佛祖也是安排好了的。”
他恰巧走到我面前,面色中带着雨后天边的七彩云霞般灿烂的温暖,好看的吸引人目不转睛。
“非也非也。”我摇头晃脑,如老夫子一般,“就算是天命如此,若是自己不努力,怕也是天命难续。”我打量屋内,最后目光落于高欢眼中,语带真诚,“我看大人在京城之郊做如此安排,怕是心中终究是有不甘。还请大人多多努力,来日必有一番作为。”
我喝完手中的汤药,草药的药力开始发挥,我有些晕乎乎,“高大人断不可轻言放弃。张良受胯下之辱,才会被高祖瞩目;就算是小小的冉闵,威风八面之前不也是被人瞧不上的一个儿郎。高大人,我相信你,你今日护本宫周全,这番心智,假以时日,一定会扬名大魏的。”
我有些晕,手抚了额头,“这药草好生厉害。”
他赶忙扶住我,却只是一只手拳头状相托,“娘娘请屋内歇息,这药草药性好,可是容易嗜睡。”
“恩。”我点点头,随他往里屋走去,自己竟也是有几分清醒,心中虽不大自然,男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可头脑一直昏沉,想来也是自己累了。
自己上土炕,自己拉来被子,昏沉沉的躺在那里,却听高欢道,“娘娘先休息着,属下这就出门打听消息。”